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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現世長安 之二

      金陵城中的龍灣渡口乃是城中最大的船運貨物進出口,時近正午,渡口已停靠十多艘貨船,正等著卸貨。渡口旁的東大街本是貨物輸送,人來人往之地,現下卻透著一股肅殺之氣,就連正在卸貨的船丁埠工也全神警戒,似乎算計著有大事發生。

      稍早,一群人自街口魚貫而出,他們手握兵器,腳步急匆匆的,帶著一股莫名的焦慮,似在尋找什麼。

      埠口頭工丁十七默默瞧著這幫人,他在龍灣渡打滾已有二十餘年,一眼就能瞧出異狀,這些個外地人,一個個面色凝重,肩頸緊繃,怕是要來尋事。

      丁十七一面指揮船丁埠工,一面低聲提醒手下留神這些外地人。原來丁十七還有另一個身分――鹽幫江淮一堂的堂主,如今天下太平,鹽幫逐步將賴以維生的命脈從鹽業轉向漕運,今日有從北方來的自家船舶進港,船上除了裝載貴重貨物,還有北方諸堂口的要緊情資,必須由他彙整後上報幫主,故他一早就在渡口待命,埠頭既是他和手下的活計,也是堂口的臉面,無論如何得守好。

      大街盡頭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音。

      那群外地人一聽哨音就往四面八方散開。

      街面上車聲轆轆,四十餘名車伕拉著九輛七尺長車,向著渡口行來,由車轍印痕可瞧出,車上載的貨箱相當重,拉車的全是身形精壯、神情專注的漢子。丁十七識得,帶隊的腳總喚名王小山,他們應是受商家委託載運貨物到碼頭裝船。

      丁十七還來不及出聲警告,那幫外地人便蜂擁而上,其中一人迅速躥到車隊前方,手腕一抖,一把未出鞘的鋼刀橫在王小山面前。

      「東西在哪裡?」持刀者問道。

      王小山狠瞪來人,「說的啥東西?」

      腳伕們見自家頭兒遭人威嚇,一一抽出藏在長車裡的兵刃,預備迎敵。

      持刀者冷冷地回道:「我們順隆鏢局遭劫的鏢。」

      在場所有人―─包括旁觀的丁十七和手下一聽,頓時譁然。

      兩天前,城中風聞,順隆鏢局的鏢車在金陵城的朝陽門外遭劫,震驚城中黑白兩道,大街小巷全議論紛紛。

      順隆鏢局位於京城前門大街上,由前總鏢頭卓老英雄創立,卓老英雄以一手卓家刀法馳名江湖,頗受眾人敬重,現任總鏢頭傅春乃是卓老親傳弟子,將鏢局經營得更勝以往,不但押送貨物,還承接官家委託,為官府押送重要的文書、不可向外人道的貴重物件等等,一般盜賊看到順隆鏢局的鏢旗,都得先掂掂自己夠不夠斤兩。

      丁十七與手下交換了一下眼色。

      持刀者想來就是傅春,能在傅春眼皮子底下攔路打劫的,金陵城中只有寥寥數人,王小山亦是其一。

      「我道是誰,原來是傅總鏢頭,聽說昨兒順隆鏢局不但鏢車被劫,連鏢旗都給人拔了去,丟人丟到南方來,」王小山與一眾腳伕大笑出聲,「你們丟了貨物不去尋,反倒來尋咱們晦氣,真當莫名其妙。」

      傅春身旁的一名鏢師,「這金陵城中,就以你腳行最是聲名狼籍,江南道上傷人劫掠,無所不為,如今我們貨物被劫,不找你們又找誰。」

      此話一出,王小山又奇又怒,「我等雖是屠狗之輩,可也不許你們胡亂攀咬,腳行人掙的都是拉車搬貨的苦力錢,每一文都乾乾淨淨,明明白白。」

      「若是乾淨,何不打開貨箱,讓我們搜上一搜。」傅春道。

      「甚麼東西!」王小山啐了一口。

      一眾腳伕更是炸了鍋,各式匪夷所思的粗口此起彼落。

      丁十七同在心裡暗罵,腳行乾不乾淨不好說,平日裡搶地盤與街頭鬥毆,他們一點兒也沒少幹,可要說會傷人劫財,倒也未必。

      順隆鏢局一來無真憑實據,還逼人打開貨箱備查,實在太過霸道,腳行若擅動東主的貨物,便是犯了行內大忌,要是傳出去,只怕商譽盡毀,日後再無臉面在這城中立足。

      腳行人心下顧忌,四十餘人將貨車團團包圍住,各自手執兵器應敵。

      傅春沉聲說道:「如此看來,你們是不肯了?」

      王小山怒紅了眼,痛斥:「你怎不自斷一臂,然後滾出金陵城。」

      「那就手底下見真章。」傅春不容分說,鋼刀出鞘,朝王小山迎面砍去。

      其餘腳伕見狀,手握利器分頭攔截傅春與一眾鏢師,王小山趁隙從貨車下抽出一柄短斧,隨即加入打鬥,雙方你來我往,陷入一片混戰。

      旁觀的丁十七等人雖然忿忿不平,但顧及行道糾紛,目前態勢不明,只能兩不相幫,暫作壁上觀。

      順隆鏢局眾鏢師刀法精湛,尤其是傅春,不愧為總鏢頭,鋼刀使得虎虎生風;腳行人握著殺雞屠狗的柴刀、斧子,用的是市井無賴的打法,難與前者匹敵,然而腳行仗著人多勢眾,又有四方趕來助拳的腳行兄弟加入戰局,強龍對上地頭蛇,雙方各有勝場,一時難分勝負。

      只是傅春在打鬥之餘,眼角不斷瞥向某處。

      難道他們還有援軍?

      丁十七見此番爭執恐難善了,連忙對下屬低語,「快去請二當家。」

      當雙方鏖戰正酣,旁觀眾人隱隱聽見大街盡頭有動靜。

      是馬蹄聲。

      不好。

      只見煙塵滾滾,街尾一支騎隊縱馬奔馳而來,兩騎一排的隊形,騎者身穿皂色盤領公服,頭戴平巾,腰別鐵尺、錫牌,是應天府捕班。

      「官差!」打鬥中的王小山見狀大吼,手中短斧向前一送,砍中一人肋部,該名鏢師即刻血流如注。

      王小山斧口指著傅春,「你們竟然報官,這算幾個意思!」

      「若是問心無愧,又何須懼怕官府?」傅春語帶嘲諷。

      這下不但腳行兄弟同仇敵愾,就連丁十七和圍觀群眾也忍不住罵聲連連。依照規矩,江湖之事,江湖人自憑本事了結,不牽扯旁人,不勞煩官府。

      差役們轉眼來到跟前,每兩騎一排的隊形,迅速將街道占滿,儘管如此,王小山還是趁隙踹了眼前一名鏢師的腿,教對手幾乎直不起身。

      「停手。」一個宏亮的聲音打斷雙方爭執。

      發話者是應天府總捕頭梁岱城。

      「將貨箱全數封存待驗,」梁岱城喝令,「所有貨船,許進不許出,所有人等一概不許動。」

      突然而來的命令,教人無所適從,過去從未有過官府大規模查扣貨品的案例,何況其中還有城內百姓賴以維生的糧食藥材等物什。

      丁十七最先回過神來,堆起笑臉問道:「梁爺,這恐怕不合規矩吧?這貨箱裡頭還有城內貴人們所需衣食,茲事體大啊。」

      「這是知府大人之命,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梁捕頭語態放軟了些,似乎也對此事不以為然。

      豈知傅春竟在此時走上前來,「事關重大,還請速速查驗貨物,以免贓物落入賊人之手。」話說完還覷了王小山一眼。

      此言一出,再度惹得腳行和埠工們群情激憤。

      「有種過來跟爺們一對一比拚!」

      「秦淮河裡的王八都比你像個人樣。」

      「我操你。」

      梁捕頭無視眾人情緒激動,右手一揚,捕班差役便分頭行動,以渡口為中心,將封鎖區擴散到百步開外。開始對區內進行徹底搜查,就連船上未卸下的貨物也不放過。。

      對王小山等人的搜索更是嚴密,差役們登上腳行押運的貨車,將貨箱一一卸下,撬開頂蓋,用鐵尺入箱攪動,貨箱裡只是些尋常的南棗、杏仁等乾貨,但是這一翻攪,貨物受損,對東主便難以交代。

      腳行咬牙切齒,又不能對官差動手,一股子氣無處可發,只能憤憤地望著順隆鏢局諸人。

      「仗勢欺人,」王小山怒紅了眼,直指傅春,「無論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宰了這條狗。」

      他緊握手中短斧,悍然無畏地衝上前去,其餘腳伕也跟著蜂擁而至。儘管傅春刀法精妙,迅速將王小山逼退,但是對手人數眾多,一時之間顯得左支右絀。

      「住手!」梁捕頭喝道。

      這一聲勢若洪鐘,眾人手下動作緩了一緩。

      梁捕頭抽出腰間鐵尺,對王小山喝叱道:「當街鬥毆,目無王法,全數押回應天府大牢。」

      差役們聽見號令,二話不說,隨即將腳行等人一一上銬。

      王小山不服,一面掙扎,口裡怒吼道:「為什麼只抓我們?」

      此言一出,無數人附和。

      「應天府衙門何時幫起外人來了?」丁十七再也忍俊不住,走上前為腳行辯解,「梁爺查扣貨物已惹民怨,現又執法不公,實難教人心服。」

      梁捕頭目光灼灼,沉聲說道:「好大的口氣,你一個苦力,竟敢對官府指手畫腳。」

      所有人面面相覷。

      熟知世情者都清楚,腳行多是窮苦人家出身,大字不識得幾個,平日裡總不免幹出些雞鳴狗盜之事,然而他們受總行家規約束,心存道義,見無賴調戲婦女會援之以手,見混混恃強凌弱也會加以攔阻;鹽幫以販賣私鹽起家,也曾劫掠官鹽,但他們殺貪官、賑濟災民,勸戒幫眾仗義行善,在江湖上備受敬重,如今應天府捕班為了一件劫案,將腳行和鹽幫的人一併衝撞了,實在太不尋常。

      總鏢頭傅春瞧著丁十七,對梁岱城言道:「梁捕頭何不將阻滯執法之人,全部帶回捕房盤問,說不准他們是同夥。」

      「豈有此理,欺人太甚。」江淮一堂眾弟子見狀,立刻擁上前去,掩護他們的堂主,

      「果然是同夥,」傅春冷冷說道:「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動手」

      應天府捕班未動,傅春一揚手,順隆鏢局眾鏢師提刀上前,欲將丁十七與弟子制服……

      一道發光的金鍊橫空襲來,硬生生劃開一條界線,將兩邊人馬區隔,金鍊靈如蛟龍,鍊梢直撲向幾名鏢師,瞬間打落他們手中鋼刀。

      傅春一驚,喝道:「什麼人?」

      一名白衣男子憑空降下,落足在順隆鏢局與江淮一堂之間,他一甩袖,將眾鏢師逼到一旁,再以金鍊盪開傅春手中持刀,他衣袂翻飛,身法幾乎快得看不清來路,直到順隆鏢局的兵器皆被打落在地,眾人才如大夢初醒。

      白衫男子站定,他的容顏清俊,氣度從容,激鬥之後,仍衣不染塵,放眼整座金陵城,有此能耐者,也僅有鹽幫子二爺這麼個人物,而他身旁居然還跟著一名荳蔻少女。

      丁十七自然知道她就是將鹽幫上下攪得人仰馬翻的大小姐豫潔,於是親率弟子上前見禮。

      子犀對弟子略一點頭,面向梁岱城,氣定神閒地說道:「不過是丟了點東西,何必鬧出這麼大動靜?」

      一名鏢師衝口道:「說得容易,你知道被劫之物是何等貴重?」

      子犀輕挑雙眉,似不願搭理無禮之人。

      傅春使了眼色,要自家鏢師退下,鹽幫二幫主之名他自有耳聞,當下對子犀一抱拳,「那依二幫主看,應當如何處置?」

      「還請諸位賣我個薄面,雙方暫止干戈,」子犀向四方抱拳為禮,「給我五天時間,必定找回失物。」

      「這個……」梁捕頭低頭思忖。

      失竊之物非同小可,是由南京刑部直命捕班,不計一切代價尋回失物。然而多年來,金陵城內執法又有一項不成文的規矩,凡事只要牽扯到鹽幫,除非有明令及官署加印,否則一律睜隻眼閉隻眼,任其幫眾便宜行事。據說鹽幫多年前助朝廷平定叛亂有功,所以擁有特權,連在京城都可通行無阻。

      梁捕頭思索半晌,開口道:「不行,五天太長,只能三天。」

      「一言為定,就三天。」子犀爽快地回答。

      一直待在他身旁,安靜沒開口的豫潔忍不住低聲問:「二叔,三天真的找得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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