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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上)

「呼......呼......呵......!」

壯碩的背影,衣著破爛的男人此刻正試著甩開背後窮追不捨的喪屍大軍,看到合適的地點,手一抓、腳一蹬便翻進路邊民宅的陽台中。

「該死......也太會追了吧!」

迅速躲進屋內死角處,那群無法捕捉到搜索目標的喪屍在一段時間的躁動後總算是放棄追捕。確認過屋外沒有還在尋找他的喪屍之後,路文放鬆下來整個人癱坐在地,他已經用最高速整整跑了一個小時了。

「媽的,早知道就不去超市了,看到沒被炸掉就忘了注意周遭,真夠蠢的!」

喘著粗氣,路文大聲的咒罵自己。

拿起手邊的食物,這可是他剛剛在超市裡拼死拼活搶到的,要好好享用才行!

手邊沒有餐具,索性用衣服的下襬大致擦了一下便拿著罐頭上剝下來的金屬片挖著罐頭吃了起來。油漬沾染嘴唇,嘴裡是多種調味料混合迸發出的美味,久違的有滋味的一餐。帶著幾分哀愁,用衣袖擦去眼裡奪眶的淚水,路文忍不住再次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距今16年前,路文在地堡內醒來,距離他按下發射鈕失去意識到醒來已經整整過了一個月,至少路文手腕上那塊螢幕破裂的電子手錶是這樣告訴他的。睽違一個月從昏迷中甦醒的路文看著自己完好無缺的身體,心裡湧上的第一股情緒是滿滿的失落。

"結果最後,還是沒有結束啊......"

從布滿碎石的混凝土地板起身,路文看著厚重歪斜的金屬門前躺在地上的乾屍,低頭祈禱,隨後環顧四周才發現這理應堅固的小房間內,角落天花板的位置破了幾個大約剛好能讓一個人鑽過的小洞。從洞口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天空,原本應該清澈湛藍的天空此刻卻混濁不堪,只能知道大概是白天,看到這情況,路文當然知道是什麼造成的。

核汙染。

一個月前全世界經由路文的手一齊發射的大量核彈徹底摧毀了全世界的生態系,不管是人類還是其他生物勢必都無法倖免,不是當場死亡就是活著飽受核彈造成的輻射汙染最後痛苦的死去。想到這一切都是經由自己的手造成的,路文心裡充滿愧疚與自責。

然而,再怎麼愧疚人類依舊是無法狠心結束自身生命的種族。日子還是要過,路文窩在小房間內靠著補給用的軍糧跟水度過了好幾個月,他不是不想出去,而是想出去卻又害怕面對。爆炸後的世界發生了甚麼事,這個被他一手摧毀的世界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反覆思索再三,路文清楚明白他沒有勇氣面對。

渾渾噩噩的一年過去了,路文除了吃飯睡覺鍛鍊身體以外,再沒做過其他事,雖然曾疑惑自己為什麼不會受到核汙染而死,但路文並未深思。

而今天,便是糧食跟水都吃完之後逼的路文不得不踏出小房間的日子。

手上的電子錶早在三個月前就壞了,衣服也還是一年前那一套,雖然偶爾會接雨水來洗衣服跟擦身體,但整整一年沒修剪過的鬍子跟頭髮還是讓路文看起來跟個流浪漢一樣蓬頭垢面。

把曾經用來裝補給品的箱子堆成一座向上的臺階,路文看著那隨著時間經過似乎清澈了些許的天空深吸一口氣。

小房間位於地下200公尺,厚實的金屬門因為爆炸的影響被壓的歪歪扭扭,但門外卻又被瓦礫跟土石埋的嚴嚴實實,因此被炸開的天花板便成了唯一一條出去的路。

能炸開200公尺的地層,核彈的爆炸威力可想而知。

下定決心,路文閉著眼睛翻出洞口,最先感受到的是一股混和清新泥土味的暖風。因為一直待在小房間內,除了下雨的日子,路文基本感受不到外面的氣溫變化,此刻親身感受到暖風,路文激動得想哭。

慢慢睜開眼睛,睽違一年的真實世界就這麼烙印在路文眼底。

一個巨大的坑洞。

經過核彈的轟炸,整座城市早已灰飛煙滅,直徑幾十公里的巨坑就這麼形成,路文所待的小房間剛好就在巨坑的邊緣,雖然被轟掉部分天花板,但剛好因為小房間位於地下所以沒有直接蒸發,而只是被挖掉天花板這種程度,真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

放眼望去,除了坑還是坑,路文直挺挺的站在小房間的屋頂上望著這片情景,心裡湧上一股心酸跟無力感。

老話一句,日子還是要過,路文確認過附近的情況之後,便跪在地上用雙手開始挖起土石跟瓦礫。

「沒記錯的話......!」

正如路文所想,被他挖開的部分,地堡醫療室的天花板赫然出現在眼前,原本醫療室就距離這個小房間不遠,雖然在入口不遠處也有醫療室,但那頂多只能算是障眼法,只要外面有了,就不會有人在意裡面有沒有了。而這底下也正如路文所預料的,因為處於爆炸影響的邊緣,雖然走廊跟門都因為天花板崩塌而被掩埋,卻也沒有埋的徹底,只要把土石清理掉,門口自然也就露出來了。

只要沒有被炸掉,路文想要的東西就會在這間醫療室裡面。

「找到了!太好了!」

路文開心的抱在手裡的東西是一個小小的針劑,裡面裝的是泛著綠光的特殊液體,在微弱光線的照耀下反射出七彩的顏色,那光澤卻反而讓人不禁懷疑那裡面的液體到底有沒有壞掉。

事不宜遲,路文正想馬上施打針劑的時候,眼角瞄到角落的一扇門,模糊的記憶瞬間湧上,後面、門後說不定還有......

"砰"

推開門,厚重的金屬門卻被路文不費吹灰之力推開了,並不是路文天生力大無窮,而是門原本就已經被爆炸的餘波摧殘呈現虛掩的狀態,悄悄進入,路文耳邊的心跳聲大得彷彿周圍都聽的到。

「哈囉?」

悄聲,無人回應。

「有人在嗎?」

提高音量,依舊無人回應。

「......果然,沒有人在嗎......」

雖然不是讓人意外的結果,但原本燃起的微小希望破滅的瞬間,那股如墜冰窖的絕望依舊讓人難受。

進入房間,路文開始探索醫療室。存放藥品、高及天花板的七層鋼架,潔白而又凌亂的幾張加固病床,存放大量備品、加上堅固鎖頭的碩大金屬櫃,以及......按下特定機關就會立刻打開、存放大量彈藥和槍枝的桌子。原本這裡就是存放各式醫療器材跟藥品的地方,雖然不能夠確定經過一年這些東西還能不能使用,但找找總是會有收穫的。

「這是......」

在角落的箱子裡翻到一支針筒,針筒內部裝著泛出淡淡紅光的液體,映入路文的眼簾。路文愣在原地,他很清楚這是什麼,兩年前由政府帶頭研發出來的名為侞毒劑的藥劑。

正如名稱一樣,侞毒劑的本質是毒藥,專門應對喪屍病毒的毒藥,雖然對人體無害卻會殺死所有接觸到的喪屍病毒。對付一般的喪屍只要一毫升就能殺死一隻,但這麼重要的針劑會被隨意棄置在醫療室內不是沒有理由的。

侞毒劑的產量極低,而且只能經由注射發揮效果。

這是甚麼意思?這代表侞毒劑並不能透過空氣揮發而殺死大量喪屍,一次一隻,而且注射前後都會有注射人員被咬傷的可能性,加之其極低的產量,為了殺死一隻喪屍賠掉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想都不夠合理。因此,侞毒劑被當作失敗品隨意放置在醫療室內,整體實驗數據全數交由研究所繼續研發出效果更好的新式侞毒劑。

只可惜,當研究計畫進行到一半時,喪屍爆發,新式侞毒劑尚未研發出來世界就毀滅了,只剩下這最後一支侞毒劑被路文找到。

「這種世道,帶著這東西還會有用嗎......?」

看著手上的侞毒劑,路文苦笑,這種東西當初就是因為太過無用才會被丟在醫療室內,只有偶爾研究需要會取出一點來使用而已。

「算了......帶著也比不帶強,說不定跟促劑一起用會有什麼化學變化也不一定。」

找來一張尼龍布,路文把兩支針劑包好,正式離開待了一年的地堡。

一路上,路文什麼都沒遇到,沒有喪屍,沒有人,沒有動物。渴了就喝路邊的水,餓了就看路邊有沒有商店或住家拿點食物果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能是對「生」沒有太強烈的慾望,明知水跟食物都很有可能受到核汙染,路文還是照吃照喝,身體倒也沒有出現變化。

即使終於遇到喪屍,以路文的身手除非是一大群,不然也沒幾隻喪屍能傷到路文分毫。

在離開地堡一年後,路文終於遇上了第一個活著的人。

「前面的,喂──」

宏亮的聲音,路文反射性的回頭查看,是一個......嗯......很厚實的大叔朝他跑來。

於是路文伸手一把攬住這大叔的脖子。

「噓──」

食指抵在唇上,路文做出安靜的手勢,這大叔完全不會看情況啊,大吼大叫很容易把喪屍引來的。

幸好大叔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即使喉嚨已經被路文扼住,還是趕緊用雙手摀住嘴瘋狂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懂了。拉著大叔移動到旁邊的商家,路文在門口張望了一陣子,確定沒有引來喪屍後才回到屋裡坐下。

「你啊!也太魯莽了吧!」

劈頭就是一頓罵,雖說路文對生並不渴望,但隨時都可以死跟想死是兩回事,尤其如果是因為這種大叔的衝動導致的死亡,路文只怕自己會因為憤怒而死不瞑目,變成鬼魂糾纏這個大叔。

「抱歉、抱歉,因為太久沒看到活著的人了,一下子太高興就忘了注意音量。」

大叔用抱歉的表情看著路文,一邊拿出手帕擦掉臉上的汗。

「唉......我叫路文,你是因為看到人才特地跑過來的嗎?」

無奈,路文只能先報上名字,再往大叔的方向看去,雖然剛才太過匆忙,但路文總覺得,自己有碰到甚麼堅硬的東西......。

「我、我叫沙爾繒,嘿嘿,從醒來後就沒見過活人了,所以才激動到直接跑過來。」

沙爾繒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見了,看著他的臉,路文也不好再多責備什麼,簡單的寒暄過後便索性在這房屋內將就先住一晚。

當天晚上,路文殺了沙爾繒。

「你......是食人魔嗎?」

捂著腹部,路文從床上跳起,氣喘吁吁的看著沙爾繒。

「哎呀~居然被你躲開了,我還想聽聽你的慘叫聲呢。」

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沙爾繒的下巴歪了,方才路文從床上跳起時反射性出了拳,正中他的下巴,然而此刻沙爾繒臉上卻沒有半點痛苦,看著路文的眼裡寫滿瘋狂。

「......嘖!」

拔出腹部的刀一甩,路文擺好戰鬥架勢專注在眼前的敵人,隱約中,他能感覺到腹部的出血停止了,痛楚正在減輕。

「哦呀,你還打算反抗啊?乖乖被我吃掉就可以解脫了喔?」

掏出第二把小刀,沙爾繒並沒有自己會輸的想法,喜愛且擅長玩弄人類的他從來沒有失敗過。

路文並不多嘴,雖然不是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種人,但看到沙爾繒應該無害就輕易相信他的自己也是蠢的可以。所以,路文反手握住刀向沙爾繒衝去。

「怎、居然這麼快!?」

往旁邊一躲,沙爾繒的耳朵被路文劃出一道傷口,卻眨眼間復原如初。

「我還想說奇怪,為甚麼你什麼都不吃,只吃自己身上那一點點肉乾。」

「嘿嘿,我可是很喜歡自己動手做食物的,把盯上的獵物的肉一點一點剝下來,耳裡聽著他們的慘叫,一切的一切都讓我感到愉悅!」

想起之前的幾個獵物,沙爾繒嘴角流下口水,一臉陶醉的樣子讓人看了不由得心生厭惡。

「這樣嗎,那麼你來當一回獵物如何?」

「這樣的威脅是沒用的,我在醒來之後受過無數的傷,到現在已經不會再感到痛了,再生也隨著使用變得越來越快,我就是靠著這兩點一直隨心所欲活到現在的!」

詭異的笑容,沙爾繒的表情宛如妖鬼一般,讓人感到恐懼。

「......那我們來試試看,你是不是真能贏過我好了」

「甚......啊啊啊呃!!」

路文撲到沙爾繒身上,手上的小刀俐落的挖出沙爾繒的雙眼,又一下子跳出老遠。瞬間失去視覺,即使不會感到疼痛......不如說,正因不會痛所以才沒能很快的掌握住情況。

眼睛是被挖掉了?還是被蒙住了?

沒有痛感,臉上好像濕濕的,有非常熟悉的血的味道。

我,被挖掉眼睛了?

「啊啊啊啊!你、你怎麼敢!?」

怒吼,沙爾繒的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著,雖然那雙眼明顯正在再生當中,但幾秒內看不見任何東西是確定的。路文輕鬆躲過沙爾繒的拳頭,壓低身子俐落的砍斷沙爾繒雙腳的肌腱,只用了一瞬間,沙爾繒就倒在地上再起不能。

「啊......不、不要過來!」

初次且徹底的敗北,這份壓倒性的戰力差讓從未感受過恐懼的沙爾繒,在路文的兩擊之下迅速陷入劣勢,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死亡逼近,原本的食人魔如今只能趴在地上恐懼的大吼。

對死亡的恐懼讓沙爾繒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囂張氣勢。

「你啊,挑選獵物的時候沒想過先觀察嗎?」

蹲在沙爾繒旁邊,路文一臉平淡的說著。

「不......那個......大、大哥,是我錯了,不該選你當目標的,你、你看能不能......饒過我這一次......?」

「不能。」

一刀下去,路文乾脆的刺穿沙爾繒的心臟,無視耳邊詭異的慘叫聲,路文慢條斯理的將心臟絞碎、挖出,直到沙爾繒不再慘叫,整個人陷入假死狀態後才停手。即使已經荒廢了一年,以路文從前的好身手依舊不可能讓自己輸給這樣一個沒有任何基礎,只靠蠻力與狠勁揮動刀子的門外漢。

「這樣都死不了,原來病毒已經進化的這麼厲害了嗎?」

看著沙爾繒緩慢再生的心臟,路文不由得有些敬佩。雙眼跟雙腳的再生已經停止了,血淋淋的眼眶跟腳腕還在不斷出血,看來是為了優先讓身體活著而放棄了再生輔助機能的樣子。

這種時候能夠確切殺死他的方法......

「嗯,果然還是這樣吧。」

路文一刀刺進沙爾繒的太陽穴,沙爾繒的身體抽搐了幾下,最後終於不動了。簡單確認過沙爾繒的身體各部位都沒有再生情況後,路文收拾好東西,把沙爾繒丟進河中,這才安心的走人。

就算真的活過來了,河水也不知道把他沖去哪裡了吧?

離開那間差點成為棺材的暫居地,路文開始思考。當時,沙爾繒所表現出的再生能力,跟他身上所出現的各種變化,明顯都是不合常理的。如果這些變化是爆炸後才出現的,是不是就可以將這些變化認為是病毒與核汙染的交互作用下導致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似乎就可以說得通為甚麼路文跟沙爾繒長期食用受汙染的食物跟水,身體卻沒有輻射汙染的跡象,而且要是真有核汙染,光是這樣走在路上都是在玩命。

但若將事情的真相往這個方向推理,路文就不得不面對自己可能已經感染病毒的事實。

想當初,病毒洩漏就是因為其容易揮發的特點導致生物大量感染,也因為其揮發在空氣中所以會隨空氣流動逐漸擴大感染範圍,雖然會因為範圍擴大導致感染速度減緩,但不可否認的,病毒洩漏的那個瞬間,這場殲滅戰就註定失敗了。

不過說是這麼說,病毒被稀釋過後其實變異時間已經被拉的非常長,若是沒有被直接性的感染源感染,像是注射病毒或是被喪屍咬到,那麼變異時間就都不會縮短,只要沒有額外接觸到感染源,至少會有50年的時間都不會變異,根據體質不同,死後也不會變異的情況也不無可能。

但現在,路文不得不思考當初的核彈是不是反而成了病毒進化的關鍵,不然以核汙染來說,雖然現在天空依舊過於混濁,但周遭的空氣卻不如預想般飽受汙染,甚至還能讓人這般自由行動,謳歌生命。

人類像是脫胎換骨一般,擁有了以前所不能及的身體能力,再生力也非同凡響,以前沒有注意,但這些能力就跟喪屍一樣。很可能,全體倖存的人類都感染了,而且能力還會隨著使用更加強大。

路文不禁想起記憶中那個幼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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