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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清單

筷子、湯匙、碗。

程年決定帶去大學的碗是小學時候營養午餐統一訂購的不鏽鋼碗。

他們一家人都是愛惜東西的主,這個碗伴她多年,除了邊緣有些磨損,若說出去恐怕沒人相信它已超過十年,「小年,它會不會太小?」後天就要出發,母親開始替她打包一些生活用品。

「不會啦。」

「這泡泡麵也不夠大。」母親打開蓋子比劃幾下,「確定?」

「確定。」

家裡給她準備的東西幾乎都是新的,程家不算太富裕,生活一直以來皆在還過得去的邊緣徘徊。起初見到嶄新的各類用具,程年格外興奮,因為彷彿宣告在新的地方,她將展開新的生活,華麗的外表下是一切順利的象徵。然而隨時間過去,一樣一樣物品擱在紙箱中,程年不禁也要擔憂起來:這麼多花費,下個月家裡開銷是否能負擔?

「應該沒欠東西了吧。」

「沒有,不要再買了!」

程年的父親要工作,沒法親自載她搬宿舍,幸虧鄰居的孩子與她同學校,允諾一道載她上去。程年有時候會想,那麼,離家的那一瞬間,真的是要和父母親說再見了呀。

她會嫉妒、會欽羨、會埋怨,卻也清楚明白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實。她又矛盾地不喜歡從父母眼中讀出內疚,他們不需要內疚,所以程年總是露出歡快的神情,告訴他們:不用擔心。

「也是,太多東西也載不上去。」母親給程年的環保餐具,是好多年前她捐血送的,當初女兒面露嫌惡,直嚷設計很醜不想用,可現在程年拿起仔細打量,覺得也沒記憶裡的那麼糟糕。

「小年,以後在外面就是自己一個人了,防人之心不可無,世界上唯一不會害妳的就是親人。如果受什麼委屈,要堅強一點,眼淚擦一擦繼續站起來戰鬥。」

這陣子母親老是嘮叨這種同樣的話語,換作往日,程年大抵會敷衍點頭當作耳邊風,但此刻她的眼眶卻澀的發慌,多一點、再多一點。

「如果發生什麼事就打電話回家,千萬不要瞞著都不說,爸爸媽媽會替妳想辦法,妳不要怕。」

程年這次沒回答我知道,因為想讓這種話語的蔓延感延續下去,彷彿她一打破,所有的聲音便會嘎然而止。

如果可以把時間永遠停留在此刻,那該有多好。

行李箱、紙箱、護身符。

一大清早,母親跟弟弟幫程年把所有家當搬上鄰居的車,隨著啟程的時間越來越近,程年的腳像著膠似的無法動彈,全身上下好像都在抗拒「離開」這件事。

她伸出手指抓向天空,握不住家鄉的空氣,陪伴她成長茁壯的熟悉氣息。

「媽媽。」

程年努力的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無話可說,該說的都在過去的短短一個星期中訴盡。每一句話的終點都像沒有盡頭,說了又說,反覆提及,直到相看兩無言。

「我把護身符放在妳的袋子裡,去宿舍記得擺在床頭。」

「東西要收拾好,錢跟證件要隨身攜帶,去外面就要獨立了,媽媽沒辦法再幫妳保管這些東西。」

「記得用水把所有東西擦過兩遍,我沒辦法上去幫妳打理,妳要學會自己來。」

程年試圖回應的千言萬語,只能默默地化作一聲:「好。」

約定出發的時刻已到,母親輕輕地推了女兒的肩膀一把,「小年,去吧。放心飛。」

飛得更高更遠,飛向目標的藍天而不後悔。

程年吸吸鼻子,抹掉眼眶中欲墜的淚水。離家是一個全新的挑戰,它迫使一個人學會堅強勇敢——不論你是否已經夠堅強勇敢。

荒礫的沙漠中所綻放的玫瑰加倍艷紅,在沒有燈火照亮的夜晚才能看見最璀璨的星空。

她該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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