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繫鈴(5)

      蕭易風速度極快,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便出了孤鳴山,他帶著連樾敲了山腳下一戶人家的門,這戶人家的家主是個船夫,平日靠擺渡維生,他們早晨回來時也搭過他的船,不過這個時辰一般人早就睡了,是蕭易風一直喊他老人家,船夫這才點起燭火前來應門。

      他也認出了蕭易風和連樾,知道他們都是孤鳴山上九霄派的人,本來他是不想接這單生意的,這大半夜外頭烏漆抹黑,視線本就不佳,現在地上又是濕的,有些地方還有水坑,明顯是剛下過雨,江水只會更混濁,而且這個時辰是最陰的,非萬不得已他們這一行都不會在這個時候帶人渡江。最後實在是經不住蕭易風一再懇懇拜託,又給了他三倍的銀兩,看他們似乎是真的出了什麼事,船夫這才點頭答應。

      蕭易風跟船夫走到江邊後才將背上的連樾放下,解開他的啞穴,從衣襟裡拿出一封信給他,「阿樾,你拿著這封信,沿著江水一路向下,到麓州找一戶姓謝的人家,他們會照顧好你的。」這戶人家的老爺之前曾受過連傚的救命之恩,他承諾過,若是將來有任何困難,謝家絕對義不容辭。

      「師兄,那你呢?」

      「我要回去。」

      一日為師,終日為父,連傚與馮氏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其他九霄派弟子也都是他的兄弟,他的家人全在孤鳴山上,他怎麼能為了保命丟下他們自己離去?他必須回去!

      蕭易風知道為什麼連傚要他帶著連樾走,但是他辦不到,其實他們心裡都明白,這次九霄派恐怕凶多吉少,可越是這樣,他就越不能這樣一走了之。

      連樾紅著眼眶,小手緊緊攢住蕭易風的衣袖,用力得指節泛白,他哽咽地祈求:「師兄,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我、我害怕……」他怕那裡誰都不認識,也怕……怕再也見不到爹娘,再也見不到蕭易風了。

      他心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念頭一在他腦海裡生根,他便難受得像是喘不過氣一樣。

      蕭易風按住連樾的雙肩,凝視著他的雙眸,認真道:「阿樾,以前大家都在你身邊,所以你什麼都可以慢慢來、慢慢學,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孤鳴山上有你的爹娘,還有那麼多師兄弟,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勝算。師兄答應你,一定會去接你回家。」

      老人家見他們還沒說完,不耐煩地催促:「到底搭不搭船呀?」

      蕭易風將一袋銀兩給他,揉揉他的腦袋道:「快去吧!」

      小船搖搖晃晃地出發,船夫在船頭划槳,連樾就這麼直挺挺地站在船尾,看著岸邊佇立的師兄離自己越來越遠。

      天空又開始飄起綿綿細雨,幾滴雨水落在連樾的眼瞼,模糊了眼前的視線,他眨了眨眼,藉著船上那盞油燈微微的火光,似乎看見了蕭易風的眼角忽閃的水光。

     

      連樾順利到達了麓州,找到那戶姓謝的人家,對方老爺看了信後二話不說便好生安頓他,當他再度得知九霄派的消息,已是三日後了。

      九霄派一夜間被蜧淵門血洗,千機門趕到時,已是一片死寂,地上屍體橫七八豎,包括掌門在內,無一人生還。

      謝老爺自然也知道了這個消息,怕蜧淵門找上門便將連樾改了名,從此世上只有謝楚翊,再無連樾。

      其實連傚早已將在一名重傷不治的弟子身上放了件可以證明連樾身分的東西,所以蜧淵門的人都以為九霄派掌門之子已死,便沒有再追殺他,這些連樾都是後來才知道的。

      三年後,謝老爺離世,謝家換成謝老爺正妻執掌大權,她和謝家長子本就不待見他,所以連樾便也趁此機會離開謝家。

      連樾在一夜間長大,隨著年齡增長,性格越發古怪乖張,自從那天九霄派被滅門之後,蜧淵門也跟著消失匿跡,這些年他雖有在暗中追查,但一直沒有收穫,九年了,他仍不知道當時委託蜧淵門來殺九霄派眾人的買家究竟是何人。

      除此之外,他也悄悄在尋找蕭易風的下落,九霄派中唯一有可能生還的便是和他一起出來的蕭易風,或許師兄途中遇到了什麼事沒有及時趕回去呢?又或許和自己一樣,那屍體其實不過是事先找別人替代的呢?師兄那麼厲害,他不相信他就這樣沒了。

      他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師兄說過的,他會來帶他回家。

      這些年連樾不只一次想過,如果當時自己不那麼貪玩偷懶,肯乖乖練功習武,是不是結局就會不同?

      師兄,已經九年了,你什麼時候要來帶阿樾回家?

      天空中火樹銀花,似星彩墜地,在連樾臉上映出明明滅滅的光,他神色微醺,雙頰泛著層薄薄的紅,望著遠方若有所思了一會後,舉起酒壺仰頭,結果只有幾滴苦澀在舌尖化開。

      他抖了抖手,自嘲地笑了。

      這樣的良辰美景,卻無人可以與之對飲,這酒再好又有何用?都是糟蹋了。

      茶樓外有一歌女蒙著面紗站在湖邊賣唱,聲音含情婉轉如練,配上琵琶更是楚楚動人,驀然一道簫音加入,也不知從何而來,和著琴音鳴吟,將這歌女的歌聲襯得更加空靈,直上幽境,吸引了不少人駐足欣賞,連樾閉上眼聽著,過了小半會兒,忽然一陣涼風拂過,鈴鈴──鈴鈴──

      這種熟悉的感覺……呵,他抬手扶額,真是醉得都出現幻聽了。

      鈴鈴──鈴鈴──

      等等,連樾怔愣了下,倏地睜眼,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間。

      鈴鈴──鈴鈴──

      他的腰上繫著一條彩繩,下面掛著一顆小巧的銀色鈴噹,九年來從來不曾發出聲響,現在卻微微地震動著。

      ──「這是用傳音鈴特製的鈴鐺,上元節人多,要是誰不小心走散了,就搖搖這個鈴鐺,只要一方搖鈴,另一方的鈴鐺便會產生共鳴震動響起,無論再遠都聽得見,這樣就誰也不會丟了。」

      鈴鈴──鈴鈴──

      ──「那你是沒去過江南,那裡才是真的富裕繁華。」

      ──「師兄去過嗎?」

      ──「沒有,就是曾在一些詩詞上看過,不過若是以後有機會,我倒想去看看。」

      鈴鈴──鈴鈴──

      連樾總算反應過來,嘩啦一下猛地起身,掌心僅僅攢著將那顆鈴噹,一顆心急促地怦怦跳著。

                                                                                                                                                                                                〈繫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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