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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一、早晨

下樓吃早餐的時候,她趁機瞥了眼飯桌後方的圓鏡,復古風格的髮飾端正別在腦後,裙擺蕾絲滾邊的弧度整齊優美,身上每一件事物都在它應該出現的位置,又好似它們不該出現在那裡。

「今天吃火腿可頌好嗎?配水果沙拉跟奶油玉米湯,都是妳最愛吃的。從小大到口味都沒變,這種固執簡直跟妳爸一個樣……」母親站在方形餐桌旁的吧台後,將需要的食材塞入食品列印機,按下幾個按鈕,機器順從地響起輕微的嗡嗡聲。理了理暗紅窄裙上的皺折,母親轉過身來,看到她,忽然就不動了。

以為母親需要幫忙,她上前把列印機做好的早餐分類裝盤,端上餐桌,「媽,都弄好了,快來吃吧。」

母親露出大夢初醒的表情,望著她留下淚來。

「媽,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母親抹去眼角水珠,不慌不忙對父親說,「親愛的,你看,蕾蕾今天多漂亮。」

「真的啊,我看看。」父親的視線從牆面投影的立體電視轉過來,打量了她一眼,「嗯,蕾蕾氣色不錯。金美選的衣服也很好。」

「看起來就像女孩子一樣。」母親帶著欣慰的笑容入座。

「妳太誇張了啦,媽。我就是女生,還能像什麼。」

她舀起一匙濃湯,過肩長髮有幾絲落入湯內,她把頭髮撈出來沾乾,頭一低,另一側的頭髮差點又掉進去。

「唉,看看妳,身體彎太低,頭髮要撥到耳後。」放下咬一半的三明治,母親走到她身後,拆下髮飾,「來,我幫妳弄弄。」

「高三了哪有人還這樣。我自己來。」她轉頭閃避母親的手,一陣尷尬染紅臉龐。

母親一手固定她的頭,另一手比劃別上髮飾的位置,「幾歲都還是我的孩子。」

「好好好,妳的孩子、妳的孩子。」

……在前市委劉文傑帶領下,抗議團體昨天來到立法院外遊行,途中與當天在台北車站一帶聚集的愛家盟人士爆發肢體衝突。愛家盟聲稱有志工被劉文傑咬傷手臂,劉文傑稍晚在抗議團體聯合記者會上表示絕無此事,呼籲社會大眾尊重兒少人權,反對記憶修正案,不要被愛家盟轉移焦點……

畫面中,一群人在立法院側門處大打出手,鏡頭所及之處,所有人連同頭巾和背心擠成一團,幾乎看不出陣營。最顯眼的還是畫面前方吶喊的中年男子,一身條紋襯衫洗到泛黃,褐色的真皮腰帶多處磨損,表情雖然猙獰,細看之下,與父親竟有七八分像。

「丟人現眼的傢伙!好幾年了,還在搞上不了檯面的勾當。」父親將喝完的咖啡空杯重重放回餐桌,發出沉重的一聲「喀咚」。

母親賠笑道,「文傑參選市委失利之後,一直等不到黨給他機會,這也沒辦法啊。」

「有那閒工夫搞社運,還不如多花時間固樁,做好選民服務。搞好自己的選區,做出成績來,黨不會不提名他。這下可好了,去什麼抗議遊行,根本是和黨對著幹。」

叔叔以前經常來家裡串門子,跟父親討論工作的事。那時的叔叔就跟父親一樣穿戴光鮮,工作似乎一帆風順。大約是她小學快畢業的那陣子,叔叔忽然就不來了。而且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來過。她眼巴巴期待很久,最後反而是先在電視上看到叔叔的身影。

隨著攝影機的特寫鏡頭,她可以清楚看見叔叔下垂的眼袋,深凹的黑眼圈,以及下巴好幾天沒刮的鬍渣。這六年,每在電視上看到一次,叔叔就離她的印象多遠一分。大家都能看出叔叔過得不好,父親卻未曾有幫忙的意思。

「記憶治療技術納入兒少法,變成政府必須提供的福利,可以幫助很多有需要的人,特別是有心因性疾病或心理症狀的人。」她伸手往頭部後方摸了摸母親重新別上的髮飾,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換了新的,總覺不大習慣,「當可是現在多數黨提的草案,只要監護人同意就能執行。如果家長不說,當事人可能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改變一部分記憶。」

「記憶治療的目的不是消除記憶,而是在不傷害腦部的範圍內,降低特定記憶的影響而已,不會對患者生活造成問題。」父親的口氣彷彿只是在討論咖啡該加多少糖。

「是啊,電視幾天前才報導過,一個本來要加入黑道的孩子,就是這樣被救回來的。就算不說那些有上電視的案例,我們對街林太太的兒子,天曉得林太太為他流了多少眼淚,怎麼講都講不聽。要不是有記憶治療,我看林太太現在還在哭呢。」母親接口。

她還是無法釋懷,「自己的記憶,應該自己決定。這樣對被治療的人太不公平了。」

「你們這些孩子年紀小,還沒成年,又沒出過社會,不見得知道什麼才是真正對自己好。我們做人父母的,怎能不替孩子做好把關?」

「我明年就要唸大學啦。」她嘟囔。

「很多家長都有需求,但不是每個人都能付出高昂的治療費用。全國服務黨既然是市委會的最大黨,就有義務加以推廣,造福更多家庭。」父親喝完咖啡,拿起刀叉切開可頌,順帶瞄了一眼新聞跑馬燈顯示的時間,「蕾蕾,注意時間。」

她跟著瞄一眼電視,「啊!超過七點半了,媽妳怎麼不叫我!」

「妳搭家裡的無人車去,五分鐘就到。現在出門還太早,妳多坐一會,把早餐吃完,免得等下上課沒力氣。」

「我走路就好。」自從實施碳排放管制,私家車的審核一年比一年嚴格,能通過的通常都有一定身家背景。雖說學校已經沒人不知道她家裡做什麼,可以的話,她還是不想太引人注意。

父親說,「設定的路線只到校門口,不會停太久。妳傷口剛好,別讓我們操心。」

「好吧,知道了,我坐就是。」她長嘆口氣,對盤中剩約三分之一的可頌發起第二波攻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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