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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翌日是週末。楚醫師值班一天累得要命,打算這天暴睡到自然醒。

      算盤打得挺好,未料才七點多就被電話鈴聲吵醒。

      她伸手在床邊胡亂摸了一陣才摸到手機,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屏幕,來電顯示:老媽。

      楚文昕神智頓時清醒,她停頓了兩秒,像在做什麼心理建設,然後嘆了口氣,認命地接起來:「媽?」

      「妳還在睡?」電話彼端似乎有些震驚:「妳一個女孩子,不能那麼懶散,給以後婆婆看到怎麼辦?還不得說我們家沒教養……」

      果不其然,一接聽就是連綿不絕的長篇碎念。

      不同於那種鄉下大媽的大嗓門,楚媽媽聲音細軟溫柔,卻似乎永遠帶著緊張與憂心,好像真的很煩惱自家這位不夠「典型」的女兒。

      她也才不管妳前一天是不是熬夜救了誰的眼眶或嘴唇,反正在這位傳統婦女的眼中,女孩子就是得三從四德、溫良賢淑,大概就只差沒讓她背誦女德了。

      楚文昕被念得頭疼,不得不出聲打斷:「媽,妳找我有事?」

      楚媽媽這才被轉移注意:「佑佑今年生日要帶女朋友回來,我們準備慶祝一下,妳記得回來吃飯。」

      楚文昕的弟弟名叫楚佑廷,今年剛升大一。楚文昕記得他生日在哪天,倒也不是她多有心,只是這日期太好記了,十二月二十四日,正好是平安夜。

      楚文昕揉著眉心,答道:「我得看我有沒有值班。」

      現在才十一月中,下個月的班表都還沒排出來。

      「值什麼班?妳一個看牙的,還要值班?」楚媽媽又念:「上次慶祝佑佑考上大學妳也沒來,每次都是缺妳一個,妳也太不關心了,那可是妳親弟弟!反正這次妳得出現,一家人團團圓圓才像話,順便問問劉醫師要不要一起回來……」

      楚媽媽嘴上功夫了得,愣是沒留下丁點楚文昕插嘴的空隙,於是也沒來得及說她和劉思辰已經分手。電話掛斷後,楚文昕愣在床上,一時都有些不能回神。

      每一年,爸媽從來不會忘記楚佑廷的生日,可他們三姊妹的生日倒經常被遺忘,連電話祝賀都不見得有。

      但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偏心。

      楚佑廷身為么子,從小被慣著長大,是沒有養成什麼特別頑劣的性子,就是不擅長念書,最後稀里糊塗考上了個名不見經傳的、什麼暨什麼暨什麼什麼的系。名字有夠長,楚文昕到現在也沒能記住。

      神奇的是,當初楚文昕考上名校牙科時,父母倆都沒什麼反應,這會兒卻歡天喜地,給楚佑廷好生誇讚慶賀了一番,名目是:慶祝佑佑考上國立大學。

      楚文昕始終沒說什麼。她大概能理解他們的感受。

      當初,生下大姊時可能還好,生二姊時應該就有點失望了,再生下她時,竟然又是個女孩,那點失望都藏不住了。

      楚文昕十分早慧──四姊弟念書的天分大概都到她身上了──所以很早她便察覺了,自己其實有點多餘。

      倒不是真的不被善待或如何,但就是不太受重視。

      好比說,他們總是能記住楚佑廷那長得要命的學系,卻永遠也搞不清楚,楚文昕在醫院到底在做些什麼,又到底為什麼要值班,即便她可能已經講過幾百遍了。

      有時連她身邊好友聽見了一些事蹟,都會吃驚:現在竟然還有思想這麼古板的家庭?

      楚文昕倒是見怪不怪。

      大概也是因為從小就在這種漠視中長大,她養成了十分獨立淡漠的性格,從不撒嬌,從不示弱。

      反正這麼多年來,她早已經習慣了。

      被這樣一攪和,楚文昕也徹底醒了,沒了睡回籠覺的心情。於是她繼續拿著手機,給人回回昨天的訊息。

      分手?分了。

      和老劉怎麼回事?分了。

      ……

      講來講去好像都是一樣的話,搞得楚文昕自己都有點心煩起來。

      其中一則訊息回覆過後,馬上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為什麼啊?你們之前不是還好好的?」

      來電的是她從國小一路同班到大學的同學,名叫蘇琇。此人當初一句「醫院束縛了我自由的靈魂」後,就瀟灑離職了,目前在一間牙科診所工作。

      兩人從小交情就挺好,可說是死黨了。這人外表長得漂亮、留著一頭俏麗短髮,性格卻像個糙漢,大剌剌的,頗好相處。

      死黨的關心不好隨便敷衍。楚文昕拎著電話起床了,邊講邊走去洗漱,叼著根牙刷,話說得含糊不清。

      「之前也沒有好好的。」她漱了口,又說:「很早就出了問題,我們一直都有些觀念不合,分手前……也的確有陣子沒講話了。」

      「沒講話是什麼意思,你們吵架?在冷戰?」

      「這大概就是問題所在,」楚文昕乾笑一聲,「他覺得我們在冷戰,但我好陣子都沒有察覺。」

      「……這都能沒察覺?」

      「我就是剛好沒什麼話想找他說,加上又實在太忙……」

      蘇琇無語了好一陣,似乎一時都有些同情劉思辰了,半晌才憋出一句:「那妳也真的是很忙了。」

      楚文昕哈哈乾笑,路過小客廳來到廚房,手機開成了擴音擱在流理檯邊,打算給自己弄點早餐,一邊隨手開了電視,播報著晨間新聞。

      「所以我說我們觀念不合,現在感情又慢慢磨得沒了,誰都經營不下去了吧。」

      劉思辰比楚文昕大五歲,早已到了適婚年齡,他想要結婚,想要孩子,想要一個「家」。他脾氣其實不差,可謂是紳士,但骨子裡終究是個有些支配欲的大男人,他想要的顯然不是一位常常比自己都還晚下班的另一半。

      偏偏楚文昕又不是小女人性格。她始終接受不了劉思辰的強勢,接受不了他總是想要約束她。兩人之間的矛盾早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他覺得我重視事業勝過於他,不過,我倒覺得……」想起了什麼,楚文昕眼神微微一暗,「說不定是他喜歡上了那種……軟萌可愛的小護士了吧。」

      「什麼護士?」

      「……唉,沒事,算了。」

      見楚文昕不想說,蘇琇也沒再追問,兀自下了總結。

      「我看妳只是沒遇到對的人。要遇上了真的喜歡的,巴不得成天都要膩在一起,再怎麼忙也要黏在一起忙。」

      楚文昕對此不予置評。

      她獨立慣了,沒辦法想像黏黏糊糊的自己,覺得交往不過就是兩個看對眼的人,恰好湊在一起搭伙過日子而已,哪可能成天都轟轟烈烈,充滿著偉大的愛情?

      又不是演連續劇。

      「算了,不提他了。分就分唄,楚大醫師行情那麼好,更好的男人還不是信手拈來?趕快物色下一個吧,治療情傷最好的方法,就是開啟新戀情!」蘇琇又提議道:「之後揪團出來唱歌啊,轉換下心情……」

      楚文昕笑了笑,隨口應下。這時電視上的一則新聞吸引了她的注意。

      「……發生通緝犯襲警事件。周姓警官連開三槍反擊,一名歹徒當場死亡,另一名歹徒駕車逃逸中……」

      開始只是隨便聽一耳朵,後來越聽越覺得地點很近,她便轉頭看了過去。

      記者正在持續播報。原來是昨天晚上,一名邱姓員警巡邏時,在超商外攔查一輛違規臨停的無人車輛,未料車主竟是兩名毒品通緝犯──分別是三十七歲的黃笙,與二十歲的葉至良。

      見有人盤查,葉至良竟從背後拿石磚重擊員警頭部,導致員警重傷倒地。

      鏡頭一轉,切到了現場,地面上的血跡打上了馬賽克,但仍能隱約看出那一片殷紅色,後又播放了當時街角的監視器畫面。

      擷取的段落是葉至良整個人坐在倒地的邱員警身上,拿著石磚持續向下猛砸,而一旁的黃笙開了駕駛座的門,準備開車逃逸。

      然後周丞來了。

      「……趕來支援的周姓警官上前制止,卻遭黃笙蓄意開車追撞,場面十分緊急。負傷的周警官對空鳴槍一聲後,對車窗射擊一槍,又對持續施暴的葉至良射擊一槍,致其當場死亡,送醫不治。邱姓員警仍在醫院搶救中……」

      鏡頭換到了醫院──一看就是楚文昕上班的市立醫院──採訪了葉至良的母親。

      這位老母親哭天搶地,聲音尖利,姿態像是隨時要就地軟倒昏厥。

      「那警察跟殺人犯有什麼兩樣!我兒子還那麼年輕,你對得起他嗎?對得起良心嗎……」

      然後不停說著兒子在家有多乖多孝順,說他只是一時走錯了路,根本罪不致死,通篇都在指責周警官執法過當,說他是殺人兇手。

      監視器畫面有點模糊,但楚文昕仍認出了周丞,也看到了他同匪徒動手與汽車全速撞上的凶險畫面──於是她終於知道這人的傷是怎麼來的、橈骨是怎麼斷的。

      當時她問:怎麼受傷的?

      明明是生死交關,這人卻答得輕描淡寫:值勤的時候撞了一下。

      楚文昕一時有些啞然,腦中浮現那個陽光帶笑、卻在獨自一人時才透露出一絲陰鬱的年輕警察。

      忽然就覺得,自己昨天好像應該對他好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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