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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虎姑婆啊虎姑婆

      下午三點,陽光透過拉上的窗簾縫隙射入昏暗的房間內,狹小的空間內四散著垃圾,一股不甚好聞的味道瀰漫著。

      陳志清窩坐在床上,整個人瘦的有些病態,瘦骨嶙峋這個成語在他身上再貼切不過,神色也十分憔悴,彷彿好幾個禮拜沒有睡覺一般。此時的他正用雙手緊緊抱著頭發抖著,雙眼死死的盯著眼前的手機,等著它響起。

      從一個禮拜前,他的頭痛就沒有停過,為了停下頭痛,他開始嗑藥,應該說,本來的他就有在嗑藥,只是為了壓下頭痛,開始加大藥量。

      一開始是有用的,對他而言,永遠都有用,面對學測壓力大時,他嗑藥,被大學退學後,他嗑藥,離家出走後,他嗑藥,只要痛苦的時候,他就嗑藥,沉醉在那一瞬的幸福中。

      但隨著藥效退了,頭痛又再一次纏上陳志清,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加劇烈,而陳志清也只好一次一次的加大藥量,陷入了惡性循環。

      直到最後,他手上的藥終於嗑完了,只好打給他的藥頭,對方只回他一句等他消息後,就沒有下文了。

      「登登登登~」

      電話鈴聲一響起,陳志清立刻接了起來。

      「毛、毛哥!有、有、有藥嗎?」陳志清急迫的問著。

      「呦~小陳,瞧你連話都說不好了,很急吧?」

      「毛哥,到底有、有藥還沒藥?」

      「有,你既然要怎麼會沒有,特別幫你調到貨了,晚上十一點,老地方,錢記得帶好。」毛哥一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陳志清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只要再忍八個小時,他就解脫了。

      晚上十一點,一處偏僻的高架橋下,陳志清穿著帽T蹲在角落瑟瑟發抖著,昏黃的路燈照在他身上顯得有些恐怖。

      不久,兩名男子走進高架橋,兩人的裝扮差不多,帶著毛帽,穿著籃球球衣和鬆垮的長褲,嘴上叼著煙,一看就絕非善類,尤其是走在前頭的男子,手臂上刺著一頭猙獰的老虎,威懾力十足。

      「毛、毛哥!」

      看到那兩人,陳志清開心的迎了上去。

      「小陳,你還挺準時的嘛。」毛哥打了個響指,後頭的小弟立刻拿出一個塑膠袋交給毛哥。

      「這是你要的貨,錢呢?」毛哥搖了搖袋子,看向小陳。

      小陳急忙拿出一包信封,遞給毛哥,而毛哥又遞給了後頭的小弟,示意他點一下數目。

      「毛哥,可以給我藥了吧?」陳志清吞了下口水,兩眼發直的盯著毛哥手上的塑膠袋。

      「別急啊,雖然我們交情久了,但總要走個過場,不會陰你的,你不信我?」

      「信、我信,呃!」陳志清抓著頭,頭痛再次襲來,痛的讓他有些站不穩。

      「小陳,怎麼啦?」毛哥問道,但沒有打算上前扶他,甚至還走退了兩步:「不會是生病了吧,記得看醫生啊。」

     

      「沒事......就是頭有點痛,嗑點藥就好......」

      「說的好!多嗑多健康!我欣賞你!」毛哥點頭說道,隨後轉頭大喝道:「小毛!你他媽要點多久!我孫子都快生了!」

      聽到毛哥催促,小毛說道:「毛哥,我點三次了,錢不夠。」

      「什麼?」毛哥搶過小毛手上的錢,自己點了一遍。

      一看事跡敗露,陳志清急忙解釋道:「毛哥,我最近手頭比較緊,不夠的......我下次一定補給你!」

      而毛哥點完錢後,搖了搖頭說道:「小陳啊,不是我不信你,但我這是照規矩的,沒錢就沒貨。」說完,把信封丟在陳志清面前,轉身要走。

      「等一下!」陳志清焦急的喊著,撲上去抓著毛哥的腳大喊著:「就這次!就這次!我們倆這麼久的交情了,不、不然你先給我一半,剩下一半等我有錢了再跟你拿!」

      「你傻了啊!明天你還活不活著他媽我都不知道!給你一半,我另一半賣給誰啊!」

      毛哥試圖把陳志清甩掉,但他實在抓著太緊了,於是毛哥轉頭大喊道:「小毛你等我請你是吧!還不把他給我趕走!」

      小毛立刻上前,一腳踹開陳志清,接著又上前補了幾腳,陳志清只能縮在地上,發出哀號。

      「好了!」

      聽到毛哥的命令後,小毛就住腳,走回毛哥身邊,留下陳志清縮在地上發抖著。

      「記住了,什麼時候有錢了,再來跟老子拿貨,別又讓我他媽的白跑一趟。」毛哥說完,轉身便走。

      「等......等一下......」陳志清虛弱的伸出手,下一秒,頭痛又來了,而且這次,比以往都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疼痛逼著陳志清大喊著,他弓起身子,雙手死死的緊抓著頭,彷彿這樣可以讓疼痛緩解一些,但並沒有任何作用。

      漸漸的,疼痛不只在頭部,一開始是脖子,接著是背,慢慢的蔓延到全身,陳志清痛的滿地打滾,哀嚎聲在橋下迴盪著。

      看到這幕的毛哥問向小弟:「你剛下手有那麼重嗎?」

      後者搖頭說道:「沒有啊,至少沒踹要害,大哥,現在怎麼辦?」

      「誰知道。」毛哥抓了抓頭說道:「鬧出人命很麻煩的,幫他叫個救護車,叫完就走,就說我們是路過的善良民眾吧。」

      「喔。」

      當小弟拿起電話後,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從陳志清身上發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下來,毛哥他們開始後悔當初沒有直接走掉。

      「你到底跑到哪去?不是上廁所而已嗎?」少女嘟著嘴說道。

      「抱歉抱歉,不過這夜市的路真的太複雜了。」男子雙手合十的道歉道,回頭看向那錯綜複雜的小巷,對於自己可以成功走出來感到十分慶幸。

      聖德夜市,臺灣知名夜市之一,原本只是擺在聖德宮附近的一些攤販,但隨著時間推進,人潮和攤販漸漸變多,最後由政府就地合法,變成了觀光夜市,由於原本只是在廟口附近隨意開設的攤販,因此夜市內的路線也是錯綜複雜,逛到一半時反而不知道自己在哪,也是另一個為人所知的地方,這種不方便被認為是聖德夜市的醍醐味。

      就在如此熱鬧的夜市的一角,有一個特別奇特的攤販,攤位上木頭製的小吊飾一字排開,上頭以拙劣的手工刻著「永保平安」、「出入平安」等等的字眼,而攤位的後方則掛著一排黑色的T恤,上頭用紅色的書法字寫著「無災無難」或是「行車平安」和吊飾不同,T恤上的字寫的行雲流水,矯若驚龍,攤位的兩旁則插著「降妖除魔」的大旗。

      而攤主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漆黑的頭髮有些雜亂,看上去似乎是自己剪的,身上穿著大賣場三件一百的雜牌T恤,而褲子也是差不多的雜牌海灘褲,腳上的藍白拖隨著翹起的二郎腿在空中晃盪著,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看起來昏昏欲睡,毫無生氣的眼神,彷彿就算現在眼前突然發生爆炸,他也可以泰然自若的坐在他的椅子上看著八卦雜誌。

      「你這江湖術士對我做了什麼!」一名男子怒氣沖沖的跑到攤位前,從他那嚴重的黑眼圈來看,肯定已經好幾天沒睡覺。

      「什麼做什麼?」攤主拿起了他半糖微冰的珍珠奶茶吸了一口說道,繼續低頭翻著他的八卦雜誌。

      「自從你三天前跟我說我卡到陰之後我每晚都被鬼壓床!完全沒辦法睡!」男子生氣的指著攤主說道:「肯定是你動了什麼手腳!就因為我沒買你的符!」

      「哎呀,冷靜冷靜,我可沒做什麼事情。」攤主慵懶的伸了伸懶腰,放下八卦雜誌,低頭在自己的腰包摸索道:「我也就看你印堂發黑隨口說說,但既然我們有緣,我就免費幫你看看。」

      攤主拿出了一罐眼藥水,往自己的眼裡滴了一滴,眨了眨眼睛。

      「這位先生,怎麼稱呼?」攤主瞇著雙眼看著男子。

      「我姓林。」男子氣憤的抱著胸口,想看眼前這個騙子可以搞出什麼花樣。

      「林先生,你喜歡打麻將嗎?」

      「不怎麼喜歡。」

      「那就可惜了。」攤主搖頭道:「不然加上你,你背後的好兄弟就可以湊兩桌麻將了。」

      「什、什麼!」男子嚇得直接跌坐在地上,引來一旁行人的注意。

      「不過沒關係,我這裡有一張符,保證有用,不只驅鬼,還防蚊蟲。」攤主燦爛的拿出一張符,笑著說道:「現在買只收您一千元。」

      「你之前不是說五百嗎?」男子狼狽的從地上站了起來說道。

      「五百是之前的價錢,現在要兩千。」攤主抬價說道。

      「兩、兩千?剛剛不是一千?」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這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的,你要懂得抓到世界的潮流,不然世界會把你甩在後頭的。」攤主笑容燦爛的說著:「現在要五千了。」

      「你!」男子氣的渾身發抖,說道:「你這是坐地起價!」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的價格都很公道的。」攤主說道:「現在......」

      「我買就是了!」深怕攤主又漲價,男子急忙拿出錢包,掏出了五千元大鈔。

      「謝謝惠顧~睡前的時候貼在床頭就行了。」攤主收下了五千元,將符咒用袋子裝好交給男子。

      男子拿走符咒後便怒氣沖沖的走掉了,攤主則拿起五千元用力的聞了兩下。

      「哈~果然錢的味道就是棒。」攤主奸詐的笑著說道:「他背上就趴著一隻貓靈而已,被兩桌麻將的人跟著哪還能出門啊。」

      「姜先生,你生意真好。」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傳來。

      男子穿著黑西裝,戴著一副黑墨鏡,身材高挑,頭髮整齊的梳在後頭。

      「是高個啊。」攤主再次拿起八卦雜誌,意興闌珊的翻著。

      「姜先生,有任務了。」高個說道。

      被他稱作姜先生的攤主嘆了口氣,合上他的雜誌,抬頭看向西裝男子。

      「高個,我跟你說過別叫我姜先生吧,都被你叫老了。」他有些不悅的說道:「直接叫我牧江就行了,你怎麼長那麼高就不長點記性呢?」

      「抱歉,平常跟其他人聯絡時都是這樣叫的,一時改不過來。」高個抓了抓頭說道。

      「還有,不要每次過來我攤位前都穿成這樣,客人都被你嚇跑了,還以為我這是不是出什麼事。」牧江抱怨道。

      「抱歉......」高個有些羞愧的低下頭,對他來說,牧江雖然是他負責的人中最年輕的,但卻是最難搞的一個,所以每次開口都要做好心裡準備,尤其這次還有一件難以啟齒的事。

      「算了,我上次跟上面說要加薪的事怎麼樣了?」牧江重新打開他的八卦雜誌問道。

      「果然這問題還是逃不掉嗎?」高個低聲說道,右手扶上額頭,神情十分苦惱。

      「你說什麼?」牧江瞇起眼睛看向高個問道。

      「沒、沒有!」高個搖了搖手,急忙否認道。

           

      「那結果呢?」牧江期待著問道。

      「這個嘛......」高個低著頭,右手緩緩舉了起來,比出了「五」。

      「五千!」牧江開心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神中放出了許久不見的光彩。「哎呀,我平常就說你辦事靈光,以後一定出人頭地,吃過晚餐了嗎?等等帶你去吃這裡最好吃的蚵仔煎!」

      「不是......百......」高個吞吞吐吐地說道。

      「嗯?你說什麼?」牧江江身體前傾,試圖聽清高個在說什麼。

      高個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說道:「不是五千,是五百......」

      高個別過頭去,不敢看牧江的表情,但他預想的怒罵卻沒有出現,於是又轉回去看向牧江。

      「五百嗎......」

      牧江卻只是坐回他的椅子上,繼續翻動著雜誌,語氣十分平靜。

      「欸?你不生氣嗎?」高個疑惑的問道,這反應和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樣,以他所認識的牧江,對於錢的事最是在意,這麼平靜實在不像他,他原本都做好了被遷怒的準備。

     

      但牧江卻沒有回應他,繼續看他的雜誌。

      「牧江?」高個出聲問道。

      「這位先生,不好意思,如果不買東西的話請不要擋在那裡,影響其他客人。」牧江繼續看著他的雜誌說道。

      「欸?」高個看了看周遭,別說客人了,連小狗小貓都沒有,接著又看向牧江,後者則繼續看著他的雜誌,絲毫沒有繼續對話的意願。

      高個嘆了一口氣,長期和牧江合作下來,他立刻理解了牧江的想法。

      他果然還是在遷怒。

      高個看了看攤位上的吊飾,從中選了一個字比較不扭曲,上頭刻著「行車平安」的吊飾。

      「請問這多少錢?」高個哀怨的問道。

      「客人您可真有眼光。」牧江放下他的雜誌,神采奕奕的說道:「這邊的吊飾都是我親自製作的,效用可好的。尤其是您手上那個,是我最近作的最好的一個,今天看我們有緣,算你五百就好。」

      「好吧......」高個不甘的拿出錢包,乖乖的付了錢。

      「謝謝惠顧。」牧江擺出待客用笑容說道,熟練的拿起紙袋幫高個把吊飾包裝好。

      「那個......發票......」高個問道,心中盤算著要用什麼名義寫才能拿去總務那裡核銷。

      「蛤?你有看過夜市在開發票的嗎?」牧江直接幫他省了這麻煩。

      收下高個的五百後,牧江收起了他的待客用笑容,看向高個問道。

      「說吧,這次怎麼了?不久前不是才剛巡完幾個封印嗎?」

      「不,這次不是封印的事。」和剛才的氛圍不同,高個嚴肅的說道。

      「出事了?」高個的語氣讓牧江皺起眉頭。

      高個點了點頭,吐出了三個字。

      「虎姑婆。」

      牧江的眉頭更皺了。

      深夜的道路上,車輛三三兩兩,大多數是剛加班完,準備回家的辛苦上班族,除了一輛黑色轎車,裡頭的人正要上工。

     

      高個開著車,臉上的表情有些嚴肅,剛剛買的吊飾被他綁在後照鏡上,,隨著車子的震動搖晃著,而且還不只一個,每次都是被牧江強迫式的買下來,雖然作工粗糙,但對於它的效用,高個還是十分相信。

      牧江則坐在後座,看著窗外的風景飛逝,他的裝扮並沒有什麼改變,不同的是身上套著一件黃色的道袍,後面印著一個黑色八卦陣,腰間還掛著腰包,腳上的鞋子也從藍白拖換成了運動鞋,身旁的束口袋中插著一把桃木劍和金錢劍,劍的長度沒辦法完全放入袋中,使得劍身有一部分露在外頭,當然,不管是運動鞋還是束口袋,依舊是雜牌。

      「虎姑婆,虎姑婆......找到了!在這裡。」一名戴著眼鏡的少女坐在牧江旁邊,手上拿著一本書正在翻閱著,書名是「小孩子也能懂的妖怪百科全書」

      少女名叫葉一芯,今年十八,長長的頭髮用紅色的緞帶紮成馬尾,穿著方便活動的T恤和運動長褲,就讀本地大學,她之所以會坐在車上是因為她是實習生,而且指導者正是姜牧江,也就是說,只要牧江出任務,他都得帶上一芯。

      牧江本人對此的說法是:「如果不是看在她師父和特別津貼的份上,我才不會帶這膽小的愛哭鬼。」

      「姜哥,你有看過虎姑婆嗎?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啊?」一芯好奇的問道,自從她出師,當上實習生算起來,才過了三個月左右,還有許多事情不太瞭解,在這之前牧江也只是帶她巡了幾處封印,這還是她第一次接觸案件。

      「看過啊,長的和你差不多。」牧江漫不經心的答道,腦中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欸?」一芯有些疑惑,在她的認知中,虎姑婆就應該長的跟老虎一樣,有著壯碩的身軀和銳利的爪牙,怎麼會跟她長的差不多?

      「你那書上都沒寫嗎?」牧江把書拿了過來,開始翻了起來。「還真的沒寫,這書誰寫的?錄百言?那臭肥宅怎麼寫的那麼爛?」牧江碎念抱怨著。

      「那個,高個大哥,你知道嗎?」一芯放棄從牧江那得到答案,轉而問在前座開車的高個。

      「嗯~從哪說起呢?我問你,你知道狼人嗎?虎姑婆和狼人差不多。」高個答道:「但是虎姑婆就像是狼人的變種,不過他們是變老虎而已。」

      「原來如此。」一芯點頭說道。

      「這本書真的很爛。」牧江總算把書翻完,不滿的丟到一旁:「給新人看這種書,他們要多久才能靠自己。」

      「原來姜哥這麼不想帶我......」一芯失落的說道,語氣中泫然欲泣。

      聽到一芯這樣的語氣,牧江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這是對你有著期待,希望你早日獨立才這樣說的。」

      「真的嗎?」一芯說道。

      「是啊。」牧江拍了拍一芯的肩膀,眼神依舊如同死魚一般:「我真的很希望妳早點獨立。」

      就在牧江應付一芯時,高個也開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個郊區的高架橋底下,位置有些偏僻,看起來很少有人會經過。

      高個將車隨意停好之後,帶著兩人走了過去。

      原本應該不太有人的橋下現在則是站滿了警察,黃色的封鎖線把現場包圍了起來,營造出閒人勿近的氛圍。

      在高個的帶領下,三人不受任何阻礙的走進了橋下。

      環視周遭,昏黃的路燈照在牆面下,上頭塗滿了塗鴉,而在接近中間的水泥牆上,卻是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跡,以及如同大型野獸所留下的巨大爪痕。

      看到這幕景象,一芯已經有些卻步,手緊緊的抓住牧江的道袍,而牧江則是將手盤在胸前,皺著眉頭看著。

      「你們好,我是負責這次案件的徐國勇,從前就有聽過特別部門的大名,果然百聞不如一見,看起來就與常人不同。」一名大約四、五十歲的警官走了過來,向高個伸出了手說道:「你就是負責人吧,請問怎麼稱呼?」

      高個看向牧江,如果要從在場三個人找出一個負責人,那絕對是姜牧江,但牧江對高個揮了揮手,示意讓他去處理,接著就自顧自的視察現場,後面還跟著發抖的一芯。

      高個明白了牧江的意思,板起了臉,營造出專業人士的形象,向徐國勇伸出了手。

      「我姓高,因為工作性質,本名不方便透露。」的確,相比起穿著隨便的牧江和瑟瑟發抖的一芯,穿著整齊的黑西裝,身材英挺的高個看上去更像帶隊的人。

      牧江在現場裡四處走動著,偶爾引來工作人員的注意,他也不太關心,而一芯則是會點點頭回應,同時跟在牧江的身後抓著他的道袍不放。

      橋下四周都有著血跡,可以知道這裡之前肯定發生過一場屠殺,不停傳來的血味令人不太舒服,不禁讓人聯想到屠宰場之類的地方。

      最後牧江停留在中間的牆面前方,上頭有著巨大的爪痕,跟在爪痕後方的,是如同潑墨一般延展開的黑紅血花,而地上則用膠帶貼出了一個人形,應該說半個人形。

      牧江摸了摸下巴,思考著除了虎姑婆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東西可以造成巨大的爪痕,但一芯的顫抖卻一直傳到他身上,讓他難以思考。

      「別再抖了!」牧江回頭罵道。

      「對、對不起......」一芯怯弱的回答,但身體的顫抖還是止不住。

      「唉。」牧江嘆了一聲,一邊摸索著束口袋,一邊碎唸道:「果然帶妳來看現場還是太早了嗎?你從今天開始給我每天看一部恐怖電影,今天的場面已經算輕鬆的了。」

      接著牧江拿出一罐小玻璃瓶,透明的液體透著淡淡的黃色

     

      「這是我特製的安神精油,裏頭有香草跟檀木之類有的沒的,這罐就給妳了,拿去擦在鼻子下面。」

      一芯聽話的將精油抹在鼻子下,一股植物特有的芳香飄入鼻腔,身體也慢慢地不抖了。

      「謝謝姜哥!」一芯感動的說道,心想他也不是那麼的霸道,果然還是關心她的。

      「不抖了就開始工作,把眼鏡拔下來。」

      「欸?」一芯收回前言,他果然還是很霸道。

      「真、真的要拔嗎?」一芯死命抓著鏡架說道,對她來說,每次把眼鏡摘下來都沒好事。

上次拔下來看到的東西讓她一個禮拜都吃不下烤肉。

      「叫妳拔就拔!妳覺得我可怕還是鬼可怕?」牧江瞪向一芯說道。

      「都可怕!」

      葉一芯之所以那麼抗拒拔下眼鏡,並不是因為眼鏡有多特別,事實上那副眼鏡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平光眼鏡,但在她師父的暗示下,卻可以抵銷她的特殊體質。

      葉一芯天生感受力比別人強許多,使她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也就是所謂的「陰陽眼」而一芯卻是更強烈,她甚至可以「看」到內心,不管是人還是妖,使她從小就過得特別辛苦,不僅要忍受看到異樣物體的害怕,還得面對其他人赤裸裸的惡意,直到有著和她相同體質的師父發現了她。

      就在牧江和一芯爭吵的時候,高個正好聽完徐國勇的彙報走了過來,一芯立刻跑到高個身後,緊緊抓住他的衣服,如同小動物在尋求庇護一般。

      「怎麼突然在吵架?」高個看向楚楚可憐的一芯,又看向怒氣沖沖的牧江,後者已經抽出桃木劍,作勢著要打人。

      「姜哥逼我拔眼鏡!」

      「高個你閃開!我今天要一劍敲醒這沒雞雞的,你如果護她,我就讓你沒雞雞!」牧江語畢,就要衝過去開始打人。

      「牧江等等!」情急之下,高個只能使出最後手段。

      他將手伸入口袋,接著拿出了一張紅通通的紙,新台幣一百元。

     

      多年下來的合作經驗讓高個了解到跟姜牧江講道理是沒意義的,他只聽錢的話。

      當一百元一掏出,牧江立刻身形一凜,效果超群。

      「牧江~先冷靜下來~」高個搖動著一百元,而牧江的頭也跟著一百元搖動著。

      「哼!你以為區區一百元就可以讓我消氣嗎?」牧江一邊說著,一邊將桃木劍插回束口袋內,接著拿過一百元收進腰包內。

      「牧江,容大哥不是說過,這事要慢慢來,不能急嗎?」高個說道。

      容大哥便是一芯的師傅,同時也是當初帶牧江的人。

      「對啊對啊,師傅說要慢慢來!」一芯從高個背後探出頭說道,但隨後又被牧江瞪了回去。

      「你別每次都拿容大哥來壓我,我不逼她,她一輩子都不拔,那我不就要帶她一輩子?」

      「好好好,這事之後再說,先處理工作吧,有工作才有錢,是吧」高個說道。

      「切,有話快說。」

      「死者是毛安瑞和王如山,兩人有著許多前科,傷害、偷竊等等,死因方面就像現場所看到的,兩人被巨大的外力割裂身體而死,凶器不明,另外因為有無法辨識的巨大爪痕,所以一開始以大型野獸的方面進行調查,但證據不足,所以案件才移交到我們手上。」高個將從徐國勇那聽到的情報簡單扼要的傳達給牧江他們。

     

      牧江聽完後挖了挖耳朵,興趣缺缺的說道:「聽起來是很平常的襲擊事件,不就翻翻檔案,找到目標,然後叫楊逵那死胖子去扁兩下就好了嗎?找我幹嘛?」

      「這就是問題,檔案裡沒有符合的對象。」

      「一個都沒有?」

      「有一個,不過今年已經八十了,我想......不太可能吧。」

      「難怪要找我。」牧江搖了搖頭接著問道:「附近監視器有沒有拍到可疑人物?」

      「與其說有沒有拍到,這附近的監視器根本就沒有上線,只是裝飾。」高個無奈的說道。

      此時一芯舉高她的手,看向牧江,一臉就是我有問題的樣子。

      「唉,問吧。」牧江說道。

      「請問檔案是什麼?另外楊逵又是誰?」一芯好奇的問道。

      「你還記不記得虎姑婆怎麼來的?」

      「記得,跟狼人一樣。」一芯自傲的說道。

      「那狼人又怎麼來的?」

      「看到月亮就變了。」

      「啪!」牧江往一芯的頭巴了下去,後者吃痛的摀著頭,無辜的看向牧江。

      「外面現在就有月亮,你倒是變給我看看!」牧江罵道,但依舊解釋道:「你都讀到大學了,總該知道顯性基因和隱性基因吧?」

      「知道......」

      「狼人跟虎姑婆其實是一種隱性的變身基因,而且基因要表現出來沒有那麼容易,要非常非常剛好才有機會表現出來。」牧江解釋道:「因為是基因方面的問題,所以政府,也就是我們部門有把高機率潛在族群記錄起來,也就是『檔案』不過檔案內也不只有『虎姑婆』就是了,之後妳就知道。」

      「喔~懂了,那楊逵呢?」

      「同事,最好不要認識他,認識他後你會後悔認識他。」牧江厭惡的說道。

      「會嗎?楊逵人還不錯啊,」高個說道:「工作認真又好相處。」

      「反正我跟他就是合不來!」牧江說道:「不提他了,趕快弄完我要回家弄明天擺攤的東西!」

      牧江從束口袋裡拿出一個羅盤,走向屍體原本在的地方,現在則是被膠帶貼出一個大致輪廓,當牧江一走進,羅盤上原本應該指向北方的指針開始轉動著,然後停在了一個方位。

      「幸好還在。」牧江拿出一綑紅繩,將其中一頭綁上釘子後,插進了地上,位置正好是羅盤所指的方位。

      接著牧江叫一芯去把後車廂的東西拿過來,另外又叫高個把在場所有男性警務人員全部集合起來。

      當人全部集合起來後,牧江開始詢問每個人的生辰八字,雖然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但還是聽從牧江的指示。

      問完所有的人後,牧江看向徐國勇說道:「徐隊長是吧?就是你了,我可不是針對你啊。」

      徐國勇雖然一臉茫然,但牧江臉上的壞笑卻讓他從警多年來的危機感有了反應。

      徐國勇,今年四十三歲,從警至今已經超過二十年,雖然沒有說戰功彪炳,但其手下抓過的犯人數量也不遑多讓,在隊內以親事親為的帶隊風格著稱,頗受下屬愛戴。

      如今的他正被綁在折疊椅上,全身只穿著一條條紋四角褲,精悍的身材一覽無遺。

      所幸牧江已經把其他警員支開,現場只剩下他們四人。

      在看過現場的狀況後,根據過去的經驗,姜牧江決定與其想辦法找出犯人,不如直接問當事人也就是毛安瑞他們。

      「姜先生,請你再說一次為何我要脫個精光?」徐國勇黑著臉說道。

      「真的真的不是針對你啊徐隊長,只是我要找個替身,這替身呢,八字太重好兄弟不敢上,八字太輕到時候又趕不走,就你最剛好。」牧江正蹲在徐隊長腳邊,把剛剛釘在地上的紅繩另一端綁在徐國勇腳上。

      「這我理解,那為何要脫光?」

      「警察這職業呢,正氣凜然,好兄弟是完全不敢接近的,所以只好先把制服脫下來,對方才敢上來。」

      聽完牧江的解釋,徐國勇只能接受,但想了想後又有疑問:「姜先生,恕我冒昧問一下,如果平常沒有人給你當替身,那你要怎麼做?」

      「別叫我姜先生,你年紀比我大,叫我牧江就好。」

      「好的,牧江,那請問一下......」

      「一芯!你東西弄好了嗎?」牧江一邊喊著一邊往一芯的方向走去,留下徐國勇呆滯的留在原地。

      此時一芯和高個正把一個小型金爐擺在釘子旁,手上拿著金紙,分散著放入爐內。

      「姜哥,差不多弄好了。」一芯把剩下的金紙一股腦的丟進爐內。

     

      「嗯,高個你剛說死者叫毛什麼?還有一個什麼什麼的?」牧江拿起一張金紙,另外一手拿著打火機。

      「是毛安瑞和王如山。」

      牧江點了點頭,示意兩人後退後,點燃了手上的金紙說道:「毛安瑞、王如山,來領錢喔。」說完後,將金紙丟入爐內。

      爐內立刻竄起一道一道火苗,同時一陣風開始在爐旁吹起。

      隨後牧江從包內拿出一個銅製的搖鈴,也就是三清鈴,用左手持在背後,開始有頻率的搖動著。

      隨著鈴聲作響,風也越來越大,吹的爐火開始劇烈搖晃,接著牧江從腰包內抽出一張符咒,用右手夾著,在金爐上繞了兩圈。

      「毛安瑞、王如山,速速上身,急急如律令,赦!」牧江右手一揮,符咒疾射而出,貼到了徐國勇頭上,同時,原本繃的緊緊的紅線開始彈動著,彷彿有東西沿著紅線爬過去一般。

      接著徐國勇渾身一震,整個人頹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但很快的,他開始痛苦的呻吟起來。

      「好痛......好痛......」

      「叮!」牧江用力搖動三清鈴,徐國勇又抖了一下,抬起頭看向牧江。

      「你是誰?毛安瑞還是王如山?」牧江嚴肅的問道。

      「王如山。」王如山說道:「這是哪裡?我好痛好痛,毛哥呢?」

      「你為什麼很痛?」牧江問道。

      「我被......老虎攻擊,它很大很兇,對了,毛哥已經被他咬死了。」

      「你知道老虎是誰嗎?」

      「毛哥......毛哥死了......那我呢?」

     

      「你知道老虎是誰嗎?」牧江再次問道。

      「我呢?我呢?我死了?死了?死了......我死了!!」

      王如山突然大喊起來,開始掙扎,但他被牢牢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只能前後搖晃著。

「高個!」聽到牧江的命令,高個衝了過去,抓住王如山,避免他連人帶椅摔到地上,傷到徐國勇。

      牧江收起三清鈴,夾起一張符咒丟到空中,接著抽出桃木劍,一劍將符咒挑到劍頭。

      「驅魂符急急如律令!」

      牧江一個箭步衝到王如山面前,桃木劍舉在王如山面前,王如山看到那張符咒,彷彿十分害怕,死命的往後仰。

      「老虎是誰!」牧江喝道。

      「......陳......陳志清......」王如山緩緩吐出了陳志清的名字。

      「他是誰?」牧江再問道,試圖問出更多東西。

      「陳志清......陳志清......陳志清......」王如山不斷重複道。

      眼看問不出什麼東西,牧江只能將驅魂符貼到王如山臉上,接著王如山身軀一震,整個人就委靡下去,而紅繩又開始彈動著,等到紅繩平靜下來後,牧江將劍一揮,紅繩竟然被他砍斷。

      徐國勇醒來時是被牧江從後背一掌拍醒的,他有些恍惚,彷彿剛從夢中醒來,但背後火辣的痛讓他確信自己不是作夢。

      「徐隊長,辛苦你了,回去後過個火,泡個柚葉澡就沒什麼事了。」牧江一邊說著,一邊解開徐國勇身上的繩子。

      接著他從腰包中拿出一張名片和一個黃色平安符交給徐國勇,說道:「有任何事或是有什麼好工作要介紹的都可以打給我,平安符當附送的,保你出入平安、萬事如意。」

      徐國勇接過名片,上頭寫著「降妖伏魔姜牧江,價格便宜最實惠」雖然看上去有些不正經,但徐國勇還是決定把這張名片收好。

      處理完徐國勇後,牧江把剩下的事情交給高個,過去幫一芯整理現場,應該說,看著一芯整理現場。

      「那邊還有垃圾啊,趕快。」此時一芯正在清理著四散的金紙碎屑,牧江則在旁邊出一張嘴。

      「姜哥你來幫忙不是更快嗎......」一芯抱怨著。

      「還敢抱怨,你當初肯拔眼鏡開眼,直接問王如山,我根本不用搞這一齣。」牧江雙手抱胸說道。

      一芯嘟著嘴,不甘心的打掃著,心中暗自決定要盡快克服不敢拔眼鏡的恐懼,才不會每次都被欺負。

      「對了姜哥,你剛剛還送隊長一個平安符,你最近變大方了欸。」掃著掃著有些無聊,一芯試圖找點話題。

      「誰跟你說我送他了?」牧江用看笨蛋的表情看著一芯。

      「那你剛剛......」

      「我之後會寫請款單給高個,包括剛剛用掉的紅線跟兩張符,另外還有金紙的錢跟金爐租用費。」牧江說道:「還有啊,我剛拿給你的精油,還有之前給你的平安符和其他東西,我都有記著,等你哪天獨立了,記得還我啊。」牧江壞笑著說道。

      一芯有些汗顏,他的前輩對錢的事果然一絲不漏,斤斤計較。

      突然,一芯似乎感覺到一股視線,轉頭往橋外看去,但外面空無一人。

      「幹什麼?想偷懶啊?」牧江瞪向一芯。

      「沒事,沒什麼。」一芯低頭繼續掃地,心想著應該只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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