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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點*時針停止

鬧鐘大響的時候我仍沒感受到完全直射在我臉上的早晨陽光––反正今天下午再去就行了––懶得去拉窗簾也懶得伸手壓掉鬧鐘,人啊,就惰性這兩個字一輩子,真的是會害死人的。

「完蛋了!已經一點了!」

昏沉的腦袋瞬間清醒,盥洗更衣衝出家門只是分分鐘的事情。

就算早上的會議不干我的事我也應該早起才是,唉,得寫在備忘錄裡頭。

拂面而來的風暖暖的、帶點昨晚降雨的濕氣,我抱著筆電在大街上奔跑著––當初就是為了離公司近一些才選擇租屋處的,結果還是落得這副狼狽樣。

一路上我沒閒暇回應路人的眼光,想必他們是在心裡猜想著我的不負責任吧,也罷,這確實是我的意志力不足。

感覺只要是大都市都冷冰冰的,不能怪罪於天氣的淡漠和窒息充滿在高樓華廈之間,上了一層霧氣的旋轉門,隔開所有人和所有人的心。

「你遲到了,經理很生氣喔。」

才剛坐定,後面便傳來嬉笑的聲音。

「我知道。」亦不想多回應什麼,我打開筆電接上公司電腦,不一會兒,經理秘書空降身旁。

「經理找你去辦公室。」

也是,毫無情感的一句。

迷迷糊糊地遭一頓劈頭罵完,我卻只注意到玻璃帷幕外的城市;太刻意的車子、行人、行道樹,影子僵硬地躺在地上––我也想加入它們的行列。

「今天要做完,加油吧。」

望著閃爍著圖文和統計表的螢幕,原本被責罵肅清的腦海竟飄起了旋律:「現在還好嗎?曾經很辛苦不是嗎—   」

我記得,這首是尹鍾信的歌,某一次平常地和金智錫玩遊戲時他不尋常地哼起了歌,那時的我說:「嗯?還真沒聽過你唱歌啊。」

「喔,隨機撥放的時候放到,覺得很好聽,」彷彿能聽見他敲擊鍵盤的啪啪響,依然像是剛睡醒般的樣子:「怎麼樣?」

「不錯啊,我還不知道你會聽這種歌呢,多給我幾首吧?」

他喜歡獨立音樂,諸如尹鍾信或是standing   egg,對於韓國流行音樂只知道電視上那些跑跳的少年少女的我來說,聽見獨立音樂就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

尹鍾信的這首歌雖然發佈於熾熱的夏季,聽來卻是如冬天開在首爾市內的暖氣,緩緩的,明明在講對於前情人吃醋或是祝福的心理糾結,這樣的一首歌,莫名的也能在這麼遙遠的距離,溫暖我被台北凍得失去知覺的身心。

也許不是歌在講什麼,而是唱歌的人的關係吧。

一下班,我飛也似地衝出公司大門,怎麼回到家的我完全忘了,只是像本能般衝上樓梯、為了不吵到他人而輕手輕腳地關起大門、胡亂瞥了眼被紅霞罩住的小客廳,最後停在書桌前、覆在電源鍵上的手指。

「還沒上線嗎……」頓時有種希望落空的感覺。

我點開電腦的音樂檔案,打算在等他來之前先做些耗時間的放置活動,就這麼巧合地,那段旋律傳入我的耳。

「問候一下『他過的好嗎?』,我會回答:『一切都過的很好。』」

別說謊了,其實過得不好的吧?

一股酸意泛上心頭,模糊的記憶裡我記得滿鼻腔的酒氣、桌上用過的玻璃杯還有小小的雪,跟身旁那個足足高我一截的身影,卻是那麼的脆弱。

「以為我會過的很好,   因為那微不足道的自尊—」

隨著耳機裡的歌聲,我不由自主地唱起來:「裝作過的很好,   裝作自在的生活著—」甚至忘我到,沒看見好友欄的第一人亮起綠燈。

我竟就這麼沉浸在歌曲當中睡著了。我向來是把遊戲裡的背景聲音關掉、只開效果音,這樣無論是講話或是音樂都不會被影響;當然只有我一人玩時會打開來,感受一下遊戲公司製作細膩的風聲鳥鳴……

「唰唰唰—」半夢半醒間,我好似聽見劍在草上斬的聲音,於是微微睜開腫脹的雙眼,在恍惚的視線和過強的螢幕光線裡,有一個玩家在我身側不停地對旁邊的草施展技能。

有夠蠢的。

「在掛機喔。」左下角的聊天框顯示大約十五分鐘前的訊息,而發出訊息的這個人,不巧就是自己剛剛嘲笑過的笨蛋。

「我睡著了啦,開語音吧。」

「今天不能開,我家裡有別人。」他頓了頓,手指一點一點地、顫抖著拼著字音;不想讓螢幕對面的人知道自己現在有多不堪一擊。

他緊緊鎖上門,等待嘲弄停止下來後,只知道要打開遊戲–她現在應該下班了吧?–然後一起打幾場副本、到競技場鬥幾場,便可以再多撐幾天。然而跑到那位小魔法師身邊時她卻一動也不動,發送了條訊息、蹲在她身旁除草,直到聊天室窗多出幾個字,原來快要衝出口的、脹滿腹的苦水,此時化作隻字片語。

「那好吧,我們今天打簡單的,這樣你就不用一直顧我了。」

她也很累的吧?不希望她還要分神擔心自己。

「你吃飯了沒啊?」

「還沒。」

「不吃完再打嗎?」

「沒差啦。」

嚼著嘴裡豬肉口味的紫菜包飯,總覺得肚子已經飽得凸出來了,但是這麼便宜還不吃完實在太浪費,於是即使覺得撐也還是無神地望著前方、吃著吃著,最後一個,被另一雙筷子給挾了去:「喂,紫菜包飯也要搶啊?」

結果換來對方「你怪我囉?」的表情,食物滿嘴也沒忘了要回應我:「你吃不下了我幫你吃還罵我?」

「我哪裡罵你了?」雖是這樣說,我也沒有去把最後的那一塊搶回來。

「不是有飛機餐嗎?怎麼還能吃這麼多?」他站起身去付帳,每當我要求各付各的,就每次被他以「盡地主之誼」為由拒絕;明明他身上那件大衣起了一團又一團的毛球,仍堅持著他這種習慣。

外頭的天是暗橘色的,灰灰的雲朵輕輕地飄過城市上空、遮住想道晚安的夕陽,一場多安靜的日暮。進了地鐵站後無暇再關心外面的景色,下班時間的人潮把我跟他擠在一塊,而他始終把雙手背在後頭。

「小芳,我們去喝一杯吧?」車廂裡他小小聲地說,不願意被外人聽見他想約女孩子出去買醉似的東張西望。

「嗯?」類似的話他好像總是那麼說,但我不以為意:「好啊。」

遊戲裡面除了野外的場景亦有城鎮,當然也有酒吧,只不過不像現實世界中小小的路邊攤,它有紅木的地板、掛滿老闆珍藏的牆壁、長長的吧台還有一整面的酒櫃;我和他有時便如此讓角色坐在酒館的一隅,然後聊天聊過一整夜。

畢竟坐在遊戲裡的酒館是不用錢的,偶爾如此過過乾癮也是不錯,深夜裡的兩個角色——一名全身金甲卻是預設臉型的戰士和穿著免費長袍外觀的魔法師,靜靜的,看似掛機,卻不知空中的兩人悠悠唱起了歌。

「小芳,你……最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抬頭瞥了眼時鐘,已經逼近凌晨三點。

「工作啊,生活之類的……你不是一個人住嘛。」金智錫扯了扯身上的毯子,壓低聲音說著。

我雖然不覺得他這些問題有哪裡不對,仍有些意外他突然問的柴米油鹽。

「跟平常一樣啊哈哈,沒什麼特別好不好的,你呢?」

「嗯,」金智錫轉換了視角、拉近,看著魔法師有些呆板的表情道:「我也一樣。」

「其實最近啊……」

他一直很在乎家裡對自己的議論,我是知道的;但又講了一次感覺不是他的作風,然而望向他堆滿疲倦的眼瞼,我問了自己,他真的說過這件事了嗎?還是只是我的記憶合理化覺得他有說過,其實他從沒親口和我談、我們也沒在傍晚的時候在首爾的小馬車喝過酒?

「你辛苦了,受了很多苦吧?」

抑或那只是一場夢,太真實的夢,所以我回答了,在夢裡換來他稍稍安慰的那句話。

「謝謝你,小芳。」

他會這樣回覆。

走出塑膠棚搭起的空間時,我們佇足在車旁,凝望燈火通明的大街、逐漸被天際降下的白色細雪給覆蓋的城市。

「那……要去PC房嗎?」我問道。

「改天吧,或是明天也可以。」他笑,我都能看見他的嘴唇因為乾而裂出血絲。

「好吧,那這個給你。」我從包裡拿出本來要帶回國送人的護唇膏遞過去;他拒絕了,但我已經在飯錢上被他打發過去了,這次我於心不可忍:「勸你是收下,吃你這麼多次霸王餐,我過意不去。」

「好吧。」他總算接受了,然沒有拆開包裝來用、而是好好地放進口袋裡,臉上的表情有點微妙––似笑非笑地、在我轉頭看過去時撇臉去咳了兩聲。

後來我們在離旅館不遠的地鐵站口分手,踏上階梯時,我看見他還對我揮揮手、轉身消失在記憶中很熟悉的街口。

我明明是第一次訂這一家旅館不是嗎?是嗎?

窗子因為溫差而覆上一層水氣,手掌貼近玻璃表面還能感受到牆外的低溫;我克制不住思考那個「夢」還有今天的種種,也許那都只是太過分的巧合,沒什麼好煩憂的。

我記不起來是何時,我們兩個在PC房裡租了兩個位置,他在我身旁帶著耳機專注於手裡的戰鬥時,眼底的那股鬥志、熱情,甚至微微上挑的嘴角都散發著一股帥氣—喔,我是從來不說他帥氣的,因為只要手離開鍵盤他就會變回原本的首爾鄉下俗。

可是我已經看到兩次,他灰心喪志、瞳孔泛不出一點活力的神情,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不想為比賽而玩,玩遊戲就是應該和朋友一起快快樂樂的玩才是。」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他說這句話時的樣子啊,就像今天一樣,佈滿痘疤的、有點病態白的臉頰上暈染開的微醺,這個模樣讓我不免開始猜測:總在我面前擺出傻樣的他,心裡其實有多敏感、其實藏了很多很多感覺只是不想讓我知道。

打開通訊軟體、點開他的名字,對話內容仍停在午後:

「你什麼時候到啊?」

「傍晚吧,降落是寫五點,出來大概也要六點了……」

「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欸,你不要七早八早就來等喔。」

最後一則訊息標是已閱讀,這代表他就僅僅是知道了、也不會照做;想到這裡,我的臉頰抽動了下,無法透過變成白色的窗戶來看見自己的表情,不過,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來自左胸的搏動和流淌全身的溫熱血液。

「叮咚—」手機在我的掌中強烈震動,他捎來一則五個地鐵站外的信息:

「我們明天中午吃完東西去PC房吧!晚安!」

未能發出答覆,我的手腕一軟,手機摔到地上發出一聲「喀啪」的響,接著是全身的無力感、腦袋靠在床側卻連爬上床鋪的力氣都沒有。

為什麼呢……?

嵌在天花板中的黃光燈泡變成一球球的光暈,彷彿是眨眼的時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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