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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1. 回歸原點(一)

《序》

     

      自開天闢地以來,神魔妖混雜橫行,征戰殺戮不斷,人類夾在其中,苦不堪言,終積怨成鬼、化魔為亂,使世間更添怨氣,直至天地大戰重創魔族,天帝設下天、魔、人三方結界,方還天地清靜,又設地府掌管生死輪迴,以維持人間平衡。

      然天下之大,非一方之力所能運轉,故地府於人間挖掘具特殊能力者為己用。這些天賦異秉的靈能者,與地府簽下靈魂契約後,將受契約之力強化原有肉身或獲予新軀,暫時脫離輪迴道,直到約滿方能退休或續約,一旦退休,便恢復凡人之軀,重入輪迴。

      而他們的工作,則是斬妖除魔、軀鬼收靈,解決人間的超自然靈能案件,即為靈能偵察。

     

      *       *       *       *

     

1.   回歸原點(一)

     

      惱人的鈴聲持續響著,睡意正濃的人在被窩裡掙扎許久,才不勝其擾地按掉鬧鐘,抱著棉被翻過身。他習慣性往身側摸去,卻在觸及冰冷的床單時睜開雙眼,一個空蕩蕩的枕頭遂映入眼簾,意識也隨之清醒。

      外頭,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轟隆引擎聲劃破早晨的寧靜。

      尤爾意興闌珊地坐起身,眉間因腦袋的隱隱作痛而微蹙。待不適稍緩後,他才下床拉開厚重的窗簾,眼前盡是一片灰濛的天空與一棟棟堆聚矗立的鐵方盒子,不見曾經熟悉的寬闊藍天與歐式樓房,就連陽光也沒有預期中的熱烈。

      「哈啾!」

      台北的空氣較德州悶濕,他不甚習慣地打了個噴嚏後,就隨意換件衣服走出房門,不再等著誰拿薄外套追來叮嚀他小心著涼。

      空盪的洗手台上只有一根牙刷與一瓶據說是他以前慣用的洗面乳,淡淡的檸檬香很是甜雅怡人,卻不如曾聞了一年的薄荷清香勾動情懷。

      儘管如此,他也沒有換回去的打算。有些東西再美好,也未必值得留戀,特別是當那份悸動只是一場殘酷的騙局時。

      洗去睡意後,他抬頭注視鏡中沾著水珠的臉。昨晚他沒怎麼睡好,氣色有些蒼白,碧色的眼瞳也呈深幽的湖綠,左上額角的細疤依舊,在幾無瑕疵的皮膚上顯得特別扭曲。

      他面無表情地撥弄被水沾濕的瀏海蓋住額頭,才發現剛剪沒多久的頭髮又快長到肩膀了,不免有些奇怪地皺了下眉頭。

      完事後,他緩緩踩著樓梯往下,聞著撲鼻而來的炸油條香,感覺記憶中美式鬆餅的奶香味已離他非常遙遠,唯有此刻的饑腸轆轆最為真實。

      已經有一個多月了吧?

      他默數了下自美國歸來的日子,似乎還不夠長到讓他適應這似曾相識的陌生環境。

      「唷,醒啦?」綁著短馬尾的金髮藍眼大叔叼著菸坐在沙發上,抬起長滿鬍渣的下巴打了招呼,穿著背心的高大身軀露出兩臂健美肌肉,寬鬆運動褲下的粗壯雙腿正大喇喇地翹在茶几上。此時,這位大叔正在看晨間新聞,以相當流利的標準中文夾帶著台語交代:「卡緊呷呷(快吃一吃),今天應該有案子。」

      克里斯.拜登,也就是這位不修邊幅的大叔,曾是美國特種部隊的隊長,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陣亡,死時三十五歲,讓當時在附近巡視的東方地府第七殿閻羅王之子撿到,就被招攬進偵察部門,目前擔任他們的隊長。

      電視裡,女主播尖著嗓子報導今日頭條,即是近日的幾起兇殺案,沒多久又轉回政治焦點。克里斯看著幾個政客互嗆扭打,樂得拍腿大笑,「來了來了!」

      尤爾無語扯了下嘴角,往飯廳走去,就見一個戴著黑色護目鏡的瘦小青年迎面走來,對方手上捧著一鍋加滿五顏六色醬料與油條的豆漿,嘴裡邊自言自語地碎唸著。

      「別啊,老子趕工,就算憋著不拉屎也要……」青年走到一面牆前,抬腳踢了一下,就鑽進隨之隱現的洞口,洞內有一道往下延伸的階梯,通向不知名的幽黑空間。

     

      據說,這人是地府派給他們的隨隊技術人員,叫罷課司機,負責研發武裝器具或機關,身世年齡不詳,來歷也是個謎,終日待在地下室裡研究新道具,嗜好是上網跟好基友拔個死機交流各種宅男愛好,因此克里斯常以「阿宅」來稱呼他。

     

      「少爺,早。」穿著和服的女子端出剛炸好的油條擺上桌,投來優雅的美麗微笑。

      坐在圓桌旁的黑衣男人聞聲望來,深邃的眼眸彷彿他已如此注視尤爾好幾世紀,「早。」

      男人的嘴角揚起溫柔的弧度,低沉的嗓音是令人安心的語調,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令尤爾忍不住眨了下眼。

      那瞬間,他似乎看見了誰也曾對自己這般微笑。

      「早安。」尤爾移開視線,拉開椅子坐下,見桌上餐點依舊熱騰,未有減少,另一人的碗盤也空無一物,不禁有些疑惑,「你們不吃嗎?」

      「今天少爺起得晚,主人在等你。」女子舀了兩碗新鮮的熱豆漿給他們。

      尤爾一聽,便覺得不好意思,長期作惡夢的毛病讓他總是睡不安穩,昨晚又特別嚴重才賴了床,沒想到竟會耽誤到人。

      「貴人。」黑晊世使了道眼色,讓侍從勿再多言後,便夾起一塊蛋餅放進尤爾的碗裡,「吃吧,別餓壞了。」

      黑晊世,名字本意是日光至世,幾百年下來一直都用得好好的,誰知自從某部動畫紅了之後,他就連名帶姓地悲劇了,每凡談及姓名,都會被人回以驚奇的目光說:「黑執事?」

      他師從陰陽術,擁有支配式神的能力,那和服女子即是他的式神之一,名喚貴人。二十八歲時,他到父親的故國明朝遊歷時遇上閻王之子,而後便於世界各地為地府辦事兼修煉,也因此精通多國語言,是隊裡最年長的人,閱歷也最為豐富。

      葉育——即是尤爾——的母親去世後,黑晊世就代為撫養當時才十五歲的葉育,八年後,兩人結為愛侶,相戀相守六十多年,若沒有一年半前的那場意外,他們至今仍會是對相愛甚深的幸福伴侶。

      奈何世事無常,失蹤歸來的葉育,如今成了只有不到兩年記憶的尤爾。

      「謝謝。」尤爾靦腆地笑了笑,態度客氣而疏離,視線也始終不敢落在黑晊世身上。對於這個被自己遺忘的昔日戀人,他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

      「不客氣。」黑晊世無奈地微抿唇角,對於彼此的新關係,他也還在適應中。

      貴人暗嘆地搖搖頭。都過了一個月,這兩人還處在不上不下的尷尬期。她想了又想,決定拎起正蹲在桌上吃油條的小白狐離開,替他們製造些獨處的機會。

     

      *       *       *       *

     

      尤爾將右手放在紙鶴上方,努力想像紙鶴騰空飛起的樣子。

      一秒、兩秒、三秒……二十秒都過了,紙鶴仍聞風不動。他煩躁地瞪著紙鶴,不解自己為何又失敗了,明明昨天至少還有移個位的。

      「別急,你之前封鎖靈力太久,還需要時間恢復。」一旁的黑晊世連忙安撫。話雖如此,但他也明白,這其實是尤爾還沒完全接受自己的能力而產生的束縛,像這類意念型的靈能者,對自我的心理建設最為關鍵,任何心理變化都足以影響能力的表現。

      「嗯。」尤爾抿著嘴低應一聲,眼裡盡是說不出的失落。

      黑晊世見他這般,心裡也疼了。他沉吟了會,撿起桌上的紙鶴,握住尤爾的右手朝天托著,「閉上眼睛,深吸口氣,照我說的去做。」

      面對黑晊世突然的舉動,尤爾愣了一下,但見紙鶴被放上掌心,又見對方神情溫和而嚴肅,未有一絲曖昧,才聽話地閉上眼吸氣。

      在看不到外物的漆黑中,手背的大掌傳來熟悉的溫度與觸感,好似身體還記得自己曾被這人牽著手走過無數風雨。

      「摒除雜念,沉靜心思,想像你正在一個最舒服的地方,那裡能讓你全身都很輕鬆,連大腦都一片空白。」黑晊世注視著尤爾的臉,見他微鎖的眉頭鬆開後,才繼續說:「現在,有一隻白色的小鴿子來到你面前,你仔細看看牠的外觀,眼睛、嘴喙、羽毛……」

      隨著沉穩柔和的嗓音引導,尤爾的腦海裡漸漸描繪出一隻小白鳥,靈巧可愛的姿態教人愛不釋手,令他微微揚起嘴角。小白鳥似感應到他的心情,竟也歪著頭眨了眨晶亮的圓眼,輕輕在他掌間跳了一下。

      「現在,小鴿子動了下翅膀,慢慢飛起,牠拍動著羽翼,在你身邊繞了一圈後,往更高的空中飛去,你希望牠飛向哪?」

      小白想去哪?

      尤爾忍不住在心裡幫小鳥取了名,想著牠輕盈地打了個旋,飛向清澈廣闊的藍天,空中飄下潔白的羽毛,與鋪在他身下的白棉花雲融為一體,看來真是漂亮極了。

      黑晊世看著成果,滿意地點頭說:「睜開眼看看。」

      以為只是教學的其中一個指示,尤爾未有多想地張眼一看,竟見紙鶴正生龍活虎地滿室打轉,便忍不住興奮地握住黑晊世的手,高聲歡呼:「成功了!我終於成功了!」

      這發自內心的欣喜反應,令黑晊世跟著笑了。記得在很久以前,他們還沒成為戀人時,就已天天這般牽著手,儘管兩人當時都不明白彼此情意,只道是朝夕相處的習慣使然,卻也十分享受這與彼此分享掌溫的時刻。

      興奮的熱頭很快就過了,尤爾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他無措地看向黑晊世,想說點什麼抽回手,卻在觸及對方眼底深不可測的情感時,頓覺腦海一片空白。

      黑晊世凝視映照自己容顏的碧眼,想輕撫他永遠看不膩的臉龐,又害怕這份逾矩會讓尤爾排斥,才總是強忍心中苦澀,默默守候而不敢多近半步。

      一時間,兩人無語相望,卻是誰也沒鬆開手,直到有人闖了進來。

      「喂,在樓下叫了半天,都沒聽到喔?」克里斯一踏進來,腳下就發出似踩破什麼的聲響。尤爾愣地抽回手,就將這一幕看個正著,立即發出慘烈的驚呼。

      「小白!」先前還活靈活現的小鳥就這麼慘死在腳下,尤爾的心裡有說不出的失落。

      「什麼小白?」克里斯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挪開腳一看,竟是被踩爛的紙鶴,就納悶地撿起來,「一個紙鶴嘛,想要就叫老黑再折給你,反正他……」

      「有什麼事?」黑晊世打斷話,伸指夾過變形的紙鶴,彈指間,紙鶴已恢復原狀。

      尤爾趕緊接過「復活」的小白,將它小心翼翼地收進口袋裡,如此充滿稚氣的舉動,讓黑晊世莞爾一笑,好久不見育這般了。

      克里斯環臂靠在牆上,看這兩人的互動是既曖昧又舉步不前,便忍不住大翻白眼。他輕咳幾聲,刷了把存在感後,才說出上樓喊人的目的,「董事長要來了。」

      「他有空過來?」黑晊世有些訝異。

      這三、四年來,他們的上司在地府的業務十分繁忙,漸漸變得極少現身,只會利用通訊器交代任務,若有需要遞交的物件,則多由克里斯通過基地傳送門親自送去,或召喚空間穿梭者急件快遞,如今忽然要親自過來,恐怕有什麼要事。

      相較於黑晊世的疑惑,尤爾卻是緊張了起來。據說董事長是真正的地府冥官,還是閻羅王的兒子,跟他們這些人間招來的職員不一樣,不知長什麼樣子?會是像電視劇裡那些畜頭人身的牛頭馬面嗎?還是像垂著舌頭的黑白無常?

      黑晊世見他臉上浮起侷促的神情,就哭笑不得地說:「董事長為人隨和,絕非三頭六臂,不用緊張。」

      「就是,你當他是什麼?全世界就那傢伙最無害了。」克里斯也失笑地拍了下尤爾的頭,「去,先下去等,我跟老黑說一下話。」

      尤爾沒想到會被看穿心思,便尷尬地摸摸鼻子,一溜煙地逃下樓。

      待人走遠後,克里斯才摸著下巴的鬍渣,感慨道:「這囝仔(小孩)真是變了,以前我要是這麼說,他都會吵著要留下來聽。」

      「育經歷了許多事,不能強求他。」黑晊世說得淡然,眼裡卻難掩幾分落寞。

      克里斯撇了撇嘴,伸臂勾住他的脖子,低聲說:「喂,都一個月了,你們怎麼還沒一點進展?要是我早就把人吃乾抹淨了,你動作也太慢。」

      「……」

      黑晊世默了又默,才在克里斯逼問的眼神下,頗囧地承認,「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以前是葉育主動死纏爛打地追著他告白,如今情況反了過來,他卻對如何追求喜歡的人毫無概念,只知道一味地溫柔照顧,就跟過去的幾十年來一樣。

      「不知道?」這下換克里斯無語了,一張帥大叔臉也皺了起來。對喔!這傢伙是活了幾百年的的老古董,什麼四書五經、三從四德都是入骨的僵化,要一個傳統保守的東方古人學會現代人的泡妞術,還真有點難度。

      倘若這段腹誹讓黑晊世聽到,恐怕要氣得掐死這亂學中文的阿斗仔了。

      什麼三從四德?又不是古代婦女還立貞節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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