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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1 檸檬塔(1)

「小姐,您考慮得如何了?需不需要我再為您介紹一次呢?」銷售小姐噙著已經有些僵硬的微笑,看向正蹲在蛋糕櫃前糾結的女子。

已經三十分鐘了,這個女人為了該選「栗子蒙布朗」還是「抹茶千層蛋糕」在這裡浪費三十分鐘人生了。雖說顧客是上帝,要挑選多久她都得耐心等著,但她實在……好想上廁所啊!

不然先拜託對面櫃賣巧克力的弟弟來幫她顧一下?可是這樣又不合規矩,要是被經理知道她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正當她也開始陷入天人交戰時,那位有選擇困難症的「上帝」終於抬起頭。

「今天怎麼沒有看到檸檬塔?」夏荷麗一臉真摯地問著銷售小姐。

「呃,您是指『法式經典檸檬塔』嗎?這款目前已經賣完了,下周才會進貨,如果您有需要的話,可以先幫您預訂起來。」

「下周啊……那太久了。」夏荷麗喃喃著,目光又重新投向蛋糕櫃裡候選的兩款甜點,痛苦地哀嚎,「啊啊人類為什麼必須做選擇?」

我也想知道啊……銷售小姐在心裡附和,「如果小姐實在選不出來的話,要不要考慮一起帶走呢?這兩款蛋糕冷藏的話都還可以再保存兩到三天。」

「我……不了那麼久……」夏荷麗的聲音有些模糊,像是自己也不確定一樣。

銷售小姐沒有聽清她的話,正想再問一次,忽地便見她興奮站起身。

「我們來猜拳吧!我贏了買蒙布朗,輸了就是抹茶千層!」

銷售小姐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右手便已隨著面前女人的動作本能伸出。

「我贏啦!」夏荷麗收起自己的剪刀手,像是終於卸下心中重擔一般,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就決定是你了──『栗子蒙布朗』!」

「好的……這就為您包起來。」銷售小姐乾笑著說道,她覺得自己可能是遇到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病人了,「請問有需要蠟燭嗎?」

夏荷麗點了點頭,「嗯,需要。」

*

從百貨公司出來後,夏荷麗如往常一樣朝著捷運站走去,到了出口才發現手扶梯正在維修。

她掃了眼一旁看不見盡頭的樓梯,思考了三秒鐘後便掉頭走向人行道。反正她家離捷運站也才兩站距離。

星期四下午三點的台北街頭人並不多,她提著包裝精美的蛋糕,晃晃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

陽光從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留下了點點碎影,影子隨著微風吹拂,如波粼般輕輕閃動著。

今天天氣真好,應該算是個好日子吧。

夏荷麗一時興起,停下腳步學著偶像劇裡的女主角四十五度仰頭深呼吸……

接著充斥鼻腔的車輛廢氣味很快又將她拉回了現實。

她乾咳兩聲,眼神死地繼續抬步向前,外套口袋裡的手機卻在這時震動了一下。

夏荷麗有些緊張地掏出手機,是王真蓁傳來的訊息:

『親愛的問妳喔,老師上禮拜是不是說這周停課?』

王真蓁是她在運動中心上皮拉提斯課時認識的同學,她們一起上了兩年多的課。兩人年紀相仿,容易有共同話題,聊了幾次後便成了朋友,時不時在下課後約吃飯或看電影。

『嗯嗯,老師說她這周出國,所以停課一次。』

夏荷麗很快回覆她,心跳因為緊張又快了些。

還有嗎?她還會再說些什麼……嗎?

王真蓁的訊息又接著傳來:

『太好了,那我就可以參加朋友揪的局啦!謝啦親愛的~~~』

她傳了一個飛吻的貼圖後,兩人的對話框便再也沒有新動靜。

夏荷麗不死心地反覆刷新著頁面,三分鐘後,她終於確定了王真蓁傳訊息給她真的只是單純要問停課的事。

她關上螢幕,將手機重新放回口袋。

這樣的結局她一點都不意外。

雖然王真蓁口口聲聲喊她「親愛的」,但那也只是她的語助詞而已,她對誰都喊「親愛的」。

儘管她們認識了兩年多,可嚴格說起來,她們一周也才見一次面,其實也算不上多麼熟。

所以她不知道是很正常的。

不知道今天是夏荷麗的生日是很正常的。

*

夏荷麗以往並沒有過生日的習慣,她甚至還會在這天特意安排滿滿的工作行程,在忙碌中自然而然地忽略掉這個不怎麼值得慶祝的日子。

生日之所以有意義,是因為有人為壽星在這一天來到世界上而感到開心,並給予祝福。所以她不想刻意記得自己的生日,否則一次次的期待和失落會讓她顯得很淒涼。

就像現在一樣。

但今天又不太一樣。今天是她二十九歲的生日,二十九歲,作為二十多歲女性的最後一年,這一年過去後,她就是邁入三十歲的女人了。

她不是怕老,年齡上數字的增長並不會讓她感到焦慮,她只是單純覺得三十歲是一個新世界,一個必須要承擔更多的世界,在本質上和二十多歲有著很大的區別。

所以她決定要賦予自己的二十九歲生日一個特別的意義。

她回到家後,鄭重地點上了香氛蠟燭,在逐漸瀰漫空間的玫瑰香中,沖了杯香氣四溢的熱奶茶。

她坐在餐桌前,小心翼翼地打開買回來的「栗子蒙布朗」蛋糕。銷售小姐包裝得很好,儘管她拎著盒子一路步行回家,蛋糕的外觀仍完好無損。

她為蛋糕插上蠟燭,有了蛋糕有了蠟燭,還差點什麼呢……

她糾結了片刻後,笨拙地舉起雙手,邊鼓著掌邊唱著:「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

第二句還沒唱完她就停住了。自己唱生日快樂歌也太矯情了,又不是在拍苦情片,她幹嘛把氣氛搞得那麼悽慘?

她甩甩頭,搓了搓被自己噁心出的一身雞皮疙瘩,決定直接進行下一個步驟。

「第一個願望,希望……」她盯著蠟燭上搖曳的火光,陷入了沉思。

她好像沒有什麼願望。

「那就世界和平吧!」她許完願後,便乾脆俐落地吹熄了蠟燭。

到此為止,她二十九歲的生日就算是過完了吧?

夏荷麗向後仰靠在椅背上,望著那塊精挑細選買回來的蛋糕,突然沒了食慾。

原來過生日是這麼無聊的一件事,為什麼那麼多人樂此不疲呢……

她懶懶地拿起叉子挖了一口蛋糕送進嘴裡,彷彿走流程一般將那口蛋糕嚥下後,便沒有再吃下去的欲望了。

蛋糕並不難吃,她知道是她的問題。

她嘆了一口氣,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點開IG隨意瀏覽著動態。

王真蓁染新髮色了,這個髮色滿適合她的,看起來年輕了不少……

大學同學盧靜換了個英國男友?她怎麼記得她上一任男友還是韓國人……

秦海鳴又發廢文了,他的經紀人女友還是管不動他嗎……

夏荷麗隨手點了幾個愛心後,便退出程式,關掉了螢幕。

她轉頭看向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些,薄薄的雲層被晚霞染上了橘紅色,天空比起白天的清爽俐落,溫柔了不少。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呢……

她決定在今天畫下人生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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