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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

天邊斜暉脈脈,被那一幢幢高聳的大廈和斑駁的矮舍自兩側包夾,硬生生地擠壓出一抹腥紅,在空中攤染開來,以覆水之勢緩緩暈上一捲捲白淨的雲。雲似乎不飄了,凝固在昏沉沉的夕陽腳邊,一動也不動。血丹色的霞熠著光似一縷縷金燦燦的錦緞,纎密地繡在窩居角落的遊民的襤褸上和往來行人的髮上。

痀僂著腰的老李踩著三輪車,每走一步便落下細碎的嘎吱聲,用粗繩綁在桿上的喇叭發出鐵鏽味的叫賣:「芋仔冰、紅豆冰……」一串冰品後伴隨的兩聲「叭噗──叭噗──」在街頭巷尾間拉得老長。劉太太牽著晃頭晃腦的孫子朗聲道:「哎,老李,兩個芋仔的。」

老李停了下來,一面挖著鐵桶裡的冰,一面寒暄:「劉太太,今仔日是妳帶喔?我還想說好像幾天都沒看見妳。」

這劉太太一聽,便放開孫子的手,動了動乾癟的薄唇怨道:「說到這個我就氣,阮老的留下來的那間厝,我不是都租給那些站壁的嗎?前幾天有一個給我在裡面自殺啦!另外一個帶囝仔的,這個月房租又遲了!這都幾號了?多睡幾個不就有了?」劉太太邊說,那尖銳的腮幫子邊隱隱鼓動。

「阿嬤,『站壁的』是什麼?」

只聽劉太太哎喲了一聲,輕拍那孩童的臂膀,唸唸叨叨著囝仔人有耳無嘴的話。

「妳也是辛苦了。」老李訕笑著遞出芋仔冰,「五十。」

「五十?怎麼又漲價了?」劉太太細長的眉眼蹙了蹙,還是拿出一枚硬幣。

那老李歉然接了下來,道:「原物料一直漲,生意又不怎麼好,我也沒辦法……」

劉太太擺擺手,讓孫子拿好冰,正準備離去時卻越過老李看到了一雙幽深的圓眸盯著她瞧,她氣得鬢髮結成一團,啐著嘴罵道:「孽種!」

老李聞言回過身,望見了騎樓下捲曲著雙腿瑟縮在便利商店門口的小女孩,她睜著杏仁大的眼,黑亮的瞳仁閃著彈珠般晶瑩的、通透的目光。她稚嫩的臉龐似乎是被曬得紅腫,身上那件潔白的制服上有一塊塊烏黑的腳印。

「她也是可憐……」老李輕嘆道。

劉太太卻哼了哼,抬起下巴又說:「賤人賤命。老母是站壁的,老爸也不知道是哪個娼客,就是個賤種!站壁的能教出什麼好小孩?呵,咱艋舺什麼沒有,就站壁的跟遊民最多,那些人啊……」

老李沉默著聽劉太太在孩童面前吐出那麼些個不堪入耳的話好一陣子。待她罵過癮了拉著孫兒離去,老李這才挖了兩球紅豆冰緩緩走向小女孩。

「小暖啊,這個阿伯請妳,不要錢的。」

小暖抬眼看了看老李額前因勞動留下的汗漬,又瞅了瞅他手上陳年的老繭,輕聲道:「沒關係,李伯伯,媽媽有給我錢吃晚餐。」

「這也不是晚餐,妳就當點心吃吃。」老李慈藹笑道,「妳在等妳媽媽嗎?」

「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等她下班再一起回家。」小暖邊說邊翻找著身旁的書包,掏出了五十塊零錢,雙手托著要給老李,「李伯伯,我還是跟你買好了。」

老李頓了頓,還是接下了小暖的硬幣,「妳也別等了,妳媽媽……也不會那麼早下班……」

小暖沒有答話,只是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口紅豆冰送進嘴裡。冰和紅豆在舌尖澀澀地化開,一時之間她竟嘗不出這味道是甜還是苦。

老李見狀便識趣地踩上三輪車,搖搖晃晃地消失在古樸的街角。

夕陽又往下沉了一些,像塊滾燙的烙鐵,離小暖又靠近了一些。

小暖將那碗紅豆冰吃個精光後,站起身來拍了拍衣上的灰,卻怎麼也拍不乾淨,尤其是那一雙雙皂灰的足印子,彷彿是本就長在她身上的胎記。她失神地拎起書包,朝龍山寺捷運站的方向走去。

傍晚時分,正是車水馬龍。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載沉載浮,險些淹死在一波又一波喧鬧而歡騰的笑語聲裡。遠遠地,她終於看見了和三三兩兩嬌豔穠麗的女子一同立在金裕記銀樓邊的母親。

她的母親冰心身穿刺著赤焰焰的芍藥花的月白色旗袍,腳底蹬著一雙時髦的紅色高跟鞋。她的肌膚在珠寶展示櫃旁如溫潤的和田玉透著皎潔曲折的光,額頭下的一對平眉似蹙非蹙,豐圓的眼和渾厚的唇瓣懶懶地垂下,墨黑的髮捲著層層疊疊的彎曲沉在背脊上。

小暖悄悄走近一點,閃身躲進小暗巷,幾聲調笑卻冷不防地竄入她耳裡──

「妳說,冰心那婊子穿旗袍的騷樣,今天又從我們這裡勾走了多少客人?」

「妳少來了,自己不爭氣,有本事妳也穿件開衩旗袍!我看也不見得輸她。」

「程姊,妳就別虧我了。我有再大的本事,也沒她厲害,穿個旗袍就能留下個雜種。再說了,這都什麼年代了,誰還老穿著旗袍啊?不過,程姊,妳認識她久,一定知道什麼吧?像是那孽障哪來的?」

「孩子能怎麼來的?我倒是知道她旗袍的事。聽說是她媽留下來的,當年她媽可是寶斗里的紅牌……」

「寶斗里?還真有本事,母女都有本事!那依程姊妳說,她那女兒將來是不是也繼承下去呀?」

程姊不接話,自顧自地道:「冰心她媽呀,不像個媽。她會下海,全是她媽一手促成。」

「這又是怎樣?妳說說吧,程姊。」

程姊向被地面緩緩吞食的斜陽望去,聲音一攏白煙似的輕淺:「冰心原先有個男朋友的,還懷了孕,結果被她媽知道,硬是逼著去墮胎。後來為了錢,把她賣到中山北路,不久就突然暴斃,當年她才十七歲。我就是那時候認識她的,她也怪可憐的。」

「暴斃?她媽怎麼會突然暴斃?」

小暖聽到此,腿上忽然一陣癢,低額探去,驚見一隻桃仁大的蜘蛛在腳邊吐著絲。她嚇得胡亂跺踩,每一下都鈍重地反彈回她的腳底。她狠狠地盯著那隻橫死的蜘蛛,沒有注意到停下交談的兩個女人正瞧著她看。

「小暖,這不是妳該來的地方。」程姊厲聲道。

小暖聞聲,驚駭地退了兩步,吊著圓眸看了她們一眼,便沿著牆根跑開了。

程姊搖了搖頭,「冰心可憐歸可憐,至少也還有個女兒作伴。哪像我們,是女人卻活不成女人。」

隨著空氣中的靜默,蟄伏的地平線已將日頭納入口中,只餘下一望無際的晦暗。冰心仰面凝視著天,緋紅的唇若一蕊桃花在朦朧夜色綻開,一聲嘆息輕不可尋。

「臺北什麼都好,就是看不見星星太可惜了。」一道粗啞的嗓音在冰心耳畔響起。

她回過頭,便對上一雙拖著細細魚尾巴似曾相識的深沉的眼,她的靈魂有那麼一瞬掉進了對方的眼波,但她隨即抽身,「先生,一千五。」她打量著西裝革履的男人,聲音淡如水。

男人溫文一笑,點個頭算是交易成功。冰心勾起一綹鬢邊的髮收在耳後,「跟我來。」

兩人沿著西園路在桂林路過了個彎,走進西昌街。西昌街零零散散的攤販齊頭並列著,有時一陣風吹來把臭豆腐的酥香、豆花的清甜、米粉湯的溫熱捎進鼻息間。冰心斂下眼,翹挺的睫毛搧了兩下,她在貼滿廣告紙的粗碩的電線桿前停了下來。

「先生,請。」

他們一同進了電線桿後的老舊公寓,樓梯間剝落的牆壁泛著一股陳年濕潮的霉味。霉味繞著二人的身軀不散,直至冰心開啟又關上租屋處的大門依舊纏縈未斷。

男人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勞力士綠水鬼腕錶,緩緩褪下上身的衣物。冰心這才細細端詳起面前舉止儒雅的男人,忽然,她驚呼道:「等等……你……該不是……德生?」

男人怔了怔,胸膛前皂灰色的胎記在冰心的凝目下曝曬。他的喉結上下滑動著,輕喚一聲冰心的本名,「是妳嗎?幾年了,我都數不清了。妳的樣子我都快忘了……」

冰心望進德生的眸子。頓時,她的內心浮浮盪盪彷若一線懸空的風箏。那雙眼底映照著她,年輕的她,令她倏地念起那段花樣年華又倏地復回現時。因她望見了,那雙眼早蒙上一層灰,眼中的自己也早生出褶皺。

送德生離開時,冰心仍恍恍惚惚的。她踩在裂出幾絲縫隙的水泥地上卻如履雲霄。

「我會再來的。」德生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轉身下樓階。

「媽媽?妳回來了?」小暖稚嫩的聲音在樓梯間轟地劈了下來。

冰心心下一緊,德生回頭高深莫測地望了她一眼,便默然地揚長而去。只是在與小暖擦肩而過之際,瞧了她兩下。冰心把此景收進眼底,一陣狂風暴雨在昏暗的天的一邊蓄勢待發。她猛地扯著女兒的手腕進屋。小暖顫顫地看向母親陰冷的面色,蚊聲道:「媽媽?」

「妳為什麼這個時間回來?」

「我……我以為妳下班了。媽媽,今天是我的生日……」

冰心一聽見『生日』二字,那根精細的風箏線便啪的一聲斷了。

「生日?妳別跟我說生日!我告訴妳多少次了,十點之前不准回家!妳現在給我滾進房間裡,明天上學之前都不准再出來!」

小暖被吼得一楞一楞的,在她的印象中,母親是不易發怒的。她盯著母親滿布血絲的濡濕的瞳眸,低下頭一步併兩步逃回房間。

冰心抬起右手摀住雙眼,左手死死纂著旗袍的裙角,月白色的緞面散出水波般的摺紋。一滴淚珠墜落,落在了地上的溝縫裡。

她在窗邊坐了一夜,看縞白的月,看街頭巷尾的人,看玻璃上映照的自己。

翌日清早,小暖在家裡唯一的一張桌子上發現了玻璃杯壓著的千元鈔和紙條。上頭寫著──「制服我洗乾淨了晾在窗口,別再弄髒了。」她捧著紙條一噎一噎抽啜著,也不知道是被哪個字觸動了。

待收拾好自己下樓時,小暖聽見大鐵門傳來的交談,腳步突然一沉。

「我說,這都幾號了?我知道妳有小孩,生活也不容易。但妳老是這麼欠著,我也不好做人!」她從劉太太尖拔的嗓音嗅出了一絲銅臭味。

「明天我一定給妳。給妳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明天?不行!妳今天就得給我!去多站幾個點,不就睡出來了?我告訴妳,妳今天給不出來,就帶著妳那孽種滾!」

小暖正躊躇著,一道粗厚的男聲便插了進來,「房東太太,我給吧。」

「你是誰?」

「敝姓魏,是她們的遠房親戚。對了,太太那二樓和她們對鄰的那間是不是在出租?」

「是呀,您有興趣嗎?那間什麼都好,就是……之前有人在裡面過世了。不過您放心,我請過人來做法事了。」

「沒關係,我不迷信那些的。就今天搬進來吧。」

小暖探頭窺視他們,見劉太太連說了幾聲好,收下德生給的訂金和冰心母女的房租後,便笑咪咪地離開了。而冰心則立在原地冷著一張未施脂粉的桃花面。

「妳別這樣,我就是想彌補妳。」德生討好地揉了揉冰心的香肩。

「你沒有對不起我,又有什麼好彌補的?」冰心挪開了他無名指發著金光的手,「當年是我甩了你,要也是我對不起你。你沒有欠我什麼,也不用對我現在的生活覺得愧疚,這一切都和你無關,是我自己選擇的。」

德生收回了手,說道:「好,妳別氣。我只是和妳久別重逢,太開心了。這十幾年來,我沒有一日不念著妳。冰心,我和我妻子一直處不好,早就分居了。我正好想找個新的住處,萬華這裡再適合不過了,又有妳在。」

冰心抿著唇不語,但臉色已經沒有方才那般凜冽了。德生趁隙又道:「我們都不年輕了,又能再這樣幾次?冰心,我們重新來過吧。從今以後,我養妳。」

聞言,冰心抬起頭,腫得核桃仁大的眼有流光在閃動著,她依然不語,但德生知道,他成功了。

當日,德生自告奮勇送小暖去學校,冰心也只是默許。一路上德生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小暖談天,還時不時親暱地撫了撫她的髮。

「妳今年幾歲了?」德生瞇著眼問道。

小暖並不喜歡他的眼神,像條狡猾的蛇精。但還是禮貌回道:「十二歲了。」

「啊,十二歲啊……那妳爸爸呢?妳媽媽有沒有說過妳爸爸的事?」

「我沒有爸爸。」

「怎麼會沒有?每個人都有爸爸媽媽的,沒有爸爸是生不出妳的。」德生邊搓她的頭邊道。

「沒有就是沒有啊!」小暖退了幾步和他拉開距離,小臉紅撲撲地道:「我自己走去就好了。」

小暖逃之夭夭,卻險些撞上牆角,牆上攀著一隻偌大的蜘蛛。她睥睨著牠迤邐而行的姿態,心底怦怦跳得厲害。她彎下腰撿了塊地上的碎石朝牠扔去後,拔腿就跑。

德生在後頭看著一切,眼角勾起一道圓弧,喃喃自語道:「如果,我們的孩子生下來了……」

德生當晚便搬進了冰心母女對門的套房。之後的日子冰心還是每天著一襲旗袍站在騎樓底下等待客人上門,小暖還是穿皎潔的制服出門帶一身的髒污回來。唯一不同的是,入夜之前兩人便會返家,德生會準備好晚飯待她們歸來。

這天,夕照落在窗櫺染了一室陰陰鬱鬱的光影。德生往外瞧去,見天空一片壓抑的晦暗,烏雲一重又一重隱隱浮動。德生正想著去接她們母女,便聽幾聲鑰匙輪轉,冰心偕著小暖進了門。

「今天吃什麼?」小暖拉聳著腦袋瓜,語調歡快。

這段時間,她已經不那麼排斥德生。畢竟因為德生,她不必在外頭廝混、不必三餐外食、不必像個沒爹的野孩子。

「先別吃,我有話跟你們說。」冰心從血豔色格菱紋手提包中拿出一包信封遞給德生。

「這是……?」

「你這兩個月幫我們付的房租。」冰心又抽出一張折起的白紙交給小暖。

小暖將白紙攤了開來,上頭的黑字寫著一串住址,「媽媽?這是什麼?」

德生見狀,眉頭一鎖卻閉口不語。

「小暖,妳小學快畢業了,我也該替妳打算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遠房親戚願意收留妳,妳從明天開始就搬過去那裡住。我戶籍都幫妳遷好了,國中也念那裡。」

「為什麼?」小暖的眼眶紅了一圈,「媽媽,妳不要我了嗎?」

冰心扭過頭去,清冷道:「對。」

小暖一對圓眸睜得老大,她仰面凝視著自己的母親,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話來。她踉蹌了幾步,抖下幾滴琉璃般的淚,便轉身衝出家門。

德生這才道:「冰心,妳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把我們都推開?」

冰心眺望窗外泫然的雨,聲音輕顫,「德生,我不配。你不明白我這輩子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我早就認命了。但我不要我的女兒過跟我一樣的人生。她的制服總是髒的,我替她洗得再乾淨,都還是會被弄髒!我不知道她在學校裡經歷了什麼,但我知道我小時候都經歷了什麼!」

德生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我懂,我都懂。」

「德生,其實在認識你之前,我就入行了。那時候我十三歲。」德生微微一僵,冰心趁機退了出來,又道:「我身上的汙垢,永遠也洗不掉了。」

「妳別這樣。我去把小暖帶回來,她會懂妳的苦心的。」德生輕柔地按著她的肩頭讓她落座,「我去去就回。」

德生走了幾步,又回頭望了望,只見冰心癡癡地環視四周,面如死灰。他終是定了決心,神情凝重而肅穆地轉開了門把。

「轟──」

「砰──」

一陣雷鳴伴著門板的撞擊聲驚醒了冰心,她猛然起身搖搖晃晃地奪框而出。對面德生的家門緊緊拴著,卻和著外頭的驟雨傳出駭人的鬼哭狼嚎。冰心當機立斷抬起樓道間的滅火器往木板門上一撞──

赤黑色的沙發上,德生一條巨蟒似的纏繞著小暖蒼白纖裸的身軀。小暖一看見冰心,嘶聲裂肺的呼喊剎那間衝破胸膛,「媽媽……救我!救我!」

冰心低吼了一聲,便上前和德生拉扯了起來。

「魏德生,你還是不是人?」她尖細的指甲劃過德生的脖頸,腥膩的氣味霎地汨汨流洩。

「滾開!」他舉起粗壯的手將冰心往後摔,摔得她一把撞上桌角。

殷紅的血珠子淌過她玉色的肌膚、墨色的碎髮以及月白色的旗袍,最後融進了火焰般的丹色芍藥花裡。

小暖驚叫了一聲闔上雙眼,冥冥中儼然聽見了那在街頭巷尾間拉得老長的「叭噗──叭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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