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著幹什麼？有椅子怎麼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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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麼說，但大家還是站著不敢動，直到鄭導入座了，才像推骨牌一樣接連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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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椅子移動的聲響都停止後，鄭導從助理手中接過劇本，開始翻看起來，點點頭，沒說一句話。之後助理便像和他心有靈犀似地，代他對眾人說：「今天是劇組第一次見面，雖然各位都正在一線活躍中，應該有不少人有過合作和見面的機會，但也還是有些新朋友，我們就先自我介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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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來吧！」一位男演員舉起手，率先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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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合作過，但我認得他，在場應該不少人也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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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凱他不僅是早我幾年出道、演技頗獲好評的大前輩，同時也是鄭導的御用班底。聽說他即使握有大把的影視資源，卻仍願意回到劇場打磨演技、培養後輩，讓鄭導對他十分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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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鄒凱的主動，現場的氣氛變得活絡了一些，大家也接續著輪流站起來做簡單的自我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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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鄭導就只是一直看著他的劇本，彷彿眼前的一切都和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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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了近乎快一圈後，下一個就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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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清了清喉嚨。「大家好，我是楊舒媛。這是我第一次加入鄭導的劇組，也很榮幸擔任女主角向媛一角。在場有很多我想合作很久的人，讓我對接下來的拍攝感到非常開心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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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邊說，眼神邊掃過所有人，最後定在鄭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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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地投入這個作品，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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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陣掌聲中，我坐回位子，同時下一個人也接棒站起，繼續完成這個費時卻必要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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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的思緒早已不在其他人的自我介紹上，我直盯著鄭導，他還是沒從劇本中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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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會選中我出演這個角色呢？我實在不明白，也很想知道，但他卻一點破綻也不露，剛剛也像是對我毫無興趣的樣子，太讓人猜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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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鄭導是個看實力的人，是要等他親眼確認過演技後，才會做出評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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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那我更得好好表現，獲得他的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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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調整好心情後，自我介紹的環節也差不多結束了。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在鄭導身上，這次他不假助理之口，自己說道：「先來讀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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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劇本早就已經在第一頁待命了，而觀察眾人，有一部分的人正低下頭尋找，另一部分的人則還沒從鄭導身上移開眼神。我注意到，後者都是和鄭導合作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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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鄭導不像一般的導演，讓大家從頭開始，只見他又翻了幾頁劇本後，再度開口：「第四幕第二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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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那些有經驗的人才動了起來，而先前才剛準備好的人，此刻又再手忙腳亂地翻到鄭導指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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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戲是向媛回憶她第一次發現男友出軌時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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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向她示威的學妹叫了出來，卻發現在那裡的不只學妹，自己的男友也在，兩人看起來很親密，一點都不像只是學長學妹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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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你不是說我是你最愛的人嗎？為什麼我朋友和我說，她上次看到你和向媛學姊一起逛夜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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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同學，剛好遇到了，也不好裝作不認識，只好一起逛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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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聽說你們是牽著手一起逛的耶？只是同學的話，會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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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看錯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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飾演男友的就是和鄭導合作多年的鄒凱，而學妹的扮演者雖然是最近才從模特兒轉演員的新人，但不愧是鄭導選的人，表現得也還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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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來一往地用台詞對戲，即便座位不在隔壁，無法以肢體展現學妹的黏人和男友的欲拒還迎，但僅用聲音，還是將整個場景演繹得很有火花，像是這對糾纏的情侶真在這裡上演著推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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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人對話的同時，向媛就躲在一旁的柱子後，因為沒有台詞，因此還不到我發揮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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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的每個否認都像是往向媛身上射去的刀子，而學妹似乎還不死心，硬是想要多捅幾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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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上次也在圖書館一起複習吧？還坐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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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一直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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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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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問了。」飾演男友的人在這停頓了一下，依照劇本，他直接用吻堵住了學妹的質問。「妳又不是沒看過向媛，像她那種不化妝、穿的衣服像我阿嬤才會穿的，還常常噁心傻笑的人，我怎麼可能會喜歡？我愛的只有妳一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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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向媛的心早已被傷得千瘡百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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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神地離開了那裡，搖搖晃晃地在街頭遊蕩，嘴裡喃喃著她的錯愕和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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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發揮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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醞釀已久的情緒在此刻達到最高點，即將隨著我的開口而傾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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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睛，感覺眼淚已經蓄積到了眼眶邊緣。「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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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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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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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淚立刻倒流了回去，只能一臉不解地看向打斷我的人，也是此刻這裡的最高權力者──鄭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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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做任何解釋，手上的劇本翻了幾頁，又下令道：「第六幕第四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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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陣翻頁的唰唰聲後，大家就定位了，負責的演員也開始了他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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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賺？你說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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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真的啊！我是看在我們交情那麼久的份上才告訴你的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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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向媛的下一任男友，此時他們已經同居，而他正趁著向媛去替他和來訪的朋友泡茶時，和對方交頭接耳地商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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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壓低了音量，用只比氣音大一點點的聲音，彷彿在談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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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不是想買車嗎？剛好欠這一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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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可是這真的穩賺嗎？會不會簽下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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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變那麼俗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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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俗辣！我只是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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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你冷靜。再不然，你可以找你女友簽啊，出事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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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向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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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向媛端著泡好的茶走了過來，和顏悅色地，還不知道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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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露出甜笑，開口：「你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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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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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鄭導打斷了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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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們又讀了幾段，鄭導沒有發表過評論，只是指定場次、聽，然後喊停，接著再重複一樣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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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循環還有個備註，每當輪到我的台詞時，鄭導就會毫不留情地喊卡。沒有解釋、沒有理由、沒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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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終，我都沒有演繹過一句話，第一次的劇組會議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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