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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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更迭,氣象殊異,他們的日子如常運轉,我的手上漸漸開滿了鮮紅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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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一天,花瓣會全數落地枯萎,風聲一嘯便將其輕易拂去,而後世界將在風輕雲淡中回歸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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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花落,潮來潮往,一切終將歸於塵埃,這是極其正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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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僅有一朵花由盛而衰的時間,一道浪打上岸再浸入沙灘的瞬間,我依舊渴望有一天我能好好待在某個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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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清楚自己是屬於隨時都會消失的那種人,所以想把一生的愛都給那個人,不管是遲來的還是未來的愛,都想毫不保留地拋給他,連對自己所剩無幾的愛都一併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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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滾過幾聲雷,西南風從臺灣島左下帶來的水氣讓大雨在不久後就隨之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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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聿佳呆站在落地窗前,她不敢相信逃離晦暗潮濕的家鄉,來到南國第一百一十一天的今日,居然正好是梅雨季節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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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畏懼與迷惘,向著你所希望的勇敢前進」是天使數字「1」所代表的意思,連號數字越多,所產生的能量則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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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佳對於天使數字有著強烈到可以說是偏執的信仰,所以本來打算在今天說服自己一切都已經開始朝好的方向前進,然而卻是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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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她感到喪氣,索性拉上窗簾縮回床上,吉吉跟著跳上床,輕輕喵一聲便窩在自己主人身旁,女生慵懶地看著右邊這團黑色的生物,也喵了一聲,露出淺淺並帶有幾絲疲累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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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劈裏啪啦地砸在南國的每一寸土地,手機鈴聲突兀地打斷了所有聲音,聿佳一看到來電顯示的名稱便立刻直起身,接起電話的瞬間,原先繃緊的神經突然全數放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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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佳。」一個男人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如果晚一點雨停的話,妳要跟我出去走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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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說服自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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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多,雨勢由大轉小,變成淅淅瀝瀝的細雨,像是老天爺終於想起來要把水龍頭關上,只剩殘餘幾滴水稀稀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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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到了哦,妳慢慢來。」林冠名把車停在聿佳的租屋處前面,一邊拿起放在駕駛座旁的黑色折疊傘,一邊撥電話給聿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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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掉電話以後便下了車,將傘打開站在車門旁邊,靜靜地等待剛才通話的對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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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並沒有過去太久,公寓大門一開,留著及腰金髮、膚色白皙的女生走了出來,見到撐著傘的男人便噗哧笑了出聲,聽到視線所聚焦的她發出突如其來的笑聲,林冠名挑起眉來,眼神裡是清晰可見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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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名朝王聿佳走近了幾步,讓她足以進入雨傘所能覆蓋的範圍內,他低聲問她在笑什麼,或許是真的好奇,也或許只是開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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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佳嘴角微微上揚,「沒什麼啦,我只是覺得你穿黑色襯衫,然後又撐著黑傘站在那邊的模樣好像⋯⋯好像地獄使者。」似乎又想起那個畫面,她又捂著嘴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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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使者?」冠名伸手替聿佳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女生坐進去的時候他才慢半拍地重複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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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收好傘坐進駕駛座以後,他一邊繫安全帶一邊問道,「所以妳覺得我會帶妳下地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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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車內溫度比較低,聿佳突然打了個冷顫,看向身旁的男人,她搖搖頭,還沒來得及回覆,冠名便笑著瞇起眼,語帶捉弄地接下去繼續說,「我真的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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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佳愣了半晌,眼睛現出更加明顯的弧度,用嬌滴滴的聲音裝模作樣地回應,「人家好怕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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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引擎發動,有關地獄的對話跟著結束,車上流淌著韓國獨立樂團的歌聲,沈穩而溫暖,就像聿佳眼中的林冠名一樣,像是清晨睜眼後滲入眼裡的第一道暖暖微光,無可救藥的聿佳知道這個男人已經無庸置疑地成為自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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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名開車載著聿佳來到東門前的停車場,恆春以前因為軍事防禦及國防考量而建有縣城,東門便是清朝在牡丹社事件後在當地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建置的其中一座城門,百年過去,雖經歷不少天災人禍,但還是成為臺灣現存保留最完整的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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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佳對東門及其餘三個城門的印象都只是騎車匆匆瞥過而已,這是她第一次走在東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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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你這個週末要回高雄嗎?」聿佳小心翼翼避開了地面上的積水,和冠名並肩走著,「我本來還以為這週沒辦法見面了⋯⋯」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還把心裡的話一併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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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上回去了啊。」冠名不假思索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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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一天來回?」聿佳停下腳步,語帶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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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名轉過身看著女生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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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了吧?來回就四個小時欸,你怎麼不過個夜再回來?明天不是也放假嗎?」聿佳一邊說話,一邊繼續邁出步伐,兩人恢復了並肩而行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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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散步所以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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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下方的暖黃色燈光照在冠名臉上,聿佳忍不住屏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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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儀得體,長相眉清目秀,總是喜歡瞇起眼睛爽朗地笑的林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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膚色蒼白,相貌平凡而不令人稱奇,由內而外散發陰沈氣息的王聿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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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外表或內在,優點都不可勝舉的男人,和自認全身上下只見缺點的女人站在一起,聿佳心裡常有種自慚形穢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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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自卑並不是只有在他身邊才會出現,早已根深蒂固成為了個性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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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想散步也沒必要找我吧?聿佳心想,所以言下之意是他想和我待在一起?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習慣了一週一次或一次以上的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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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暖光也跟著打亮了自己空空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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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高雄就在那,不會不見。」冠名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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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佳聞言,脫口而出,「我也不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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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名沒有回話,聿佳突然感覺尷尬,兩人於是繼續專心避開城門上大大小小的水窪,偶爾講些沒必要記錄下來的閒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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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配合著腳步,完美把距離控制在不需要太過大聲講話也不會近到有所碰觸的程度,這是他們之間最舒服的相處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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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時也最讓聿佳感到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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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冠名是兩個月前在交友軟體上認識的,與其他在軟體上認識的男人不同,冠名不像他們初次見面就表現出只想和女人上床的噁男心態,完完全全就是交友軟體上特別的存在,說是清流可能也不為過,雖然因為冠名的工作只休假日的關係,他們只有週末有機會可以見面,兩個月來沒見幾次面,但聿佳就是覺得他很不一樣,從來不會有刻意的肢體接觸或是說出一些試圖引人遐想的話語,他們只是單純認真地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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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感到焦慮是因為覺得自己沒有任何魅力,所以他才不願意觸碰自己,雖然把這個煩惱告訴朋友以後,朋友總是說「沒有人會一直約自己沒興趣的異性出去」,讓聿佳不要自找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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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目前,兩人唯三的肢體接觸,有兩次是聿佳不自覺做的,都不是故意而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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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佳一直很希望能與冠名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但她從來不是主動的女生,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男人,即使再怎麼著急,她都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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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真的不會不見,自己也不會離開冠名,但冠名從來沒說過他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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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想,又失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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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佳遇見冠名的故事得先暫停,時間軸必須倒轉回比一百一十一天更久更久的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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