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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卷之一 同伴(下)

      這小鎮,名為鏡花鎮。

      據說,它原是叫杏花鎮,不知語誤還是怎地,叫著叫著,久了就成鏡花鎮了。

      這鏡花鎮,一如他所言,相當熱鬧,一月一度的趕集日,鄰鎮不少村民都來了,齊聚在街市口,熙來攘往,人聲鼎沸。

      鎮裡的觀音廟前最是人潮洶湧,有人施粥賑米、有雜耍班賣藝求賞、也有善男信女入廟求平安求姻緣……來來去去,一個不慎,就會被人潮沖散。

      他心裡頭盤算著,看向跟在他身後的男人。「這兒如何?」

      男人沉默。

      「你喜歡嗎?」是否打開了眼界,便覺他那兒甚是無趣無味了?

      男人依舊不語。

      他四處走走看看,時而湊湊熱鬧,被雜耍團吸去目光,跟著拍手叫好了一陣,有時又被街邊小販引得口水饞饞。

      男人始終牢牢跟在他身後,看見他目光在小糖人身上停留太久,花了一文錢買來一串,遞到他手上。

      他開始發現,這花花世界,入不了男人的眼,這隻鬼一心一意瞧著他,跟他跟得緊緊。

      他本想,若這隻鬼喜歡這兒,或在這裡找著更合適的棲身之所,他便能理所當然將對方留在這兒,好好過日子,可如今看來,這似乎沒能打動對方。

      苦惱啊……

      那這樣,他是甩呢?還是不甩呢?

      舔著那串小糖人,心思在甩與不甩間擺盪,走著走著……待回過神來,發現身後已無男人的蹤影。

      所以……是跟他跟丟了?還是終於發現更為新奇有趣的事物了?

      他一時無法確定,心想,也好。

      那樣也好。

      既然都這樣了,那他便心安理得地走了。

      他一彈指,轉眼間便施術回到他那處破敗的小木屋。

      站在門前,看著原本空曠的屋子,數日來添了不少什物,鍋碗瓢盆、傢飾器物、插在瓶中幾朵含露的小花、桌上的新鮮瓜果……幾時起,這兒有了生活的痕跡,瞧上去竟有幾分「家」的氣味。

      那人總是殷勤地為他備著餐點,一日三餐不曾落下。

      木架子上,那洗臉巾都破了個洞,也沒想要換,攢足了錢,先給他買酒喝。

      前兩日,還說什麼來著?天氣涼了……然後呢?啊,對了,要給他買床被子。

      唉,不想了。

      他甩甩頭,走進屋內坐了一會兒。木凳是男人做的,太紮實了,磕得他屁股疼。

      於是他起來走動走動,卻又覺得一屋子空落落的。

      習慣了那道占據在屋中一隅的身影,總是安安靜靜做事,不多話,如今沒了,竟覺屋裡空得慌,安靜得他都不習慣了。

      目光不自覺落在左手掌,那串舔了一半的小糖人,莫名地發起怔來。

      人家好好的飄盪在天地間當個孤魂野鬼,是他手殘將人家拖入人間,如今扔下說不管就不管,會不會狠了點?

      他默默檢討著,自己這樣的行為,實在像極了將小犬崽帶到陌生地放養的渣主子……

      很壞,太壞了!

      而且,這段時日,分明都是對方在照料他居多,人家待他如此之好,他一邊吃著人家給他打點的酒菜,還一邊嫌人家在身邊礙事,這行為好像真的過分了點。

      百年來難得一見的良心,忽然在此時抬頭,頓時坐立難安起來。

      ……好吧,他又不是神,哪有什麼良知,那隻白虎精被他扔了也沒花幾分心思為牠哀悼,說穿了不過就是因為——有那麼一點點捨不得了。

      有一個伴,好像真的不壞。

      至少這幾日,感覺不壞。

      或許,他對旁人還是很不上心,但至少,他已經開始有一點點惦記對方了,大不了往後多提醒自己,別把人給搞丟,這不就好了嗎?

      主意一定,他當下便起身,趕回鏡花鎮。

      他回來時,市集已散,人潮只剩三三兩兩,而那個男人,便佇立在街市口,目光望住某個方位,凝定不動,神情一片木然。

      那個方向,是他走時的路線,男人哪兒也沒去,就在原地,等著他回來。

      頓時間,一絲絲的懊悔湧上心間。

      他一步步,走了回來,男人眸心納入他的形影,漆黑的眼珠子動了動,似是回了神,定定鎖住他移動的身影,緩緩來到他面前。

      「沒跟上嗎?」他問。

      男人動了動唇,低回:「有個孩子,與爹娘走失了。」在原地哭,他沒多想,便抱起來,幫孩子找爹娘。

      找著孩子的爹娘後,卻找不著他了。

      他聽懂了,便道:「下回若跟不上,就喊我一聲。」

      男人靜了會兒,輕輕「嗯」了一聲。

      他想了想,又道:「我忘性大,常常弄丟很多東西,若是不小心把你給落下了,你要提醒我,我也會儘量記住。對了,我該怎麼喊你?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歲華。」男人的嗓,低低淺淺道出。

      「歲華……」他輕聲複喃,這名兒在心間低迴,竟盪出一絲別樣的感受。

      「你呢?怎麼喊?」

      他回神,本能地脫口而出:「弦歌。」

      只是,這個名字已經太久沒有人喊,久到他幾乎要忘了。

      如今,身邊有人一同相伴,同伴會喊他的名。

      「弦歌。」男人輕緩地,又重複了一次——

      「便喚你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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