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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深仇實難忘

秋日斜陽照進御書房,給李世民與洛湄都鍍上了一層淡濛濛的金光。李世民仍然一邊踱着方步,一邊滔滔不絕講述往事。洛湄也依然默默站在他面前,靜靜聆聽。

     

李世民的敘述從十一年前一下子跳到了將近九年前的冬天。那年冬天,唐軍剛剛攻入京城,控制了大隋皇宮,遙尊巡幸江都的大隋皇帝楊廣為太上皇,冊立皇孫楊侑為傀儡皇帝。楊廣留在西京的次女楊吉則依然是如意公主。

     

既然那時候,大隋皇室名義尚存,如意公主當然仍有行動自由。某個冬日,她從皇宮後門乘坐馬車出去賞雪,結果遇上了在雪地狩獵的李世民。當時,世民追逐的一只狍子跑向如意公主的馬車,就在快要撞上的一瞬間,狍子中箭倒了下來。如意公主的馬車也緊急剎住了。

     

相見第一眼,世民就覺得眼前一亮,因為發現如意公主與東都西苑中遇見的神秘女孩長得有點相像。最像的是同樣的杏仁眼形,只不過,兩人眼神不同,相對於神秘女孩純真出塵的眼波,如意公主的目光比較積極入世。此外,如意公主的嘴型比較寬一點也薄一點,而且倒梯形臉的下巴頦下面的輪廓是平直橫線,不像那女孩的瓜子臉、櫻桃小嘴,以及尖俏下巴。

     

算一算年齡,如意公主應比那女孩略長。世民後來問過如意公主:你有幾個姐妹?同時心想,那女孩八成是如意公主的妹妹。然而,如意公主回答:有一個已婚的大姐,還有一個生於江都、長期留在江都的小妹。世民差點無法相信,但確定如意公主不會騙他。

     

神秘女孩若不是如意公主的妹妹,不是一位公主,她會是誰呢?這曾是李世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有時候他幾乎懷疑,那御花園的偶遇只是自己的一場白日夢。只有那條染着血痕的手絹能夠證明,那不是夢。

     

年深月久,乳白色手絹有點泛黃,上面的血痕更早已由鮮紅轉為暗棕色。世民卻一直保留着這條手絹,出征的時候一定貼身帶着。每次受了傷,他都會把這條手絹拿出來,按在包紥傷口的紗布上面,想像神秘女孩嘟起櫻唇,在紗布顯出血漬的部位印一個輕柔的吻。

     

打了勝仗回家,他就把這條手絹放在一個裝着他兒時玩具的木盒子内。他不想讓無憂看到,但也沒有刻意提防,因為曉得無憂即使看到,也不會問。無憂就連發現他在熱烈追求如意公主時,也從未問過他一句。

     

能夠娶到如意公主為妾,是他當上皇帝之前最大的光榮。儘管那時候,楊廣已被遙尊為太上皇,而楊侑完全在李家掌握之中,但在名義上,公主下嫁為妾仍是前所未有的降尊紆貴。

     

乳名吉兒的如意公主剛進門時,世民等於是以雙份的戀情來愛着新娶的側室———除了對吉兒本身的心儀,還有對那神秘女孩的一份痴迷,也投射到她身上。那是一段瘋狂的蜜月期。世民只要在家,眼睛一刻也離不開吉兒,若非吉兒過意不去,勸他不能太冷落無憂的話,他會每夜都擁抱吉兒。

     

李淵逼迫楊侑禪讓之後,吉兒不再是公主,卻依然寵冠世民的秦王府。然而後來有一天,世民對吉兒的感情忽然開始產生微妙的變化,不再是雙份了。

     

那是元吉婚後第一次家宴。世民在元吉的婚禮上,並未看見團扇遮面的新娘容顏。直到元吉與新婚妻子在王府中設宴,世民才發現,元吉娶的竟然就是那個神秘女孩!

     

神秘女孩終於不再神秘!原來,她是吉兒的堂妹,難怪與吉兒長得有些相像。

     

回憶至此,李世民感嘆道:   “妳現在明白了,為什麽朕說妳本應屬於朕了吧!十一年前,只因為假設妳是公主,而自己已有妻室,認為不可能納公主為妾,才錯過了機會。假如早知道妳只是宗室女,憑着雁門救駕的功績,要討到一名宗室女為妾,應當不難。就算妳當時年紀還太小,也可以先訂親。”

     

“可是,這樣假設沒有用。”   洛湄搖頭,否定道:“事實是,洛湄嫁給了元吉,元吉死於非命,洛湄不可能改嫁給殺夫仇人。”

     

“女人委身於殺夫仇人的前例,並非沒有。”   李世民輕描淡寫反駁道:“妳伯母蕭皇后,就跟了弒君的宇文化及。”

     

“也許,二伯母對二伯父有一些積怨,或者,她對宇文化及早就有情吧!洛湄不願妄加評斷。”洛湄冷冷回應道:   “再說,宇文化及弒君,只是犯上,與殺死親兄弟的狠毒,不可同日而語。”

     

“大膽!你敢罵朕狠毒!”   李世民被激怒了,立刻咆哮起來。

     

洛湄絲毫沒有被他的怒氣嚇到,反而淡然說道:“若有冒犯,請皇上治罪!”

     

這是她第一次喊李世民皇上,語氣暗含的諷刺使李世民為之氣結。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說道:“朕說過,今天無論妳說什麽,都不治妳的罪!君無戲言。不過,妳不能太過份!從今以後,妳最好小心一點!”

     

“希望沒有以後了!”   洛湄懇切央求道:“請皇上放洛湄出宮吧!強留着洛湄,只有言語衝撞皇上,對皇上並沒有任何好處,何苦?”

     

“不!”   李世民一口否決道:“朕決不放你去給元吉守墓!像你這樣的女人去守墓,沒過幾天,元吉的墓就天天有男人來掃了!你聽好,朕絕對不准你改嫁別的男人!”

     

“那麽,也請皇上記得,洛湄不願意做皇上的女人。”洛湄立即接口道。

     

“妳———”   李世民又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但不出片刻,他就不怒反笑,含笑朗聲說道:“妳話不要說得太早!”

     

“洛湄說的並不是氣話。”   洛湄冷靜回應道:“最悲傷最憤怒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洛湄現在面對堂姐夫,心情並不激動,堂姐夫一定聽得出來,也看得出來。若要洛湄尊稱堂姐夫為皇上,洛湄也可以照做。畢竟,堂姐夫確實已經登基,這是洛湄不能否認的事實。只不過,洛湄不想再見到謀害元吉的凶手,也是事實。”

     

“妳為了元吉,對朕的記恨竟然如此之深?”   李世民愴然說道,沉默了一下,又威脅道:“妳可知道,妳若真的那麽捨不下元吉,朕可以成全妳,賜妳一死,讓妳去地下陪他!”

     

洛湄點點頭,鎮靜說道:“皇上若要那樣做,反正元吉留下的女兒都是庶出,有她們的親生母親撫養,洛湄並沒有牽掛。”

     

“妳真的寧死,也不入朕的後宮?”   李世民發出了受傷的獅子吼:“朕有哪一點不如元吉?元吉只是一介武夫!朕的文才武略,都遠勝於元吉!”

     

元吉的確各方面都遠遜於皇上,但是,他是洛湄的夫君。”   洛湄解釋道:“請皇上易地設想一下,假如,只是假如,有一個絕色美女毒殺了長孫皇后,皇上願不願意納她入后宮?”

     

“這———”   李世民沒想到洛湄會打這樣的比方,提起了長孫皇后。雖然,他對長孫皇后從來沒有熱情,卻有更深一層的恩情。他無法想像一天沒有長孫皇后幫他主理後宮的日子!

     

他試想了一下洛湄的假設:假如,只是假如,有一個美女毒害長孫皇后...   不!朕絕對不能容忍任何人傷害長孫皇后!不管她多美,若對長孫皇后不利,在朕眼中就只是蛇蠍!

     

設身處地想過之後,李世民長嘆道:“洛湄,妳贏了!朕不會再逼妳,更不會治妳的罪。妳想出宮,朕就放妳出宮吧!不過---”

     

      他稍作停頓了一下,才接下去說道:“朕不讓妳去為元吉守墓!妳去感業寺帶髮修行,一樣可以為他祈福!如果有一天,妳後悔了,想通了,隨時可以回宮來。”

     

洛湄想說自己不會後悔,但又想,這樣說並沒有什麽好處,就把這句話咽了回去,只屈身道謝:“洛湄多謝皇上!”

     

“嗯!”   李世民略帶疲倦意味說道:“妳可以回去了!回去收拾收拾,準備明天出宮。朕會派人送妳去感業寺。”

     

當洛湄告退,李世民目送她一身白色孝服飄然離去的背影,才想起來,忘了把珍藏了十一年的那條手絹拿出來給她看。

     

李世民從自己的龍袍襟內拉出了那條舊手絹,揩拭了一下額頭上因情緖激動而冒出來的汗。他感覺手絹抹到了十一年前留下的,那淺淺一道不太明顯的疤痕。於是,他的嘴角泛起了一絲蒼涼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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