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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折】《神秘黑牢》

羊腸小徑沿伸到這裏來,蜿蜒崎嶇,四周是一片逐漸稀疏枯萎的樹林。

正值菊月下旬,秋風落葉,萬木蕭瑟,林子裏靜謐肅然,但聞風聲呼嘯而過,宛若新婦獨守空閨,哀戚傷感,令人悲嘆。

一匹鬃色烏亮,毛髮如同綢緞般的烏騅健馬自不遠處狂奔而來。

只見一名絕色少女坐在馬上,雙手握韁,馳騁在山林之間。她不施胭脂,一襲錦衣窄袖,勁裝打扮,腰間繫著一捆蜷縮起來的軟鞭。晨光一映,她秀髮如雲,秋波如月,白皙的俏臉多了幾分粉色,嬌媚裏又帶著英氣。

天邊雁影橫飛,地上殘風蕭瑟,錦衣少女突地勒馬停定。她從鞍上一掠而下,身法矯捷,來勢如電,教人嘖嘖稱奇。

錦衣少女頓住身形,輕提轡頭,將駿馬牽到一株枯黃的樺樹下,拋繩將其牢牢栓起。她左顧右盼,遊目四顧,梭巡附近一大圈後,在一個藏在樹洞的地藏王菩薩佛像面前停下。

錦衣少女伸出白如瑩玉的纖纖蔥指,趨前一挽,佛像竟轉動了起來。

喀啦一聲,下方傳來機關卡榫聲,地面石板往兩側緩緩移開,驚見一條黝黑的地道。錦衣少女柳眉輕顰,收懾心神,執著一盞青瓷立柱形油燈,沿著階梯徐徐而下。

洞穴內宛若汪洋般的墨水倒灌傾入,不光裏頭一片漆黑,而且寂靜無聲,落針可聞。錦衣少女不敢大意,小心翼翼踏著每一個台階,深怕一個不留神踩空滑失。

良久之後,錦衣少女踏到最後一個台階。倏忽間,四周泛起綠光,照亮了整個地洞。

錦衣少女抬頭一瞧,原來是洞穴牆壁上棲息的夜光蟲,聽聞足靴之聲受了驚嚇,數以萬計的流螢振動翅膀,一齊發亮。流螢忽前忽後,時高時低,宛若星河流動。

錦衣少女環視四周,不禁暗自欽佩,但見眼前凹凸不平的鐘乳石紛紛垂下,晶瑩剔透,潔白無瑕的石筍石柱豎立一旁,猶若鬼斧神工,毫無半點琢。入洞越深,前方奇岩異石越多,齊聚林列,五光十色,令人目不暇給。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傳來潺潺水聲,錦衣少女快步上前,定睛瞧去。原來洞壁上方有一處人為的小缺口引水渡下,拍打在光滑的岩石上,發出水漬撞擊聲,形成天然的澗泉。

此處別有洞天,景色優美,任何人瞧了一眼定以為是世外桃源,隱世高人所居。錦衣少女輕嘆口氣,因為她知道這裏名為黑牢,是一個巨大牢籠,關押著窮凶惡極的罪犯。

錦衣少女大皺眉頭,她雖心知此處是牢籠,本意也是為此而來,但親眼所見後,仍對眼前美妙景物產生動搖,不免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地方。

正當她舉步不定,躊躇不安之際,一個悠然的聲音傳來道:「妳是何人?」

錦衣少女美眸輕眨,放眼望去,只見一名身穿素衫的男子,雙目如電,望了過來。她目露訝色,啞然失聲道:「我才想問你,這裏是黑牢,你究竟是何人?」

男子怔了半晌,淺然一笑道:「這裏既是黑牢,而我在此處,妳說我該是什麼人?」

錦衣少女聞言大懍,雙眉輕揚,開始打量起了他。

男子看上去年約二十餘歲,相貌英俊,劍眉濃而長,帶有粗獷的男性魅力,卻又不失溫雅公子風範。他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時而溫柔,時而凜冽。薄薄上揚的嘴角,也像是充滿堅定自信,彷彿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倒他。

錦衣少女看得出神,約莫盞茶,她才定過神來,沉聲問道:「莫非你是袁少風?」

男子微微一笑,露出皓齒,悠然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錦衣少女納悶道:「不可能呀,按照道理來說,你應已是半百之年才對。」

袁少風瞧了她一眼,笑道:「世上很多事情即便親眼所見,也難以令人相信。畢竟人們往往會從過往的經驗去做出判斷,一旦超出常理,他們便會腦袋混亂,甚至開始會去找一些理由說服自己,就是不肯面對事實。」

錦衣少女板起臉孔,語聲低沉道:「若你真是袁少風,那我是來找你的。」

袁少風捋了捋衣襟,微微一笑道:「這裏偏僻荒涼,離地逾五丈,妳若非專程找我,也絕不會找到這種地方來。」

錦衣少女沉思半晌,試探道:「你可知我為何找你?」

袁少風搖了搖頭,平淡道:「我不知道妳為何而來。」他目光閃動,嘴角逸出一抹笑容道:「但我知道是誰派妳來的。」

錦衣少女驚詫道:「你知道?」

袁少風從容道:「普天之下,知道這裏的人並不多,肯來的人更少,若妳受人之託,那這人只可能是沈天雲。」

錦衣少女搖了搖頭道:「我若說不是呢?」

袁少風聳了聳肩,淡淡道:「那便恕我愚昧,還請姑娘賜教。」

錦衣少女抬起似水雙眸,凝視著他片晌,輕嘆道:「唉,你猜得不錯,確實是沈大人。」

袁少風像是早已預料到,神色自若,問道:「他讓妳來這裏做什麼?」

錦衣少女簡短地道:「他讓我放你出去。」

袁少風怔了怔,微皺劍眉,輕輕一嘆道:「原來如此,他是否有事委託於妳,而那件事指名要我出馬,對吧?」

錦衣少女嬌軀劇顫,既驚又疑地問道:「你怎麼會知道?」

袁少風笑了笑道:「其實這事並不難猜,若他只是要放我出去,那必會親自前來。反正都等了三十年,哪怕他分身乏術,也可擇日再來。」

錦衣少女俏臉一寒,抿唇道:「我以為我了解他,但其實我不了解他。」

袁少風淡然一笑道:「了解一個人不見得是好事,因為妳也會看到他的缺點。有時兩個人當不成朋友,便是因為小小的缺點。反之,縱然彼此不熟識,提酒高歌,享受當下,曦陽升起後便各自散席,也未嘗不是好事。」

錦衣少女面色忽沉,冷然道:「你被關了足足三十年,想法還如此豁達,委實難能可貴,但這得要你真待了三十年才算數。」

袁少風笑道:「哦,此言何意?」

錦衣少女秀目微張,明眸之中,突地現出一絲銳氣,瞪著他道:「你看上去神采飛揚,意氣風發,身上衣物又如此乾淨整潔,有條不紊,絕不像是長年待在陰冷黑牢之人。一個人若在黑暗中待久了,眼睛絕不會像你這般明亮。」

袁少風怔立當場,半晌之後,他微笑道:「不錯,我確實沒有一直待在這裏。」他從腰間取下羊皮酒囊,伸手一捏,一線酒水自囊袋中濺射而出。酒箭入口,喉間漸熱。他轉過頭來道:「這裏除了幾條瞎了眼的鯉魚,連野菜也見不到半株。若我未曾出去覓食過,只怕如今早已餓死在這洞穴裏。」

錦衣少女目光射出驚異之色,大奇道:「傳聞黑牢乃無堅不摧,無論身處內外俱不可撼搖,除非有人開啟石道,否則裏頭的人絕對踏不出去半步。」

「世上本沒絕對的事,就算真有其存在,妳也不能斷定。」他環目一掃,笑了笑道:「妳可知道設計這黑牢的人就是我,連我都沒把握說出絕對二字,妳又怎能妄下斷言?」

錦衣少女心頭一顫,杏眼圓瞠,恍然大悟道:「難道這裏還有其他的出路?」

袁少風仰首望去,遊目四顧,長嘆一聲,自嘲道:「我當初設計這黑牢,本是想退隱自居,孰料陰錯陽差之下,這裏竟成為我三十年來的枷鎖。」

錦衣少女歪斜著那張如花似玉的鵝蛋臉,柳眉輕蹙,露出不解之色,輕問道:「既是如此,為何你甘願含冤吞罪,任人受困你於此地?」

袁少風睜大了眼睛,反問道:「妳怎知道我是含冤呢?」

錦衣少女一雙秋水剪瞳,水靈靈地凝視著他,輕嘆道:「我看過你的紀錄了,你當年一連犯下多起重罪,其中包含殺人放火、劫財掠竊、欺凌婦女甚至手刃同門,任一項均是死罪。但三十年過去了,仍未有證據將你伏法定罪。」

袁少風聳了聳胳膊,輕描淡寫地道:「沒有找到證據,不表示那人無罪。」此言不假,常言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錦衣少女若有所思,語氣微頓,一字字道:「犯案地點相隔數百里,你縱使輕功再佳,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犯案。就算你真能折返也說不通。倘若你要謀財害命,燒殺擄掠,犯不著跑這麼遠,那只是徒增麻煩罷了。」

袁少風抬起下頷,笑道:「就因為這樣?」

錦衣少女默然半晌,搖首道:「這不過是我個人的揣測,我既沒有證據能證明你是兇手,也沒有證據能證明你不是兇手。」她目光灼灼,正色道:「但他相信你,所以我也相信你。」

她口中的他是誰?袁少風不用問也知道,那自是指沈天雲。

袁少風嘴角輕揚,笑道:「說起來,我好像還沒問妳是誰。」

錦衣少女怔了半會,這才想起自己未報姓名。她輕咳了兩聲,秀目一張,挺起胸膛道:「我叫凌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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