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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真月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

Desolate   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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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崎一護的精神圖景,是一座城。

夜色下的城。

高樓林立,霓虹閃爍,車流人聲,被夜色洗過的聲光略略遙遠,於是褪去喧囂只剩下溫暖人心的氣息和流動如銀河稍微光點,與明淨深黑天空點綴的星光爭輝,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是動人心弦的美麗。

本該是這樣的。

因為他原本是那麼的愛著這般人間煙火的模樣,曾發誓如自己的名字一般,用自己畢生的力量去守護這份和平勝景,也曾經因此成為了萬眾景仰的英雄。

他曾經一廂情願地以為,這份圖景,將永遠不會有崩毀的一天,永遠,可以為那個所愛的人敞開,給他看那些溫暖的燈火,那如織的人流,那星光之下下的生生不息。

但是如今,這座城,早已荒蕪。

樓台崩毀只剩斷壁殘垣,燈火霓虹熄滅零落,大街小巷杳無人跡,夜色深濃,吹拂過大地的風乾枯而狂躁,在那空落的建築深處穿梭,發出長長的,悲鳴般的吟響。

而天空的星早已消泯不見,只有大大小小黑色的漩渦,席捲著無數凌亂的碎片。

所以現在,落得戰敗被俘,其實也沒什麼可奇怪的,不過是精神長期過載,積累了太多紊亂和黑暗的必然結果罷了。

失去了嚮導的哨兵,縱然肉體還生存,也不過是苟延殘喘,早晚,不是瘋狂而死,就是自行了斷。

如果他願意走出去,跟新派來的嚮導搭檔好好合作,梳理一下紊亂黑暗的精神,或許不會落到這個下場,但那就代表著他必得打開那個人為他構築的精神壁壘。

他不願。

那是那個人,留給他的,唯一的寶物了。

他希望能保留著,一直到死。

這裡是帝國,首都星的第一監獄。

在獲得了他這個聯邦中將後,帝國軍方顯然心情急切,惦記著他腦袋裡面的東西,以最快的速度將他送回了首都星監獄,派遣了強大的嚮導來,試圖粉碎他的精神壁壘,以便盡情翻閱他的腦袋。

飽受肉體的折磨之後,帝國也必將碾碎他的精神,讓他徹底崩潰。

這是所有被俘的高級哨兵的必然命運,一護在被俘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他並不驚慌,也不害怕,甚至可說是無動於衷。

畢竟,他這個曾經聯邦軍隊的新星,在失去嚮導之後,雖然經過評定依然戰鬥力超群,但上層對他的精神狀況其實極其擔憂,因此三年後爆發的戰爭,雖然也委以重任,機密的東西卻謹慎地沒有告知多少。

現在看來,這份謹慎實在是太有先見之明,大概會讓興奮不已的帝國軍方非常失望吧。

失望之後想必會將憤怒向他傾瀉,下場可想而知,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的人生,早在三年前就結束了。

勉強活下來,或許是為了責任,或許是為了不讓父親和妹妹們難過,或許是為了看到小外甥的出世,但唯獨不是因為他自己想活。

腳步聲響起,向著牢房的方向,越來越近,軍靴靴底那堅硬的金屬部分跟地面相撞的聲音清脆到刺耳。

想必是第八個,不,第九個來對付他的高級嚮導?

他的淺夜,時隔三年之久,為他構築的精神壁壘,居然,還是這麼的棒!

渾身痛得厲害,傷痕累累並且斷水斷食好些天的折磨,讓一護連笑一下都覺得費力,並且牽扯到臉上的淤傷而痛得厲害。

門桄榔一聲,開了。

「就是這裡了。」

士兵恭謹地說道。

「嗯。」

一個冷淡卻矜持的聲音嗯了一聲,天知道一護是怎麼從那麼一聲「嗯」裡面聽出其中蘊含的意味來的。

實在有點像……

他費力地抬起眼睛。

燈光黯淡,對他來說卻依然過於刺眼,而首先泛起一陣痛楚和酸澀,用力眨了眨,視野終於從模糊稍稍對準了焦距而清晰起來。

一護猛地睜大了眼。

他這是……死前出現了幻覺了嗎?

白色的軍裝,帝國嚮導都穿,在一護看來顯然過於裝逼,但套在站在格格不入的牢獄里的這個男人的身上,只顯得身姿修長,英凜筆挺,一塵不染。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個人的臉……

「淺……夜……?」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

無論是俊美到逼人的五官,還是那雙狹長而深黑的鳳目,抑或緊抿的薄唇和筆挺的鼻梁……都實在太像太像,那張絕望地思念了一千多個日夜,卻明白永遠也不可能再見的容顏。

幻覺吧……

一護用力閉緊了眼。

又用力睜開。

不是幻覺,這個人……

精神異常強大,在進來窄小牢房的瞬間,就緊緊壓迫過來,嚮導的精神力一般都非常溫和,水一般毫無侵略性,只有極少部分的嚮導,精神力才會具有攻擊能力,而這個人,顯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會讓自己看到最想看到的人嗎?

一護報以冷笑。

和冷淡尖銳的眼神。

這麼強大的嚮導,大概會是自己的終結者吧。

也好,終於要……結束了……

這個哨兵……

作為帝國第一嚮導,白哉並不經常要接受這種摧毀精神壁壘的任務。

畢竟,他麾下的嚮導團人才濟濟,實力強悍,需要他出馬的目標總是少之又少。

而作為帝國軍方的名門,朽木家的繼承人,又是珍貴的S級嚮導,他並不能任性地要求親上戰場。

但是這次,連他的副手都折戟了。

黑崎一護麼?

白哉看過他的資料,照片上年紀輕輕就爬到了中將位置的軍官是個相當俊挺的青年,一頭異色的橘發宛如陽光般明亮,出身於聯邦的一個商人家庭,當然,在聯邦那種體制自由經濟為王的地方,黑崎家這種世代從商的大商人之家,其實力和影響力也相當於帝國的大貴族了,卻出了黑崎一護這麼個異類,不但體質不同於世代都是普通人的先輩,一覺醒就是體質S的哨兵,還不顧家人反對,放棄可以繼承的萬貫家財偷偷跑去從了軍,之後依靠本身能力和家族財勢一路順風順水,立下戰功成了少將,被譽為聯邦的國民英雄。

到此為止,都是光輝耀目的人生。

只可惜,他的嚮導在一場恐怖襲擊中死了。

然後軍方悄然將他邊緣化,自身也因為無法接受其他嚮導疏導,而漸漸陷入了狂躁不穩,就是沒有這次戰敗被俘,發狂而死也是遲早的事情。

黯淡燈光將空無一物的牢房映照得慘淡。

男人跪立著,雙手被鎖鏈拷住,用一個非常不舒服的姿勢掛在牆上,他低垂著頭,照片上顯得耀眼的一頭橘色短髮沾染了血污,便也黯淡了下來,那個英姿煥發的男人,此刻狼狽,虛弱,甚至對於他的到來都沒有太大的反應。

白哉緩步向前。

男人艱難地抬起了頭來。

血污和淤青之下的臉並不會有多好看,但是他的眼,卻在視線交匯的瞬間突然爆發出光芒,那一瞬,昏暗驟然消退,彷彿脫離了陰森的監獄而重回陽光之下,唇角微腫,以至於他喃喃而出的字眼白哉沒能聽清,卻依稀感覺出那聲音中的眷戀和夾在唇齒間一般的纏綿。

但隨即,那雙眼黯淡了下來。

甚至不願多看一眼地失望緊閉。

再次睜開時,只剩下冷意和漠然。

胸口驀地就湧起一股惱意。

白哉感覺異常的奇怪。

他從來不是會去敏銳感知並在意他人情緒的人,說難聽點,就跟一個政敵罵過的那樣,他是個冷血,沒有同理心的冷酷男人,但在看到這個哨兵的資料時,他就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而這份異樣感,在見到本人時則更為鮮明——明明是個陌生的,從無交集的哨兵,他卻因為對方的存在,而失去了從前波瀾不驚的漠然,精神活動反倒異常地豐富了起來。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俘虜應該不會有多好的氣味。

血的味道,汗的味道,不能洗浴,臟污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發酵成了叫人不願意多嗅一口的味道——尤其白哉還素來有潔癖。

但是在這些不願多嗅的味道中,他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香味。

好聞。

不同於任何一款大師精心調制的香水,這絲香味,牢牢攫住了白哉的心神。

——宛如用五份青草和陽光,四份水和風,加上一份的花香,精心調和而成,很淡,卻壓下了其他,而在胸肺深處發酵出沁人心脾的馥郁和甜美。

這個哨兵……

太特別了。

因他而起的感受,宛如胸口鼓動著一般,鮮明到再也無法壓制和忽略。

——這種感受如此陌生,就像是…不願意讓別人傷害他,想要獨佔他,讓他只屬於自己一個人……

一種非常柔軟而幸福的感情。

甚至會因為他的傷痕和痛楚而心疼。

白哉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傷痕累累姿態屈辱的哨兵。

粘在一起的橘發下,傷痕累累的哨兵用冰冷的視線看了過來。

敵意的,冷漠的,甚至是……輕蔑的。

身體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卻還有這樣的眼神。

陌路的強大也是強大。

一隻橘白相間,紋理漂亮的老虎躍了出來,擋在白哉和哨兵之間,緊繃了矯健優美的體態,對著白哉發出凶狠的吼叫。

沒有用的,強弩之末的精神體,白哉只消稍稍分了個眼神就將之壓制得不能動彈了。

但是這精神壁壘……

在精神觸手接觸的瞬間,宛如平靜的深海突然掀起了颶風,激烈無比地將白哉彈開。

毫無疑問,一個哨兵不可能在沒有經過結合的情況下擁有這樣的精神壁壘。

白哉能夠感覺得到這個壁壘在保護面前的男人,它強大,精密,平衡,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建立——需要花費漫長的時間,巨量的心血,一點點構築搭建,強烈地彰顯了那個嚮導的存在感。

一個強大的嚮導,一個對這個男人充滿了佔有欲的嚮導,而且——還有男人對這個嚮導,毋庸置疑的信賴與愛。

全部都在這個壁壘上,一覽無余。

可那個嚮導死了。

生死不渝的……愛?

白哉冷冷勾起唇角,毫無猶豫加強了精神觸手的力量,用力扣住男人精神壁壘一捏。

精神壁壘轟然破碎。

一護雙眼圓睜,發出了一聲淒厲不似人聲的慘叫,精神體也受到衝擊,再無力保護主人而暫時消失。

鎖鏈聲音嘩啦作響,哨兵已經不堪承受精神壁壘粉碎的巨大痛苦,而幾乎失去了意識。

白哉折腿下蹲,不顧牢獄血腥骯臟的地板會污了他一塵不染的白色軍服,單膝跪地地靠近昏迷的哨兵,並伸出包裹著雪白手套的手,捏住哨兵的下頜將他的臉抬起。

橘色的眉緊蹙著在眉心結成皺摺,冷汗涔涔而下,嘴唇慘白而咬出了一絲刺目嫣紅——這是一張忍耐而痛苦的臉,但是,隨著唇皮上鮮血的溢出,那股之前就察覺到的香甜的味道在呼吸間益發濃烈起來。

劇烈的衝擊過去,哨兵顫抖著睫毛睜開眼睛。

半睜著,迷茫而脆弱,意識顯然還在翻江倒海的混亂之中,他的眼底不復之前的尖銳和頑強,回應給白哉的視線近乎溫順。

他的味道這麼香,跟我的融合度應該很高,根據帝國戰俘處置法一百條,我有權收下這個戰俘。

白哉心口驀地就泛起了強烈的愉悅。

他對著不知道是恢復了意識還是依舊在震蕩中不清醒的哨兵開口,「從今天起,你就屬於我了。」

「什……麼?」

一護聽不清自己微弱到不知道有沒有發出的聲音,但男人的這句話他卻是聽見了——聽見了,但無法理解。

到底是不是……幻覺?這個人,這張臉,這一切……

精神領域失去了壁壘的束縛和安撫,三年來不曾得到嚮導清理而積壓太多的碎片宛如太空中無法清除的垃圾一般,鋪天蓋地紛紛墜落,化作燃起火光的流星雨,要將他的精神領域絞成碎片,斬月早就哀鳴著躲進了廢墟深處的精神本源里,但那流星雨紛紛呼嘯而來,重重轟擊其上,殘敗建築紛紛倒塌,一副末日的光景。

他呻吟一聲,終於徹底暈了過去。

八年前

那時候,一護還是個剛從軍校露出來的愣頭青。

雖然在軍校里年年首席,但學校里的輝煌只能作為參考,不可能讓那些經歷過戰場的軍人們高看多少。

一護當然想要好好表現,才配得上他一出校門就被授予的中尉軍銜。

結果就是因為太過魯莽,差點連累帶領的小隊減員,作為懲罰,他被發配到衛生所打雜一個月。

是戰時,才經歷了一場帝國的狂轟濫炸,衛生所裡面滿是傷員,軍人和無辜受累的平民都有。

衛生所正好缺人,他這個發配來打雜的軍官也被毫不客氣地支使得團團轉。

到處都是呻吟,慘不忍睹的傷痕,鮮血,慘叫,以及各種肢體不全在傷處噴了愈創膠後等待手術,呻吟不已的傷員。

衛生所治療艙數目有限,只能救治危急傷患,軍醫和護理們滿眼血絲地熬著一場又一場的手術,而他也在這些天下來學會了使用軍用手持式治療儀,因此就從打雜跑腿榮升了一級,專門處理不太重的傷患。

「黑崎,這邊手術結束了,把人推到病房去,治療儀用一波。」

「來了!」

一護匆匆將手頭的事情弄完,跑了過去。

沒來得及看一眼剛下手術台的傷患,他瞄了一眼那人手上的牌號,哦,65床,就趕緊將人推走了。

也幸虧本哨兵力氣大。

他將床推到病床邊,先挪雙腳放到病床上,再將上身挪過去。

「哎?」

靠得近了,俯身抱著的姿勢,他愣住了。

這個人……

好漂亮啊!

年輕的哨兵從沒想過,自己會對什麼人一見鍾情。

甚至還是個昏迷不醒的傷患。

但是……

發如潑墨,膚如新雪,黑白分明對撞出一份驚心動魄的艷色,麻醉未醒來的這個青年男性,大概不過二十左右的面容竟是宛如玉雕一般精緻美麗,又因為受傷的蒼白,嘴唇略微發乾,呈現一種很淺淡卻誘人的紅,無意識地抿著,即使還不曾見到眼眸,不曾瞭解這個人的性情如何,一護的胸口,就宛如被什麼東西重重地錘了一下似的,砰砰砰砰地在一陣疼痛和喜悅中亂跳了起來。

被發配來這裡,真的是太好了!

他按住越跳越凶的胸膛,呆呆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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