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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盲眼作家(一)

20XX年,8月6日,上午。

「老闆……」

「一個蔥抓餅加蛋不用切,一杯冰豆漿,外帶。對吧?寒警官。」

墨寒點了點頭,向後退開。他是這家早餐店的老顧客了,十次裡有九次點的都是一樣的東西,餘下的一次則是「兩個蔥抓餅加蛋不用切,一杯冰豆漿」,因此通常他還沒開口,老闆已經知道他要吃什麼了,甚至能夠憑藉他點餐時站的位置,推斷出他要內用還是外帶。至於老闆口中的誤稱,由於說了很多次都沒用,他也懶得去糾正了。

他退到店外後,拿起響著鈴的手機,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接通來電。

「又怎麼了?我已經出門了。不是九點半到十一點半嗎?現在也才十點多……那麼擔心的話,你自己去不就得了?是,是,你江隊長是大忙人,就我最清閒了。我只說我清閒,沒說我是廢人。你有沒有那個意思我怎麼知道?我只知道你廢話超多……好了好了……就這樣,我掛電話了。」

收起手機,墨寒掏出零錢結帳。一邊咬著蔥抓餅,一邊往市中心最大的連鎖書店走去。

當來到目的地後,墨寒不禁傻眼,這家正舉辦胡冰兒簽書會的書店擠滿了人,長長的人龍從店內一路排到店外,甚至在騎樓下轉折了好幾圈……

「天啊!這不得排一、兩個小時去了……坑大了這!」墨寒感到頭疼地望向那找不到尾端在哪的排隊人龍,終於明白那傢伙為什麼催他催得那麼緊了——最混蛋的是,要他幫忙排隊簽書還連書都沒給!

匆匆地解決早餐,用紙巾抹了抹嘴,再找了個垃圾桶丟掉後,墨寒快步走進店內準備買書,卻不小心撞落了排隊人群中一名青年手上的書。

「抱歉。」墨寒急忙彎腰撿起書。

青年愣愣地看著墨寒,似乎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書被撞落了。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身上飄著淡淡的男性香水,在將墨寒遞到他面前的書拿回後,文質彬彬地笑了笑,「不會。是我自己排得太靠外了。」

墨寒習慣性地打量了青年一眼,見對方正低頭檢查掉落的書本有無破損,於是主動問道:「要不,我買一本新的賠你?」

青年抬頭看向他,目光有些遲疑,過了一會才從身上掏出皮夾,說:「那麻煩你幫我買一本新的,我還在排隊,錢我自己付就好。」

「OK。」墨寒沒有拿錢,朝青年笑了笑後,逕自往店內走去。

過於白皙的膚色。

瞇眼、畏光、懼熱。

應該是一位不常照射日光的人,推測從事夜間工作。

腳步浮踏不穩、精神有些恍惚。

可能昨晚一夜未眠,並且下班後直接來排隊簽書。

百分之九十是從事那類型工作的人。

由於工作性質的關係,墨寒習慣性地分析了接觸到的人事物,對這位感覺文質彬彬的青年下了一個判斷。

他走到陳列新書的大型書檯,隨手拿了兩本新書,正準備去櫃台結帳時,被一道叫聲吸引了注意力。

「簽這裡!冰兒姐姐,簽這裡!」

聲音是從簽書桌前傳來的,正被簽書的是一位看似就讀高中的少女。她正興奮不已地翻開想被簽名的書頁,指著書頁上空白的位置。

而這場簽書會的主角,留著細長直髮的胡冰兒,坐在椅子上,手握簽名筆,露出親切可人的微笑。

墨寒瞧見胡冰兒的剎那間,存在腦海裡的記憶猶如瞬間打開了一份檔案般,高速條列出一大串與胡冰兒相關的資料。

墨寒立刻用力地閉了閉眼,截斷了記憶中正在鉅細靡遺羅列出來的資料。他不需要重新回憶與胡冰兒有關的所有情資、甚至影像,只要知道她現在過得很好就足夠了。

作為一名新銳作家,胡冰兒可說是受到出版界前所未有的矚目待遇,不僅未出道之前便已經在臉書累積了高達數十萬的粉絲,更在其所屬出版社專門為其重金打造的行銷策略下,先是在各大媒體版面做足大版面的宣傳,接著又在該書即將上市前大張旗鼓地舉行了長達一小時的記者招待會,可說是將所有能夠替其行銷造勢的管道與方法全部做到通透無漏了,其宣傳幅度之大與重視之深,連那些經常占據全國年度暢銷書排行版首位的大手作家都相形遜色不少。

而胡冰兒的出道作:《黑暗與心靈的怪物》一書,也完全不負出版社的期望,光預售首日便直接空降所有網路書店暢銷排行版冠軍寶座,一直到該書正式出版上市時,依舊霸占著冠軍寶座屹立不搖,甚至每天的單日銷售量都在不斷向上成長,直到新書上市發行一周後所舉辦的這場首次簽書會,所累積下來的銷量已達到了穩坐年度暢銷書排行榜冠軍寶座的驚人成績了。

當然,事出皆有因,胡冰兒之所以能夠受到出版社如此重視,而擁有這諸多重金打造的宣傳待遇,是因為在她的身上充滿了無數的話題性:諸如「盲人美女作家」、「真人真事」、「堅強」、「勇敢」、「積極向上」、「美麗與知性兼具」、「令人同情」、「充滿勵志與積極進取的正面性」等等……無數個吸引目光焦點的話題性。而這一切的一切則全部源自於,胡冰兒是當年那一連串震驚社會的「瘋狂挖眼案」中的最後受害者,更是該案件裡唯一的倖存者,這麼一個極其特殊性的身分。

挖眼魔……墨寒迅速地閉了閉眼,再次截斷了記憶中正準備開始羅列的相關資料。

「好的。」胡冰兒偏了下頭,在身旁經紀人幫忙提手的帶領下,將筆落到女高中生指定書頁的空位上,「是這裡嗎?」

「對!對!」女高中生興奮地大叫起來。

「那我簽了哦。」胡冰兒笑了笑,將筆壓在書頁上開始簽名。她展露出來的笑容很甜、很自然,充滿了喜意。墨寒不禁暗自點頭,這樣就很足夠了。

「嘩!冰兒姐姐的簽名好漂亮哦!」拿回書的女高中生喜孜孜地讚嘆著。在看不見的情況下要簽出如此漂亮的字跡,背後所付出的辛勞練習肯定非比尋常。

「冰兒姐姐,我可以跟妳合照留念嗎?」女高中生問。

「可以。」胡冰兒輕輕點頭,挺著脖子望著前方,畢竟她看不見拍照的鏡頭在哪。

女高中生顯然是自拍的好手,很快挪好角度,拍下合照,然後開心不已地轉回身,興奮地對著胡冰兒說:「冰兒姐姐,我也簽了器官捐贈書了呢!雖然這麼說好像很怪,但是說不定……」

「快點!簽完就走!在那邊磨蹭什麼!沒看見後面還排了一大堆人嗎?」

女高中生興高采烈的話尚未說完,一道粗魯的男聲已喝罵地將之打斷,不僅當場潑了女高中生一大盆冷水,更讓整個書店內的氣氛瞬間驟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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