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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說故事的人

        無論人類文明進步到什麼樣的程度,一樣還是會有影音娛樂產業的需求,縱使正在經歷戰亂,人們沒有能力觀看精緻的舞台表演,在最艱難的環境下,也還會有因應時局變化的民歌傳唱,或許在某一個防空洞,又或者是地下碉堡,從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口中唱出來,打動人心。

        有人說人類愛寫故事,所以有數不清的經典名著,但我認為,比起說故事,大家更喜歡聽故事,尤其是別人的故事,越是跟自己沒有關係的越好,就像是聆聽一則不慎打開的機密文件,讓人好奇,而且因為那是完全陌生人的故事,就更能發揮想像力。故事主角的模樣,在每個聽眾的私密舞台上,都是不一樣的裝扮。

        牧師在花蓮市區所拍下的這張照片,就是一則有趣的故事。

        要當一個善於說故事的人,首先,必須先嘗試當個稱職的偵探,從這張照片當中找出幾個線索──兩幅巨型電影看板:1.《所羅門王》2.高田浩吉主演的電影,還有電影院外所販賣的綠豆湯,最後則是滿滿的排隊人潮,以及畫面左方坐著一些休息的人。

        先從電影看板說起,佔據電影院外的兩大廣告看板,通常是最受歡迎,最多人會願意花電影票進場觀看的(相當於報紙頭版),因此,我們可以預設這兩部電影都是強檔力作。由於角度關係,畫面所呈現的資訊只有幾位演員名稱,也不知道這部日本電影名稱是什麼,因為《所羅門王》熱賣,售票口上方影廳資訊板也只看到《所羅門王》的片名,沒有其他可利用的資訊。透過主演演員以及編劇名稱交叉比對後才得知,片名是《紀國屋之恩仇》。

        有了片名,接下來要查相關的資訊就簡單很多。薛培德牧師1959   年   3   月至   1960   年   11   月來台灣,目前因為資料還不夠多,還不能確定各項照片正確的拍攝日期,只能初步界定是在1959到1960之間,但是幸好電影會有發行日期,報紙也一定會做相關的宣傳,所以只要將搜索範圍放到報紙上面就可以。

        根據中國時報的歷史資料,可以得知《所羅門王》在1960年2月底進行台灣首映,首映票房十分亮眼,直逼名片《桂河大橋》,報導甚至說可望超越其票房紀錄,從這裡可以確定兩件事情:第一,牧師所拍攝的照片絕對是在1960年2月以後,第二,照片裡排隊的人潮可能有八成都是要看《所羅門王》。那麼《紀國屋之恩仇》呢?上映時間是在1959年9月,已經上映超過半年,自然再怎麼樣也沒辦法跟剛上映的《所羅門王》比囉。

        一般來說,大家對於外國的東西都會感到新奇,不過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得這部《所羅門王》可以賣到這麼高的票房,這倒是引起了我的興趣。一查之下才發現,原來我們現在看的IMAX巨型電影、杜比環繞音效,早在1950年代,先人們就已經有很進步的巨型銀幕聲光體驗。

        當時較為流行的全景電影(大型寬型電影銀幕),攝映方式有兩種:新藝拉瑪體,新藝綜合體。新藝拉瑪體,這種拍攝方式是透過三台攝影機,分別在場景的左前方、正前方與右前方各放置一台,在影廳放映時,也是透過三台放映機投放在巨型銀幕,總視角為146度,遠遠超過人類視角的124度。當觀眾在電影院欣賞這種超乎人類視角的巨型銀幕時,自然能獲得非常震撼的效果,讓人覺得身歷其境,非常適合大場面電影。

        電影院經營者畢竟要將本求利,如果只需要一台放映機就可以達到類似的效果,甚至還能做到更好的景深效果,何必多花成本購買,以及維護另外兩台昂貴的機器與兩片大銀幕。而新藝綜合體則是在通行的35釐米膠捲上,利用新的光學鏡頭技術,將更廣大的畫面壓縮,只需一台放映機,以及一幅銀幕即可,以成本考量來看,後來全景電影幾乎都用這種技術替代。可惜新藝拉瑪體的成本太高,缺點較多,不然若是以身歷其境的震撼度而言,新藝拉瑪體還是有其獨特不可替代之處。

        照片中這兩部電影正好是大型電影,分別使用了不同的播放型式,《紀國屋之恩仇》仍是使用較為流行的新藝綜合體,而《所羅門王》則是使用了更新的技術,陶德AO體。陶德AO體,使用70釐米的膠捲拍攝,更能完整地展現未經壓縮的影像,由於有了更多的空間能夠容納更多的畫素與聲軌,畫質更清晰,音效更細緻,甚至研發者還推出專用的高速放映機,能夠使每秒多達30幀影格(不過除了一開始的兩部電影有使用這項技術,後來還是使用每秒24影格)。

           

        報導內文還提到,由於這部電影的成功,讓其他電影院也逐漸引進這種放映系統,美其名是讓觀眾能夠享受到更好的觀影體驗,但事實上當然是要吸引更多追求聲光音效的觀眾買票進場。也就是說,薛培德牧師在無意間,參與到台灣電影播放史當中一個非常重大的變動點,這張照片在台灣電影播放史上有重大意義的點在於,這兩部電影剛好可以代表兩種全景電影播放模式的更迭,從新藝綜合體逐漸轉變到陶德AO體,因為到了1967年就再也沒有新藝綜合體的電影了。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那一年台灣尚無電視台,要到1962年台灣才有第一家電視台「台視」開播,而台灣第一部彩色節目則一直要到1969年,但是當時的電影已經是彩色的了,以觀眾的角度而言,如果在經濟許可的情形下,若要選擇看電影還是看電視,我絕對是去買電影票,真正做到有聲有色的娛樂。這也不難理解,為什麼照片中會有這麼多觀眾,想要買票進場,體驗這部史詩鉅片所帶來的聲光效果。

        說了這麼多關於電影的事情,既然年份確定,但是月份呢?根據中央研究院所整理的資料,過去五十年台灣各月份平均溫度,花蓮三月份的平均溫度落在19度,這樣的氣溫恐怕還不至於讓照片裡的民眾各個都穿上短袖上衣,合理判斷,較可能是月均溫26度的六月份,或者五月底開始。不過,就算不依賴中央研究院的整理,從畫面當中販賣綠豆湯的大姊即可以看出其中的端倪。

        雖然現在一年四季都已經可以喝到綠豆湯,粽子也不是端午節才可以吃到,不過早期台灣在飲食方面還是比較會依照季節去做變換。夏天喝綠豆湯消暑,冬天喝熱的綠豆蒜祛寒,以畫面中穿著短袖賣綠豆湯的大姊來看,極有可能是六月開始到八月之間。

        有人的地方就有消費的需求,看完電影,少則90分鐘,長則兩個小時以上,可能會肚子餓,通常電影院附近會有食物攤販,或者像是照片中的綠豆湯,吃一點點心止餓,回家再吃正餐。那麼如果看電影到一半覺得餓怎麼辦?不像現在還得忍著到放映結束再買,或者走出影廳買完再進去,卻錯過精彩畫面,早期電影院裏頭會有走動的小販,有吃有喝不用愁,不過可能買不到爆米花這麼新潮的東西,最適合搭配看電影吃的小東西,其實是瓜子。

        而我最喜歡吃的則是鱈魚絲,雖然這麼說,但是其實只是媽媽買了,我跟著吃,我倒也沒有什麼可以選擇的機會,我想喝的可樂一次也沒買給我,只說會蛀牙。長到現在,還真的沒蛀牙,因為沒蛀牙這件事情,他還很感到自豪,覺得有把小孩照顧好,不過要是他現在發現我因為生活上的壓力,導致好好的牙齒都磨出象牙質,不知道會不會覺得有點沮喪?

        在大型連鎖電影院盛行以前,要看電影,都是媽媽想看的時候順便帶我去在地的電影院,這個時候才有得看,否則他也不會給我錢。看到某些有名的電影明星要上映,偶爾我也會試著爭取可不可以自己去看,不過計畫從沒有成功過。直到上國中,當時《鐵達尼號》造成一股旋風,竟然可以上映超過半年,因為這樣的大流行,身邊的人幾乎都看過,青春期的自己,總覺得有一種同儕壓力,似乎若沒有看過,無法加入大家的話題,會被邊緣,所以這次爭取的力度有別以往,甚至有點到了吵架的地步。

        心滿意足地看完電影,陪我一起搭車回家的母親,跟同車的陌生太太聊起天,說起「真不知道看兩個人愛來愛去有什麼好?」,我當時只覺得不高興,為什麼總是要反對我喜歡的東西?大學時期,陪他到光南購買黃梅調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每次我放假回家時,總是聽到那幾片CD無限重複播放,霎時心裡才有一根羽毛針突然扎了一下。年少的我,沒有在冰箱裡,從叔叔開的麵包店給我們的即期麵包中讀懂,也沒有看見,母親的內在小孩,其實也想像年少的我一樣爭取,我們都是孩子,只是我沒有可以讓他爭取的一絲機會。

        之後幾年,我再也沒有踏進電影院,看過任何一部電影。

        忘記重新踏入電影院的年份是哪一年,現在能夠回想起的第一部電影,已經是克里斯多福諾蘭的作品──《蝙蝠俠:黑暗騎士》。直到現在,我仍無法忘記當時的感受,從小到大,所有看過的英雄動畫或漫畫,主角一定都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縱使過程當中會有一點小挫折,最後絕對能夠順利地過五關斬六將,絕非像這個故事當中的蝙蝠俠,有這麼多黑白之間的內在矛盾,以及在十分痛苦的過程裡完成自己的目標。

        老實說,這讓我大開眼界,此刻我才發現原來故事說得好,竟然可以這麼扣人心弦,引人反思。在此之後,我能夠控制的金錢也逐漸增多,同時我也愛上電影,只要有空,幾乎每周都會前往電影院報到,最多可以一天連看三部,在欣賞不同的電影過程當中,試著去體驗各種不同人生所可能遇到的困境,或者是痛快,只要花個幾百塊,就可以活過別人的一生,實在是太值得不過。但是說到值得,參加獨立影展看電影才是最爽,有一年住台南參加南方影展,買好VIP通行證,除了吃飯,我幾乎都泡在全美戲院裡面看電影,劇情片、短片、紀錄片、實驗片都看,印象最深的,是看了還沒有拍《紅衣小女孩》之前的程偉豪導演,他的短片《保全員之死》,這部電影同樣是打開了我對華語電影的新世界,破除以往對於台灣電影的刻板印象,了解到原來華語片也有這麼有趣的故事。

        當時我的腦中突然迸出一句話,「我是否也能說出像他們一樣這麼吸引人的故事?」,可不可以也讓千千萬萬人聽我說故事,並且從中獲得樂趣、啟發甚或是慰藉呢?台語有句話說:「戲棚下站久了就是你的」,時代轉變,觀眾不需要擠在戲台下爭著出頭看演出,但是身為一個螢幕前坐了很久的老影癡,心中一株想說故事的芽,卻仍是不斷地抽高、長大。

        說故事的方式有很多種,薛培德牧師利用手中的相機照片說故事,而我,想要利用擅長的文字創作來說故事,無論是透過需要解謎的現代詩,或者輕鬆無負擔的感人散文,還是充滿著衝突與張力的小說與劇本,我都希望能夠擔任一位稱職的說書人,直到世界末日前夕,倘若身旁還有人想聽故事,至少我還能用故事讓他對明日抱持著一絲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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