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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初見

      天陰沉沉的,悶雷隆隆,大片灰雲遮住刺眼陽光,陣陣涼風迎面而來,空氣中水汽凝聚,潮濕的雨味預告著風雨欲來。

      我喜歡這樣的天氣,朦朧而寂寞。    

      多久沒來過這兒了?原本熟悉的繁榮區域只剩幾幢陳舊的屋舍、殘磚敗瓦,野藤爬滿傾頹的牆,斷斷續續的蟲鳴裡,蕭瑟濃郁。  

      人類的發展一日千里,速食文化生根發芽,滄海化作桑田的速度遠比想像快上許多。  

      舉起手,我抬頭以一種唯我獨尊的態度深深吸氣,指根處的戒指閃動,五彩螢光發散,瞬間結成方圓數十里的無形屏障。四周躲藏的、肉眼看不見的黑氣聚集過來,雖掙扎不休,但仍難逃被我收入體內的命運。    

      結束後,我緩緩吐了口長氣,再重新呼吸一口變得清新的空氣,滿意地笑了。我踩著爬滿青苔的龜裂石階,毫不留戀離開,再度踏上旅途。    

      走著走著,身邊幾台汽車接連呼嘯而過,我才驚覺已進入人煙稠密的市區。

      太陽湮沒在層層烏雲之後,看不見西斜的軌跡,許多人趁著雨前趕緊出門採購、辦事,街上人車不輟。

      被嬉鬧聲吸引,我不知不覺走進一處公園。靠著棵大榕樹看向不遠處的遊樂區,有些孩子在沙坑玩鬧、有些孩子爭搶著鞦韆,吵得臉紅脖子粗。

      我揉揉被尖叫聲搞得隱隱發疼的額際,垂下眼思索,為什麼那些人類孩子能一下開懷大笑、一下哇哇大哭?情緒變動那麼快?    

      我冷眼看著,不明白世上究竟有何事可樂、有何事可悲?我生來便情感淡薄,注定只能品嚐屬於我的永恆孤寂。    

      「哈!我抓到你了,換你當鬼!」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我的憂思,什麼時候有個小女孩離我這麼近?    

      對上她清澈水靈的眼,我才發現她說話的對象是我,微微蹙眉。    

      「你看得到我?」我懵了,愣愣地冒出這句話,剛說完就覺得自己實在是蠢透了!

      多年不曾開口,好似忘了怎麼控制聲帶,我的聲音沙啞低沉,宛如砂礫。    

      「哥哥,你在哭嗎?」    

      她稚嫩臉上漾起的純真笑顏漸漸轉為擔憂和不知所措,我從詫異中驚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逕自轉身離開。    

      她那雙眼睛與常人不同,是傳承自巫族的琉璃天眼,這是項罕見的天賦,然而若沒有好好引導,這特殊的能力將成為一種詛咒。

      雖然未經修練的天眼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漸漸消失,但在此之前,她必得經歷一番磨難,凡界並非人界,實際上眾生雲集,然而失了敬畏之心的人類不願承認其他與之不同的存在。

                曾經的巫族作為人與神靈、與眾生溝通的橋樑,有其輝煌歷史,現如今隱於凡俗之中,何嘗不是來自同類的懷疑、誤解和排斥造成的呢?當然,這不關我的事。    

      「哥哥,不要走!跟我們一起玩嘛。」    

      腳步一滯,我驚訝回頭,她竟然抓住我的袖子!她是第一個碰得到我的人。即使是她的祖先、上古祖巫也無法在我並未化出實體的狀況下碰觸我的仙體!

      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掠過我心頭,身體裡貯存的黑影似是察覺我的失態,突然群起發難、叫囂,我趕忙定了心神、壓制那些想竄逃的邪祟。    

      「放開我!」甩開那小不點的手,我低喊,踉踉蹌蹌退了幾步,看她還想追上來,我倉皇張開翅膀,急急逃離了。    

      幾個一起玩鬼抓人的小夥伴不耐久候、朝她跑來,其中綁雙辮子的女孩不滿嗔怪:「涵涵,你到底在幹嘛?很慢欸。」    

      「剛剛有個長翅膀的哥哥在這裡,我想找他一起玩。」指著我離開的方向,她天真說道。    

      「哪有長翅膀的哥哥?哪裡啊?哪裡啊?我要告訴你媽媽你騙人!」豆豆眼的大男孩推了她一把,咄咄逼人,他是這群孩子的老大。    

      「我沒有騙人!就是有長翅膀的哥哥!」她倔強地紅了眼眶爭辯,淚水趴搭趴搭掉落。    

      起頭的孩子不但不安慰她,反倒說:「哼!騙子!小騙子!」    

      一群孩子圍著她邊轉圈、邊訕笑:「涵涵愛騙人!涵涵是小騙子!」    

      「不是!人家才不是!」她心裡委屈、越哭越大聲,其他小朋友鬧了會兒,覺得沒意思。    

      大男孩比了個不雅動作,趾高氣昂地說:「愛哭鬼!涵涵是愛哭鬼!不跟你玩了。」說完,帶著其他孩子去另一處繼續遊戲。    

      看她那小小身版蹲在地上,雙眼哭得紅通通、臉上分不清眼淚鼻涕,我有些不忍,但我壓抑上前安慰的慾望,我不想離那樣特殊的孩子太近,對她無益、於我亦同。    

      也許我能為她做的只有轉頭跟隨那些欺負她、棄她而去的孩子,給他們一個難忘的教訓。    

      纖細而纏綿的雨絲從天空墜下,一道劃破天際的燦亮白雷彷若是喪鐘敲響前的最終宣告。

***

      接連數日滂沱大雨傾瀉,厚厚的雨簾壟罩,整個城市瀰漫著一股窒息般的潮意。    

      鋒面過境,終於雨過天霽。

      陽光悄悄從雲後現身,路面水漥映照出湛藍天空中的七彩虹橋,和煦微風吹過,公園裡花苞含露、草木蓊鬱,一片生機勃勃。    

      涵涵上次被其他孩子欺負的事也從她心裡消失得一乾二淨,天一轉晴她又跟那些小夥伴玩在一塊。    

      不過奇怪的是,一天一天,來的小朋友越來越少,即便來了也都病怏怏的,提不起勁玩耍。好幾個孩子高燒不退、渾身起了大大小小的疹子,看醫生、吃藥多日也不見病情好轉。    

      最嚴重的是那豆豆眼男孩,他當日回家就病倒了,一開始只是發燒和喉嚨痛,後來整個脖子腫成原來的兩倍大,他痛到幾乎說不出話來,每一次咳嗽都像狗吠,他父母擔憂地帶他北上求醫。    

      一晚他服了藥,昏昏沉沉睡去,夢見自己墜入一個滿是迷霧的地方,他嚇壞了,看不清方向、胡亂跑著,跑得汗流浹背、上氣不接下氣,也跑不出迷霧的範圍。

      忽然一個帶著鳥喙面具的黑衣少年無聲無息出現,他手裡拿著盤繞著兩條蛇的手杖,一青一紅的雙蛇均目露凶光、吐著鮮紅的蛇信,看起來不懷好意。

      男孩嚇得想轉身逃跑,但雙腿無力、癱軟在地,少年凌厲的紅色豎瞳居高臨下瞪著腳下瑟縮發抖的小人兒。    

      「記住!崇善尊道,諸惡莫為。」亮如洪鐘的語音震得那大男孩摀住耳朵。    

      嗡鳴聲方落,他便看到那少年舉起手中的蛇杖,大力朝他揮擊。兩條蛇張開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齒逼近、腥臭之息迎面而來。    

      「啊~~」從可怕的噩夢中尖叫甦醒,嚇出一身汗,雖心有餘悸,但說也奇怪,那怪病開始有了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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