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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1、額角上殘留的臉譜墨跡

      汪齊軒沒想過,他一直以來循規蹈矩,當一個遵守本分的好學生,連交友圈都乾乾淨淨,從不招惹那些一看就是經常進出警局的不良分子,卻沒想到有一天這樣的人會出現在自己生活圈當中,而且此刻就坐在自己身邊。

      還十分違和地,跟著台上講師的講解進度抄寫講義——補教名師編定的大考衝刺版本——藍色的字跡歪歪扭扭地撲滿整頁紙張所有空白的地方。

      像蟲一樣的字跡不是重點,重點應該是這樣的人怎麼……

      「你在看什麼?」

      「呃?哦……啊!對不起!」

      拿著原子筆的手一抖,差點從手中滾落到地上。

      「偷看」這件事被當事人當場抓包,任誰的內心都會窘迫到極點,堪比上廁所出來被人提醒褲檔的拉鍊沒拉。

 

      被他「偷看」的那人偏過頭,夾住筆桿的右手抬起往腦袋一撐,說話語氣吊兒啷噹,「道歉屁?是覺得我這樣一副小混混樣子的人坐在補習班裡很奇怪?」

      那人戴著一對黑色的圓形小耳針,頂上是一頭卷翹的淺褐色短髮,高高往上梳起的瀏海有髮膠塗過的那種油亮色澤,留著一小戳髮絲搭在額角,而沿著髮際看過去髮根卻是墨色的,汪齊軒想著,如果不是因為學校裡有髮禁,否則這人應該是會將頭髮染成金黃色的類型,過分張揚,恨不得誰都多看他一眼。

      你長得凶神惡煞,又把自己打扮成古惑仔的模樣,哪能不奇怪。

      汪齊軒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不過他心裡還是膽顫心驚的。

      面對這樣的人,他不敢再多說一句,只想奔到角落挖個地洞躲得深深地,並且從此在裡頭生活。

      然而他還要準備指考,他躲不了也逃不開。

      年初的學測已經考得不如預期,儘管這個不如預期是家裡人給予的,普通情況下他也不願意如此逆來順受,讓他考第一學府就考第一學府。

      他會乖順地點頭答應坐在這裡,和200多人在同一個空間裡爭搶氧氣,又吸著別人吐出來的二氧化碳,耐著不適也要聽完台上補教名師講解重點題型的理由,是為了隔壁班的李瑋昱。

      三年七班班長,每次段考都校排第一名的李瑋昱。

      資優生本身沒有什麼好令人稱羨的,就是腦袋資質的差距而已,不過套用在相貌男女通吃的李瑋昱身上,那就是好上加好了。

      汪齊軒喜歡男生,而他,也是個男生。

      從國中一年級開始,發現自己看著隔壁座位男同學換下汗衫露出精瘦的肩膀和腰腹會勃起,到現在高中三年級,在夜深人靜的夜晚裡對著從李瑋昱Facebook個人主頁下載來的大頭貼照打手槍,汪齊軒作為擁有愛慕同性傾向的「異類」生活著,已經有六個年頭。

     

      除此之外他還是個母胎單身,在身邊的同學已經會放學去誰家坐坐結果隔了一個多月發現月經沒來的時候,他仍是看見自己生理反應會害羞萬分的處男。

      而李瑋昱就是所有閨中少男少女幻想中的白馬王子,被期待著某一天能駕馭雪色馬匹來到自己面前,俯身對自己伸來修長漂亮的手,做出邀請共乘的動作。

      前提是,他必須踏進第一學府的校門。

      「……講話啊!嚇傻了?我這麼可怕?」

      汪齊軒心有餘悸,快速地掃了一眼那人的面龐,赫然發現對方額角上沾染了紅紅白白的顏料,於是急中生智道:「你……那個、臉這裡,髒髒的。」

      他戰戰競競地指著自己的額角向對方示意,接著扭過身子從身後的書包暗袋裡翻出袖珍包衛生紙,反手遞上,輕聲道:「給你,不知道擦不擦得掉。」

     

      那人動了動手指,一會才將衛生紙接過,「有卸妝油嗎?靠……也不可能有。」

      一開始因為過於驚慌而沒注意,等到再一次開口,汪齊軒才覺察到對方的嗓音相較同齡人更有磁性,低沉且沙啞,此刻正迅速地穿透他的耳膜,像低音號一樣在他心裡嗡嗡作響。

      感覺心臟一度落了拍。

      「你可以跟後面的女生借看看。」汪齊軒不著痕跡的捂了捂心臟的位置,一邊將臉轉正回到講義上,並悄悄斜睨向對方制服胸口口袋上方的字繡。

      陳立揚。

      校名不認識,應該是社區高中,學生整體成績落在中間值或中上一點的那種。

      「算了。」陳立揚抽起一張衛生紙,從他手背上蹦起的青筋看出了他的勁道,在額角的顏料處擦拭了幾下,接著放下一看,只沾了一點點的紅色墨跡,其餘部分幾乎完好。

      他哼了一聲,筆直濃密的眉毛向著眉心皺起,將衛生紙揉成一團丟在了桌上。

      「那……」

      「就這樣吧,我回去再處理,謝啦。」

      其實汪齊軒對陳立揚臉上的顏料感到十分好奇,那種紅紅白白的顏色讓他想到對方是話劇社社員之類的可能性,但對方的模樣又與這種可能性極不相符。

      狹長深邃的眼眸懶懶地朝著黑板,雖然手中的筆一直沒歇著,但嘴角總是撇向一邊,好像對於自己的處境感到非常不滿,有點生人勿近的感覺。

      儘管如此,汪齊軒不知怎的卻覺得對方還算和善,不是那種一被冒犯就動手打人的混混。

      他手裡轉著原子筆思索著,一下一下地將藍色墨跡點在講義上,筆尖打在紙面上的噠噠聲恰好引來陳立揚不滿的注視,於是便藉機道:「……我可以問問你,臉上為什麼會有顏料嗎?」

      「噢,就是8+9啦!你們說的那種。」

      「哈?」

      「幹嘛?我不就是那種形象嗎?」

      「……我覺得不是。」汪齊軒在心裡暗道,雖然的確很像8+9,但真正的8+9才不會來補習班上什麼補教名師的課準備考大學呢。

      「跳舞的啦。」

      「跳舞要畫臉?」

      「抓妖魔鬼怪的舞喔!把臉畫得很兇那些鬼才會怕。」陳立揚在課桌下小幅度的擺動雙手,又彎起腿一瞪一瞪地踏在地板上,「抓到之後就要像這樣、這樣、這樣,好像警察在打擊犯罪。」

      在此之前,汪齊軒看他一直是悶懨懨又昏昏欲睡的模樣,一談起這個「抓妖魔鬼怪的舞」,眼睛便嗖地瞪大了一倍,頓時神采奕奕,一改原本看起來惜字如金的冷淡模樣,不僅如此,話還有些多。

      畫一張很兇的臉,然後跳舞抓妖魔鬼怪。

      汪齊軒聯想到對方剛才口中的「8+9」,忽地憶起了這個稱呼原來是來自哪個名詞的諧音:八家將。

      從小到大,他只有在偶爾經過廟宇或過年過節回雲林老家時在路上看過幾次八家將,小時候被爺爺帶著去看熱鬧,看到那些猙獰可怖的臉譜立刻便嚇得哭了出來,後來有好一段時間不敢再踏進宮廟裡。

      經過那麼多年,對八家將的印象已經從可怖臉譜變成了不良少年的代名詞「8+9」,雖然兩者通常沒有直接關係,但新聞報導中似乎常有跳八家將的人都是黑道份子這樣的敘述。

      但汪齊軒不會抱有過深的刻版印象或偏見來看待陳立揚,畢竟他也是注定要被傳統道德觀念緊緊束縛、承受各方言語批評的「同性戀」,這是十分不公平的事情,所以他只是驚喜於八家將臉譜下,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學生。

      雖然仍然像個小混混就是了。

      陳立揚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於是從自己的書包裡撈出一個Q版柯基圖案的圓形零錢包,手指往裡頭一伸,兩指夾著一張名片往汪齊軒面前一遞,臉上堆滿喜悅的笑容。

      「來,我們將團的名片,背面有寫我們有跟哪些地方的宮廟合作,這禮拜六在三重有大帝誕辰遶境,我們有出陣,你可以來看看。」

      汪齊軒突然有種走在半路被攔截推銷的感覺。

      話說……Q版柯基圖案零錢包!

      陳立揚很快地從他抿著嘴隱隱忍笑的模樣察覺到其中的主因,猛地重新板起臉孔,硬是抓住他的手將名片塞入他的手中,並指著零錢包上的Q版柯基急促地道:「這、這長得很像我家養的柯基,我姊覺得可愛就自作主張給我買了,幹!要不是之前的皮夾丟了我才不會用!」

           

      汪齊軒莫名大膽起來,「噢……那幹嘛不再買一個別的?」

      「再、再買一個很花錢啦!我每次出將就那麼一點點錢,我阿伯也不會多給我,我就……你、你問那麼多幹嘛!」

      看著陳立揚幾乎紅透、像是輕輕一捏就會滴出血來的耳根子,汪齊軒便識相地斂起笑容,在對方殷切的注視下,將那張以豪放的草書寫著「振南軒」三個字的名片納入自己擺放練習考卷的A4資料夾裡。

      想起陳立揚沒有卸乾淨的臉譜,他又問道:「你今天也有出陣嗎?然後還來補習?」

      「我也不想吼!但我阿伯說我在學校都不上課,歸工哩睏,到時候考不上大學就讓我退團!」陳立揚邊解釋邊動筆補上剛剛因為聊天而漏掉的筆記,「你也知道從五月中開始很多老師都放我們自習,下個月初又是畢業典禮,不來補習的話誰教我啊?」

      「但你看起來很累啊。」

      「今天還好,只是祈福儀式,像遶境我三更半夜就要起床開臉,凌晨就要出發,一路走到晚上六點左右。」

      「你阿伯沒有叫你專心準備考試,先不要出陣嗎?」

      「廢話,我就跟他保證我一定考上大學給他看,他才答應讓我繼續出陣咩!而且我國中那麼混還不是給我考上高中了。」

      「你真的很喜歡跳八家將?」

      「你一定不知道那種感覺多棒!」陳立揚本來舉起雙手想要比劃,但台上的講師突然一個視線掃了過來,汪齊軒眼明手快地拉下他的手,他才將手按回自己的課桌上,並歪過腦袋在他耳邊細語,尾音上揚,「來看看就知道了。」

      一股薰衣草柔軟精的氣味席捲過來,汪齊軒呼吸一滯,對方猛地靠近的動作令他大腦思考不及,富有磁性的嗓音被氣息包裹著灑在他的耳畔,他感覺自己幾乎暈成糨糊。

      直到半晌聽見講師喊了一聲下課,才順利找回思緒,勉強扯開笑容,「我會抽出時間去看的。」

      陳立揚看樣子是有駕照的,下樓之後跟他揮了揮手便拐進巷弄裡不見人影,直到汪齊軒走在去往捷運站的路上,才看見一個穿著學校制服的人騎著深藍色YAMAHA停在一旁等紅綠燈。

      汪齊軒並不懂機車,不過整台機車的裝飾線條十分剛硬,高調又霸氣,機身也明顯不像是家裡那種100CC的小台機車,與一條腿齊高的坐墊估計只有身高超過175公分的人能夠騎乘。

      陳立揚很高,至少180公分以上,對方下課時從座位上站起,汪齊軒立刻感受到一個人由上而下俯視自己的壓迫感,儘管他自己的身高也有170公分,或許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氣勢,襯托出對方的不同尋常。

      一雙長腿騎著那樣的機車是真的非常帥氣。

      汪齊軒直到刷悠遊卡進站的時候都在想,直男真的是很可怕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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