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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折:俠客山莊

三日之後,凌天霄一行人抵至俠客谷,山谷渾苔綴玉,雪深梅開,一股梅香沁心而來,令人心脾清淨。  

皚皚白雪,暗香浮影,呈現一片朦朧之美。凌天霄等人在幽谷四周,漫步一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處蜿蜒小徑,順勢而上,終於在晚霞時分,看見俠客山莊的門口。

在兩名婢女引領之下,他們跨入大院子,拐進一處轉角之後,沿著長廊前行不停。正當眾人一邊賞著雪景,一邊行走之時,其中一處院內忽傳女子的嬉鬧聲。

眾人稍停腳步,定眼一瞧,只見四名婢女圍繞在一名年約十歲的小女孩身旁,一邊哄著她一邊陪她玩起踢毽子的遊戲。常理來說,此景應是和睦融融,但小女孩看上去並無欣喜,玉面如寒,教人有些不忍心。

一名地位看似較高的黃衫美婢,似乎也發現了這事,蹲下身取走毽子,輕拍小女孩的肩膀,平淡地道:「三小姐,天有些冷了,咱們入屋歇息吧?」

女童不發一語,微一點頭,正當她準備離去之時,她注意到了凌天霄等人。起初她也不是很在意,直至目光移至凌天霄身上,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忽地放出異采,興趣盎然。後方婢女正要詢問怎麼了,小女孩冷不防喊了一聲道:「是霄哥哥嗎?」

凌天霄心中大驚,打量起了小女孩,片晌之後,他啞然失聲道:「莫非妳是上官靈兒?」

上官靈兒興奮地嬌軀微顫,不顧一切衝了上來,眾婢女還來不及攔阻她,她已經兀自地爬到了欄杆旁。

由於厚雪覆蓋的關係,石頭被遮掩住,上官靈兒不小心滑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婢女大驚失色,本以為她會大哭一場,沒想到她似不在意此事,雖臉上仍有泛淚,但她依然往凌天霄的方向直奔而去,深怕他轉眼之間會消失一樣。

凌天霄也擔心上官靈兒會受傷,身形一展,掠到她的前方。上官靈兒頓時撲了上去,牢牢地抱住了他,破涕為笑道:「真的是霄哥哥,你終於肯回來看靈兒了。」

凌天霄蹲下身來,一手摸了摸她的頭,一手擦拭她臉上的雪漬,露出苦笑道:「小傻瓜,妳這樣亂跑,等等摔傷的話,我要怎麼跟妳姐姐交代?」

上官靈兒猛地搖了搖頭,嘟嘴道:「靈兒不怕疼,就怕霄哥哥忘了靈兒。」

凌天霄瞧她故作堅強,卻又不忍戳破她,長聲一嘆道:「讓霄哥哥看看妳的傷。」上官靈兒雙手一張,凌天霄順勢抱起了她,捲起她裙裳,瞧了瞧紅腫的膝蓋。

眾婢女當場變色,美眸一凝,目光閃電般地盯在他的臉上,齊聲大叱道:「大膽無禮之徒,竟敢輕薄我家三小姐,還不快放手!」

霎那間,一名婢女抽出藏在腰間皮革帶中的軟劍,正要衝上前去之時,上官靈兒喊道:「誰不准傷害霄哥哥!」

眾婢女聞令,怔了半晌,面面相覷。她們照顧上官靈兒多年,上官靈兒鮮少開口,更不曾對她們使用命令的語氣,如今竟為了一名陌生男子開了金口,這著實令她們匪夷所思。

黃衫美婢審視了一下情勢,轉過頭去朝其他人打了個眼色,揮了揮手,示意讓她們退下。接著她孤身一人盈盈而來,對著凌天霄施禮道:「小女子名叫田夢,乃三小姐的貼身總管,不知公子是何人?」

凌天霄頷首道:「在下姓凌。」

田夢抬起美眸,稍作打量之後,露出困惑之色,續道:「田夢來俠客山莊也有數年,三小姐每次遠行我必跟在其左右,但我從未見過凌公子,不知凌公子為何與她相識?」

凌天霄微笑著點了點頭,淡然道:「那是在妳來這裏之前,我與她有幾面之緣。」

田夢皺起眉頭道:「真是幾面之緣的外人嗎?」

此言甫出,上官靈兒登時不樂意了,她鼓起臉頰,噘起小嘴道:「霄哥哥才不是外人,霄哥哥是靈兒的霄哥哥。」

田夢眼見上官靈兒對他信任有加,心中大奇,正想追問下去之時,花園那邊傳來細語,幾名婢女姍姍走來。

其中一名絕世姿容、婀娜多姿的女子,頭束凌雲髻,腰肢款擺,走在眾婢女的前方。她身穿素白的羅衣長褂,身段飄然若仙,姿態既優雅又高貴。身旁的婢女雖姿色不俗,但在她面前卻成了襯托的綠葉,一群婢女跟在身旁,宛若眾星拱月。

女子名為上官仙,她的一對秀眉細長嫵媚,斜向兩鬢,清澈的眼珠閃閃發光。唯一可惜的是她冷若冰霜,不苟一笑,讓人有種高嶺之花的疏遠感,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上官仙瞧向眾人,繃起了玉臉問道:「何事喧鬧?」

婢女還未上前道歉,上官靈兒登時截口道:「仙姐姐,是霄哥哥回來了。」

上官仙聞言一怔,將烏黑眼眸瞧向凌天霄,片晌之後,她抿起朱唇,別過俏臉,眼神露出複雜之色道:「我不認識這男人。」

上官靈兒訝然道:「仙姐姐怎會不認識霄哥哥?」

凌天霄露出苦笑,摸了摸上官靈兒稚嫩的臉蛋,故作無奈道:「既然她不認識我,那我還是先走好了。」

上官仙心中一懍,轉過頭來大驚道:「你才剛回來就要走了嗎?」此言甫出,她才意識到自己失了態,連忙乾咳了一聲,佯裝鎮定的模樣。一旁眾婢女聽到她的說法,大感奇怪,疑念百生。這些婢女長年行侍奉之事,多少也能察言觀色,縱然如此,她們也想不到為何昔日冰冷的上官仙竟會對一個陌生男子這般禮遇。

凌天霄心裏很清楚上官仙臉皮很薄,所以不敢大肆捉弄她,別開話題道:「令尊在嗎?我想見他一面,可否替我安排一下?」

上官仙含眸望他,幽怨地道:「你只是來找家父的嗎?」

凌天霄將上官靈兒一把抱了起來,目光炯然,走上前道:「不論我今日是為誰而來,總該先拜見山莊主人才不至於失了禮數,妳說對吧?」

上官仙聞言芳心竊喜,凌天霄此言雖不說破,但也暗喻他心中有她。

上官仙俏臉微紅,旋又恢復清冷自若的面色,故作鎮定道:「你跟我來吧!」

待在後方的邢月縈見狀,登時喊道:「我也要去。」

上官仙淡然回身,稍作打量了她的穿扮,冷然道:「妳是御劍派的人吧,不知貴派前來俠客谷有何要事?」

邢月縈乾咳一聲,恭敬作揖道:「家師有命,希望請上官莊主來敝派一敘。」

上官仙黛眉微揚,面如凝霜地道:「家父正在閉關修練,恐不方便見外人。」

邢月縈目露訝色,問道:「你們現在不是去見上官莊主嗎?」

上官仙低垂螓首,低聲道:「他、他不是外人。」語畢,眾人頓時一片譁然。上官仙忙自清了清喉嚨,掩飾著自己窘態,她看向田夢,指示道:「妳先帶靈兒去歇息。」

上官靈兒不住地搖頭,鬧彆扭道:「靈兒不要。」凌天霄無奈之下,只得與她勾指約定,又哄又騙之後,好不容易才讓田夢將她帶走。

上官仙一聲令下,遣去其他婢女,只讓凌天霄一人跟著她。婢女雖覺不妥,但也不敢違逆她的意思,只讓看著兩人緩緩離去。

走不到一會兒,凌天霄眼見周圍已無人跡,雙手一探,將她拉到陰暗的長廊。上官仙來不及出言抗議,珠玉般的小嘴已被他封住。凌天霄一手摟著她的小蠻腰,一手輕撫她滑嫩又富有彈性的粉頸。霎時間,兩人唇舌交纏一番,良久之後,上官仙伸出春蔥般的手指,輕輕地推開了他,大發嬌嗔道:「想不到許久不見,你這人還是這麼不規矩。」她鬢髮被弄得零亂,衣著不整,心房劇烈地跳動著,

凌天霄一臉不以為然,湊在她耳珠旁,輕笑道:「我想不管是誰見到了妳,都很難把持住自己不對妳動心。」

上官仙梨窩乍現,橫了他千嬌百媚的一眼,旋又露出愁容之色,嘆道:「你何時要離開?」

凌天霄故作訝然道:「誰說我要離開了?」

上官仙環目四顧,確認附近真的沒人在,這才放開矜持,嚶嚀一聲縱體入懷,幽幽道:「我又不是靈兒這麼好哄,你肯定不會留下很久對吧?」

凌天霄抬起她的俏臉,輕吻了她的臉蛋,露出苦笑道:「三年之約,我還得去空隱寺。待一切妥善之後,我會回來找妳的。」

上官仙眼簾一抬,秋波四轉,問道:「你是說真的嗎?」

凌天霄搖了搖頭,輕吁了口氣道:「三年前我不告而別,妳也很清楚原因。倘若當時我不顧一切留下,只會給俠客山莊人添麻煩,絕無好事。」

上官仙仰起俏臉,依偎在他胸膛裏,瞟了他一眼道:「那你為何不帶我走?」

凌天霄心中又是一熱,他強忍住再次奪走她雙唇的想法,聳了聳胳膊,柔聲道:「妳是俠客山莊的大小姐,倘若與人私奔這事傳出去,就算妳不在乎,也會引來不少問題。」

上官仙忽地掙脫他的懷抱,美目淒迷道:「你可知女人青春歲月不多,我如今已過十八,可沒這麼多時光任你揮霍。」

凌天霄衣袖一擺,輕笑道:「看來說什麼也沒用了,我只好付諸行動,好讓妳相信我對妳的一片真心誠意。」話猶未了,他的手已開始作怪,猝不及防地滑入上官仙的衣襟。上官仙按住他的手背,雙頰染霞,羞窘道:「你先去見爹再說,以免讓他等著。」

凌天霄想起正事,色心立歛地道:「妳說得不錯。」達成共識之後,兩人來到三層塔樓。他們並肩上去,直至樓頂,途中未見到半個下人。

一名穿著寬袖衣衫的男子,佇立在桌几旁,看似已等待許久。

上官仙衣袖一晃,作揖道:「仙兒給爹請安。」

男子瞥了她一眼,輕聲道:「我還以為妳還會拖沓下去,想不到還明白事情緩急之分。」男子雙目灼灼,氣宇軒昂,直視著兩人。這名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上官少陽,在江湖上被人稱為劍俠,其劍法一絕,教人望塵莫及。

上官仙露出不解之色,問道:「爹何出此意?」

上官少陽氣定神閒,笑道:「妳可知這塔樓不光有高度,而且還是我精挑細選的位置,從這兒可俯視底下各處,若有人敢作怪,可謂是一覽無遺。」

上官仙沉思半晌,方才恍然大悟,她粉臉通紅,大窘道:「女、女兒不是故意的。」

上官少陽反問道:「兩人摟摟抱抱,妳能說只是無心?」

上官仙羞窘萬分,芳心紊亂,岔開話題道:「女兒這就去給爹沖一壺茶。」

上官少陽揮了揮手,若無其事道:「妳用不著不好意思,男歡女愛乃是人之常情,我當初建這塔樓也不是為了窺透他人隱私。」他似乎不打算讓上官仙回話,逕自轉過頭來,雙目看向凌天霄,輕嘆道:「唉,這些日子可委屈你了。」

凌天霄搖了搖頭道:「前輩言重了,難得可以隱居山林,也是人生一大愜意之事。」

上官少陽長嘆一聲道:「你過得輕鬆寫意,我這邊可一點不好玩。當日你不告而別,我足足被某人纏了大半年,整日逼我派人去找你下落。」

上官仙聞言大驚,橫了上官少陽一眼,又看了看凌天霄,俏臉宛若熟透的番茄,羞赧地垂下首來。凌天霄微微一笑道:「那可真苦了前輩,我雖自問劍法不及前輩,但輕功尚可入眼,前輩想要派人找到我只怕難如登天。」

上官少陽灑然一笑道:「閒話家常到此吧,咱們該談一談正事了。」他語聲一頓,問道:「今後你打算怎麼做,你要重出江湖,還是趁此機會繼續隱退?」

凌天霄雙目一凝,嘆道:「前輩希望我怎麼做?」

上官少陽神色黯然,無奈道:「唉,我希望你好好照顧仙兒,不再涉足江湖,可是我又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江湖,被某些人的私欲弄得烏煙瘴氣。」

凌天霄瞧了瞧他複雜的神色,知道上官少陽正飽受掙扎,微笑道:「前輩請放心,我這次下山已經歷了不少事,發覺情勢比我想像中更壞,我就算插手不管只怕會心生愧疚。」

上官少陽點了點頭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他別過頭來,看了上官仙一眼,淡然道:「我跟他還有事要談,妳自已先回房吧!」

上官仙雖想留下來,但父命難違,她也只能稍作施禮,無奈地退下。待到她離去不久,上官

凌天霄開口道:「不知前輩有何事?」

上官少陽默然半晌,沉聲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想將旭日劍法傳給你。」

凌天霄訝然道:「旭日劍法乃俠客山莊鎮莊武學,這可是前輩耗費大半生鑽研出來的劍法,我斷然不敢接受此份大禮。」

上官少陽側身一望,微微擺手,一字字道:「此事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我想了許久。你這次因我重入江湖,我再怎麼說也得表示心意。況且眾所皆知,我這旭日劍法以陽剛為主,女人並不適合修習此招。唉,仙兒當初正是硬練走火入魔,這才被迫服食冰蠶蠱保命,導致寒毒入體,終年飽受此苦。」

凌天霄面露尷尬,正色道:「前輩正值壯年,還不必太早下定論。」

上官少陽目光遠遠投向窗外的斜陽,輕嘆道:「我雖不信什麼天命,但物極必反,強摘的果子並不甜。我若為此去生一個兒子,那他活得未免太可憐。我知道你內心仍難以接受,但你不妨將它看成一份嫁妝,就當作是我贈送給你和仙兒兩人的禮物。」但見凌天霄躊躇不定,上官少陽雙眉緊皺,笑容一斂,緩慢而清晰地道:「男子漢大丈夫,做事不該這樣扭扭捏捏,優柔寡斷。」

凌天霄知他心意已決,深深一揖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上官少陽點了點頭,倏地抽出几上寶劍,銀光登時迸裂開來,放出懾人的氣勢。上官少陽將劍尖對準他,目光一轉,臉上現出冷凜之色,肅容道:「讓我瞧瞧你的本事。」

凌天霄執劍挺立,應聲道:「獻醜了。」

上官少陽瞟向他手中寶劍,詫聲道:「哦,想不到你也是懂劍之人,你這劍乃絕世好劍,可謂是世間少有。」

凌天霄微微一笑道:「我並不懂劍,這是一名故友贈與給我。」

上官少陽問道:「此劍何名?」

凌天霄聳了聳肩,不以為意道:「它沒有名字。」

上官少陽灑然一笑道:「寶劍佩英雄,英雄既有名字,寶劍也該有名字,不若今日你替它取個名字吧?」

凌天霄低頭沉思著,良久之後,他忽地抬頭道:「此劍既為紫色,我名字有個霄字,那就喚它紫霄劍好了。」

上官少陽哈哈一笑,拍手道:「是個好名字。」

上官少陽身形動處,施展開身法,兩道寒冷的光芒發出,迅如奔雷。他逕自地比劃劍招,開始傳授旭日劍法的劍式和心訣,凌天霄不敢散漫,認真端倪其中奧妙。

這旭日劍法看似以剛猛著稱,實則劍招繁瑣複雜,一個太過心急會練到死結,從而走火入魔也說不定。所幸凌天霄本就內力渾厚,劍法造詣也不低,數個時辰便悟得七成左右。待到他回神之時竟已過三更,從高樓上放眼望去,萬籟俱寂,四周僅剩蟲鳴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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