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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溫家二少爺

      薛千柔一邊澆著花,一邊迎接清晨第一縷晨光,她用手袖抺抺額角的汗水,被澆水的花卉,在陽光照射下變得挺直。

      孫管事帶著四五個家丁來到後院,她放下水桶,忙走到孫管事身邊問:「孫管事早,有什麼吩咐嗎?」

      孫管事吩咐著人把一盤盤花卉搬走。

      他隨意指了一盤花卉道:「妳就搬那盤,跟著我來。」

      她與幾名家丁並肩而行,低聲問著其中一個面目和善的少年:「連大哥,府中有宴會要舉辦嗎?」

      她負責照看的花卉都是府中有節慶時才會搬到大廳中作擺設裝飾。

      「這些都是搬去東院的,二少爺回來了,大家都措手不及,忙得一團亂。」

      「二少爺?」

      「妳才剛來幾個月,不知道也正常,我娘親說這二少爺從小就不愛讀書,當年氣走了好幾個夫子,私墊又不肯收他,五歲時便被老爺送上山學藝。」

      「年紀這麼小就送上山,老爺夫人可真捨得。」

      「夫人也不捨得,可是沒法子,所以每次探望二少爺後,都哭哭啼啼的回來。」

      「那怎麼不接他回來?」

      「老爺不肯,鐵了心要他學成歸來,這麼多年來,才去探望二少爺幾次。」

      來到東院,她將花卉放下,見到有些僕人忙著打掃,有些拿著家具、被舖、衣物進進出出,非常忙碌。

      連喜走過來道:「我剛才跟妳說的,妳可別到處亂說。」

      「放心吧,除了你和連嬸,這裏根本沒有人願意和我說話。」

      「別這樣,只要妳安份守紀,做好本分,夫人很好的,定會替妳找戶好人家——」

      「在說什麼?我今年才十四。」

      「也差不多了,我姐也是十五歲嫁人——」

      「你們兩個仵在那幹什麼?阿喜,過去幫忙搬家俱。」孫管事對著連喜大喝,轉又對吩咐她:「阿碧,這庭院的花卉和打掃,以後由妳負責。」

      阿碧是她來了溫府後改的名稱,兩人忙唯唯諾諾的分開,各自工作去。

      因為突然而來的多了些工作,千柔到黃昏才有閒暇來到小溪,她好多天沒有來了,不知他回家了沒。

      坐在石上,她看著漸漸西沉的夕陽,慢慢的沉了下去,墮進無邊無際的黑暗,她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十五歲便要婚配?她這等身份會被指配給什麼人,她一點也不嫁人,她現在是帶罪的奴藉,賤民的身份,正常人家都不會要她作正妻,她只有作妾的份兒。

      她憤力的將石子掉進河內,她不要,她不要嫁人。

      可是,她要怎麼做?

      看著天空掛起皎潔的明月。

      娘親,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做嗎?

     

***

     

      東院現在可熱鬧了,一早丫鬟便敲了二少爺的房門,說:「二少爺,夫人請你起身洗潄,然後一起用早膳。」

      等了一會,還是沒有回應,丫鬟再敲了兩下,便推門內進,只見被舖收拾整齊,桌子上放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棠,房內空無一人。

      溫玉珩在軒轅山多年,習慣每天卯時起身練武,他一身黑衣勁裝,在樹林間揮舞,刀光處處。

      雲層鑲上金邊,太陽慢慢升起,他還刀入鞘,走到溪邊洗臉,隨意用手袖亂抺幾下,望著身後的大石。

      這幾天她怎樣都沒來?

      看著時辰不早,他趕著回府用早膳,轉身往溫府大宅走去。  

      回到東院,他換了一套藍色繡銀線暗花紋的直裰,腰束玉帶,頭帶銀冠,長年習武,他身材高佻,肩寬腰窄,穿上這身綿衣,更顯高大挺拔。

      他轉身問身後的丫鬟:「一定得這樣穿嗎?」

      丫鬟腼腆點頭:「是的,這套衣服是夫夫吩咐的。」

      他拉了拉衣襟,掃了掃袖子,說:「好吧。」

      五歲離家,到現在也有十二年了,他房間的環境佈置,還是當年的樣子,只是東院門前的兩棵梧桐樹,由樹苖長成了可以遮蔭乘涼的大樹。

      還有兩步就到大廳,他握了下拳頭又放鬆,深呼吸一下,面帶笑容的跨過門檻,大廳裏,父母坐在首座,他的哥哥溫玉軒與嫂嫂坐左則,妹妹溫玉蘭坐在右則。

      他走到大廳中央,雙手撩起下擺,跪下向父母行大禮:「父親,娘親,早安,孩兒回來了。」

      溫弦文年約四十,也有一雙濃厚的劍眉,雙目有神,嚴肅剛冷,他目無表情的道:「嗯,回來就好,好好的侍在家裏,別到處惹事生非。」

      費曼清待溫弦文說完,連忙走去扶起兒子:「栢兒,你信上說月節才回來,怎麼可以提早回來了?」

      溫玉珩道:「其實我一早下山了,師父著我先自行遊歷半年,誰知我在山林被野獸追趕,不慎將整個包袱都掉了下崖。盤川也沒有了,一路上都是摘野果,捕獵充飢,索性就提早回來算了。」

      溫玉珩向大哥與大嫂問安,再與妹子笑了笑,看著多年不見的長兄和親妹妹,哥哥和父親一樣說話嚴肅,少有笑容,妹妹倒是長大了不少,他都不認得了,上次娘親帶著妹子來探望他,才十歲,現在就像少女一般,與千柔的年紀差不多吧,想到千柔,緊繃的心情柔了下來。

      而父母也沒有多變,父親還是那麼嚴肅的繃著一張臉,母親還是那麼溫柔婉約。

      費曼清過來牽著他的手,邊走邊笑道:「來,去吃早飯吧,以後每天都可以一家人一起吃飯了。」

      眾人待溫弦文坐好,費曼清才坐下,接著其他人才一一落坐。

      大家很安靜的用著早膳。

      父親呷了口茶對他的二兒子道:「回來後,有什麼打算?」

      溫玉珩拿了一個肉包子,咬了一口,含糊的道:「還未想。」

      溫弦文重重的放下茶杯。「你就是這麼漫不經心,吊兒啷噹,每樣事都要父母為你操心嗎?」

      費曼清道:「他昨晚才回來,就讓他先休息——」

      溫弦文道:「你看看你大哥,十六歲時,已被推薦做上尚書都事,   十九歲做通事舍人,你也好好的以大哥為榜樣。」

      溫玉珩拿著筷子的手擱著桌上,低著頭默不作聲。

      費曼清道:「他倆怎能比呢?一個從文,一個從武,而且他才剛回來。」

      溫弦文道:「總之,你好好的待著,不要出去惹事生非。」

      溫玉珩艱難的吞下口中的包子,便放下筷子站起來:「我吃飽了,大家慢用。」

      他快步的走出大廳,還遠遠的聽到父親的聲音:「這兒子,真的在山上野慣了,說走就走,一點禮節也不懂,妳可要好好的教好他,別讓溫府失了面子。」

      他握緊雙拳,加快腳步的離開這兒。

      回到東院,溫玉珩用力扯下身上的藍色綿衣,換了一身靛藍色的布衣,背起大刀推開房門,輕輕躍到屋頂,幾個飛蹤已躍到林中。   

      在樹林間,他瘋狂的揮舞著大刀,幾棵較弱小的樹,都被他砍倒。

      究竟他做錯了什麼?他只是不愛讀那些聖賢書,他是沒有大哥那樣了得。可是他也很努力的,他在軒轅山上習武,這麼多年都很認真,早起晚睡,受了多少傷,吃了多少苦,他都一聲不哼的熬過去,為什麼父親從不看看他的努力?

      「啊啊啊!」他奔向前方的一棵大樹,隔空的砍過去。

      砰!一聲巨響,大樹還是靜靜的挺立在那裏。

      約三個數息後,大樹開始有點向左側傾斜,接著嘶嘶幾聲,轟然倒下。

      他喘著氣望著倒下的大樹,汗水從額角滑下,流過他墨色的粗眉,沿著尖削下頷滴到草地上。

     「你在幹什麼?」

      他霍然轉身,皺起眉頭道:「這幾天妳去了哪裏?」

      她望了他一眼,就撇開頭,盯著一隻正在採蜜的蝴蝶道:「我又沒有答應一定會來,這幾天太忙了,抽不了空。」

      他還刀入鞘,大字型的躺在地上,天空被茂密的翠綠包圍,萬里無雲,一片晴朗,看到她後,他心中的最後一點烏雲也一掃而空。

      薛千柔曲膝坐到他的旁邊,打量了他一身的衣著:「回過家了?」

      他閉上眼沒有作聲。

      薛千柔看他沒反應,惡作劇的拿手帕蓋著他的臉。

      溫玉珩抓過手帕端詳,失笑道:「女兒家的手帕都是繡花呀,鴛鴦呀什麼的,妳真奇怪,竟然在手帕繡蛇。」

      薛千柔不忿的抿嘴,想搶回來,溫玉珩連忙高舉手帕。

      「送了人的東西,怎麼可以收回?」

      「我何時說送你了?」

      「不是嗎?我送了妳笛子,這就當回禮吧。」他將手帕放入懷中。  

      薛千柔也不再爭拗,問道:「見過父母了嗎?」

      「見過了。」

      「慢慢適應,很快會好起來的。」

      「妳等我好嗎?」

      「什麼?」

      「待我出頭之日,就娶妳。」

        薛千柔瞪圓了雙眸:「怎麼、怎麼忽然說這個?」

      他坐起來與她對視,看著她那寶石般的琥珀瞳仁:「不信我有出頭天嗎?」

      她搖頭:「我沒想過要嫁人。」

      「為什麼?女孩子長大,總要嫁人的。」

      「我就是不想,嫁人一點都不好。」

      「我會對妳很好的。」

      兩人視線膠著,空氣瀰漫著一陣濃濃的又不知名的味道,彷似甜又像酸,薛千柔想要打破這種氣氛,從懷中拿出笛子。

      但是,通過笛子傳出來的音符,卻透著陣陣哀愁。

      溫玉珩凝視她柔美的側面,綠意盈然的草地與鮮艷的繁花,都褪去了色彩,燦爛的陽光失去了熱度,他的心被千斤萬斤的大石壓著。

      他搶過她的笛子:「別吹了。」

      薛千柔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徑自抱膝發呆。

      溫玉珩將笛子還給她道:「對不起。」

     「我們就做萍水相逢的朋友,其他的不要再問。」

     「好,那妳明天過來。」

     「為什麼?」

     「我心情不好,妳是朋友的話,就陪陪我。」

     「好。」

      他笑說:「我等妳。」

      薛千柔望著他的笑臉,比陽光還耀眼,灼痛了她。

 

***

      連續十多天,薛千柔都會到森林中找溫栢,他們兩人有時在溪流嬉水,有時就躺在草地上,在林蔭下曬日光浴,更多時候,他們喜歡一起合奏,這時很多小鳥都會飛到他們附近的樹梢,一起大合唱。

      這是娘親死後,她過得最開心的日子。

      自從那天約定了只做朋友,他們便不再過問大家的來歷,不過薛千柔從溫栢的衣著,便知其的家境非富則貴,雖然他穿得極為樸素,但上乘的質料,是瞞不住的。

      她將柴枝掉進火溝,望著正在溪中聚精會神捉魚的溫栢。

      每一天她都在天人交戰,她實在不應該再與這名男子走得這麼近,有些事情她只是不願去深想,她不想破壞這單純的關係。

      「妳看,這兩條魚夠肥美了。」溫玉珩舉起削尖了的木叉,串了兩條魚。

      「難怪你能在森林裏待這麼久。」

        薛千柔驚嘆他在森林的覓食技能,他能捉魚,懂得設陷阱捉小動物,但她不忍心食,每次都叫他放了,結果,他們常常就吃野果和燒魚。

      「當然,我這十多年上山學藝,可不是白過的,師父當年將我們幾個十歲的孩子,掉在深山中過三日三夜,要我們自己求生,這些技倆都是這樣學來的。」

      「看來你在山上的日子,也過得挺刻苦的。」薛千柔轉了轉架在火溝上的魚串。

      「但是自由自在,我很喜歡,回到家裏,反而好拘束。」

      「有家已經很好,別整天嫌東嫌西的。」

      「哪妳呢?」

      薛千柔拎起魚串,道:「熟了,可以吃了。」

      「妳還沒有回答我。」

      薛千柔將魚放到一塊大葉上,遞給他:「吃吧。」

      溫玉珩撇了撇嘴,接過魚,狼吞虎嚥的吃著。

      「你沒吃飯嗎?」

      他吸吮著手指的魚汁:「家裡規矩多,吃的不自在。」

      薛千柔用手拈起一小塊魚肉,也慢慢的吃了起來。

      吃飽後,兩人在溪邊洗手,溫玉珩道:「明天就是月節,我們到城裏賞花燈吧。」

      她正在洗手的動作一頓:「我不知道能不能出來。」

     「戌時,我在西街的橋頭等妳,妳怎樣也要來。」

     「嗯,我儘量吧。」

     「見不到妳,我絕不走的,妳一定要來。」

     「⋯⋯嗯。」

      她瞪著溪水中的倒影,不禁自問,薛千柔,妳究竟想怎樣?

***

        清晨,小木屋的門「呯呯」作響,薛千柔從被子中鑽出來,披上披風,才開門就見連嬸一臉著急。

      「阿碧,今天小蓮和柳月都病了,妳早上就先到東院收拾二少爺的房間和打掃院子,再到後院做自己的工夫吧。」

      「知道了,連嬸。」

      「還是妳最乖巧,妳好好的做事,遲些我向夫人說些好話,讓妳調離這處。」

      「不用了,連嬸,我現在挺好的。」

      「我知道,要不是妳是帶罪之身,又有生得標緻,夫人怕妳過份招搖,才會安置妳在這個最偏遠的後院。」

      「不要緊。」

      「我帶了兩個肉包子給妳,吃飽了再去工作,妳啊,太瘦了。」連嬸遞了油布包著的包子給她。

      薛千柔捧著熱騰騰包子,心裡也跟著暖烘烘的,初來時,要不是有連嬸,她在這裏的日子真的不知怎麼熬下去。

      今天是月節,溫府舉家一大清早都到了寺廟祈福,而婢僕就準備著今晚的食物及應節用品,還有佈置大廳,掛上花燈,人手本來就緊張,所以有兩個婢女病了,真是讓連嬸頭大了。

      平時薛千柔打掃好東院的庭院和澆花後就會離開,今天她繼續進去打掃大㕔,然後就到書房。

      環顧四周,好像沒有怎麼使用過,都很整齊,書枱有幾張寫過字的宣紙。

      薛千柔低頭一看,有如墮深淵的感覺,手中雞毛撣子的羽毛,都快被她扯掉了。

      「千柔。」

      三張宣紙工整的寫著她的名字。

      她發愣的離開書房,來到卧室,望著衣架上的一件靛藍色的素衣,她像被人狠狠的搧了一巴掌。瞪著衣架半晌,她失神的跌坐在床上,手往摺好的被褥一壓,摸到一件硬物,是一支長笛,笛尾刻了一個「栢」字。

      薛千柔摸著那個栢字,失笑了幾聲,再放回原處,她覺得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讓她感到驚訝了。

      她迅速的完成打掃,飛也似的從東院快步的跑回小木屋,鞋也不脫的爬上床,大被子一蓋過頭。

      一陣低低的抽泣聲從被中傳來。

      她早就意識到了,溫栢,姓溫的,在溫府附近的後山出現,然後二少爺就回來了,她一直都知道的,只是她不願去深想,不想去承認,期望這只是巧合,但這一張薄薄的紗紙,終究要被戮破。

      溫栢,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少年,那該有多好。

      自從她聽過娘親的故事後,她從小早已經決定,既然身不由己,就讓心由己定,她一定不做所愛之人的妾待,身可以不自由,但心一定要自由。

      若然同樣是做妾侍,她寧願嫁給不愛的人,也不要做所愛之人的妾侍,期盼著他施捨那麽一點點微薄的關愛。

      她絕對不要變得那麼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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