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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地獄之門】

「嘰——」

就在李保山說話的同時,一聲刺耳尖銳的聲響傳來,那聲響就像是指甲刮著鐵皮的聲音,我們幾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安靜起來。頓時山屋內靜得出奇,除了我們粗重的喘息聲之外,只有滴答的雨聲。

李保山握住山刀,緩緩站起來,我跟老周也各自抓了一根木棍,我們屏氣凝神,傾聽著外頭的聲音。

「嘰——嘰——嘰——嘰——」

連續的尖銳聲響,讓我的心狂跳不已,我清楚得聽見,似乎有某種東西,不停的刮著鐵皮屋,那聲音越來越密集,彷彿外頭有好幾百隻手,不停地用指甲刮著鐵皮屋。忽然間,風勢強勁起來,中間的火堆被吹得幾乎熄滅了,搖曳的火光下,我瞥見牆上的照片,好像有點不一樣。

一時間,說不上來哪裡不一樣,但隱約感覺那些照片中的人,似乎在……笑著?再看個仔細,我幾乎快停止呼吸了,那些照片真的在笑!甚至還能看見他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我拉著老周,指了指牆上的那些照片,老周一看,吸了一口涼氣,我們兩個背靠著背,直盯著四周。

「嘰——嘰——嘰——嘰——嘰——嘰——」

指甲刮門的聲音,越來越大聲,還夾雜著許多人說話的聲音,頌恩吐得厲害,李保山手握山刀,慢慢的挨進她身邊保護她。忽然間,所有聲音嘎然而止!頌恩也突然止吐了,不停的咳嗽著。就當我覺得可以稍稍喘口氣時,我感覺背後的老周,身子劇烈的發抖著。

我忙轉身一看,心臟差一點停止,因為就在老周面前,有幾張照片裡的人,竟然伸出手來,攀在相框邊緣,原本微笑的表情,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悲傷的臉,我幾乎不相信我的眼睛了,因為我竟然看見相片中的人在哭?眼淚從相片上滑落下來。這畫面足以讓一般人給嚇瘋了,我把嚇傻的老周拉到身後,畢竟我有學過武術,至少應變能力比他強得多。

「碰——碰——碰——」

幾聲巨大的拍門聲,劃破山屋內寂靜的空氣,我們每個人心頭都跳了幾下,就在拍門聲結束後,緊接著傳來的是……哭泣聲?就像是幾百個人在門外低聲啜泣著,此刻,連冷靜的李保山都緊張起來了,我看見他手上的山刀不停的顫抖著,嘴裡喃喃自語,不知道在唸些什麼。

我吸了一口氣,朝他走了過去,我拿走了他手上的山刀,低聲說:「我去開門!有任何意外發生,帶著頌恩小姐快逃!」李保山愣了一下,緩緩點頭,指了指地上的火堆,說:「拿著火把,巴拉瑪會幫助你的。」(巴拉瑪是撒奇萊雅族的火神)

我點點頭,拿起了一根燃的最旺的火把,手握火把,心裡也踏實一點,我將山刀橫舉到面前,慢慢往門口走去,我心跳得很厲害,就像是想從胸口跳走一樣。不過,我告訴自己越是危急,就越要冷靜,我吐了一口氣,將那已經殘破不堪的門打開。

「咿呀」一聲,老舊的門發出的聲響,讓我更加緊張。「我的媽啊——」我心裡面慘叫一聲!門外黑壓壓的一片,竟然……站了好幾十,不!上百個模糊的身影,全部背著登山的包包,低著頭默不作聲,山上的風勢、雨勢極大,這群人卻個個像是泥塑木雕般,一動也不動。

我全身就像是麻痺了一樣,僵硬得無法挪動半根指頭,一陣陰風襲面,那些人竟然向山屋飄來,我暗暗叫苦,心道:「我命休矣!」李保山忽然大叫一聲,就跪了下去,他朝著門外拜了下去,大聲說著:「各位好兄弟們,我是帝瓦伊.巴力克,我參加過不只一百次的搜救行動,很抱歉我們沒有救出各位,但是我的誠意是真實的,我們只是暫住一宿,請好兄弟們讓我們平安!」說罷,李保山又是一拜,老周看見李保山的動作,他連忙也跟著拜了下去。

說也奇怪,我的身體忽然可以行動了,「呼」的一聲,又是一陣強風吹過,那些原本在門外的人影逐漸淡了,逐漸的隱沒在黑夜裡,終於,一切回歸於平靜,頌恩身體的異狀也停止了。

這是我初次碰到的靈異體驗,我永遠也不希望再來一次了。身上的衣服因為冷汗濕了一大片,寒風吹來冷得直打哆嗦。我關上門,將火把放進火堆裡,四人圍成一個圓圈,不約而同相視而望,老周猛灌了幾口米酒,我也跟著猛喝了幾口,頌恩則是臉色發白,抱著睡袋說不出話來。

李保山對著牆上的照片嘆了口氣,他閉上眼睛雙手合十誠心膜拜,我們也跟著他一起拜了拜,希望這些受難者飄蕩的靈魂,能夠得到安息。

我們拜了一會兒,李保山轉身說:「快點休息吧,一早就要出發了。」他的話才剛說完,面前的火堆忽然晃了起來,正確點來說,是燃燒的木柴晃動起來。我們四人面面相覷,各人眼中都充滿了恐懼。「碰」的一聲,柴火忽然彈起,四散開來,從地板竄出一個黑影,頌恩大聲尖叫著,我虎吼一聲,舉起山刀劈頭猛砍。

「噹——」

一聲金屬撞擊聲響,我感覺山刀砍到了一件硬物,我二話不說,正要舉刀再砍,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著:「死老濤!我又沒欠你錢,你他媽的要砍死我啊!」我低頭一看,擋住我的山刀的,是一個身影矮小的男子,我失聲叫道:「矮子?」

矮子罵道:「不是我還有誰!乖乖,你還帶真多人來。」他一面說著,一面將地板上的方形鐵板給蓋起來,然後撲上碎石跟泥巴。我這時才發現,剛剛我們生火的地方,原來下面是一個約一公尺寬的地道,只是鐵板給蓋住,而且被隱藏的極好,所以大家都沒有發現。

頌恩是見過矮子的,不過李保山跟老周卻不認識矮子,只見他們兩人一臉困惑的望著他,我連忙解釋,說:「這人是我的朋友,就是我之前提到留下訊息的那個朋友!」

李保山不停的上下打量矮子,說:「這小子從哪冒出來的啊?」矮子怪眼一翻,說:「什麼小不小子的,我是看在老濤的份上,要不然早轟你們出去了!」李保山「呸」了一聲,說:「胡說八道,難道這裡是你家嗎?」矮子正要反唇相譏,我忙打斷他的話頭,說:「矮子,你那天到底發現了什麼,是不是你在我家桌子底下刻上線索的?」

矮子沒好氣的說:「嘿!當然是我留下的線索,誰知道你那麼笨,這麼晚才來找我。」我說:「你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啊?」矮子忽然挨近過來,低聲說:「噓,我們私下說話。」

矮子的話李保山似乎是聽見了,他又是「哼」了一聲,說:「鬼鬼祟祟,八成不是談好事,我也不想聽。」說著李保山就鑽近睡袋裡,側身背對著我們,矇著頭睡覺了。

我看了一下頌恩,她的身體似乎已經沒有異狀了,但是臉色還是很蒼白,於是我

將四散的火堆聚攏在她附近,然後對老周說:「老周,請你幫忙注意一下頌恩的身體狀況,我跟我朋友說幾句話。」老周點點頭,就走過去頌恩身旁。

我跟矮子走到靠窗的角落說話,我點了一根煙,說:「你那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忽然不見了,卻又突然到我家留下線索。」

矮子手一伸,搶走我嘴裡刁的煙,然後自己吸了起來,說:「還不是那個鍾離魅,他真是邪門的緊啊,我當晚睡著以後,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潛入的,竟然在我毫無察覺之下,就在我身上塞了一張照片。」

我問:「什麼樣的照片,你怎麼知道是鍾離魅給你的?」矮子瞪了我一眼,說:「廢話!那間房子只有我跟你,你幹麻給我照片。而且,那張照片背後還有著簽名,上頭寫著『鍾離』兩個字,然後下面寫著『來找我』。你說,這不是鍾離魅那小子給的,要不然是『鬼』給的喔。」

我連忙揮手打斷他的話,我說:「別亂說話,那張照片是什麼樣的照片。」矮子刁著煙,從懷裡拿出一張泛黃的舊相片遞給了我,我接了過去細看,那是一張大合照的相片。

那張照片感覺年代頗為久遠,畫面看來有點模糊,背景是一間山屋,我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我們現在所處的成功1號堡山屋。而在山屋前面,有著一個身穿斗篷的男子,帽緣壓的很低,看起來就是鍾離魅沒錯,他的身旁則是站了許多小孩,有男有女,不過那些孩子的臉上,都沒有笑容,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所有小孩的眼睛都直盯著前方,眼神透露出一種怨毒的感覺。

矮子說:「我看到這張照片,一時間也認不出照片中的地點在哪裡,原本我要找你討論的,誰知道,卻發生一件邪門的事。」我問:「邪門的事?」矮子說:「就在我要起身去房間找你時,我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忽然間,我看見放在包包裡的那水晶頭骨,竟然憑空飛了起來,然後你家的大門也自動打開了,水晶頭骨就從我眼前他媽的飛走啦!」

我失聲叫道:「飛走了?怎麼可能!你是不是眼花了?」矮子罵道:「你不認識我嗎?我是號稱鷹眼的盧大塊耶,我會眼花?」我沒好氣的說:「你這矮子又再幫自己加名號了,什麼鷹眼,我看是鼠目還差不多。」矮子一聽,氣呼呼的轉過頭去不理我,我實在沒心情跟他浪費時間,我說:「鷹眼先生,那接下來呢。」

矮子一聽我叫他鷹眼,他表情可樂著,他說:「這還差不多,話說我看著水晶頭骨飛出去,我拼老命追了出去,可是我不騙你,那水晶頭骨真的一直飛、一直飛出去,我就一直追、一直追,最後,那水晶頭骨竟然飛到了路邊一輛大卡車上,等我快追到的時候,然後那輛卡車就開走了,更可怕的是……」

我問:「是什麼?」矮子壓低嗓子說:「我看見駕駛座上,竟然空無一人!夠玄吧……」矮子說的話,讓我忽然間想到了一些事,我閉上眼睛,正要捕捉腦海中的線索。頌恩這時候忽然起身說:「雷警官就是被大卡車撞死的,會不會有所關聯嗎?」

我怔了一下,原來頌恩一直有聽見我跟矮子的對話,而且她的想法也跟我一樣,我們都懷疑那輛卡車,就是跟撞死雷浩的是同一輛。

我吸了一口氣,說:「我也是這樣想的,矮子,那後來怎麼了?」矮子說:「後來我回到你家,你們就已經出門了。我正想打電話給你,誰知道竟然被偷襲,乒乒乓乓的打了起來,他媽的,那鬼玩意殺也殺不死,我匆忙之中留下了線索,然後就逃之夭夭啦。」

我追問:「是誰偷襲你?」矮子惡狠很的說:「還不是之前的斷……咦?」矮子話說到一半,忽然一臉驚訝的指著我,張大口說不出話來。我皺眉說:「別拖拖拉拉的,話講一半是怎樣!」這時候,我發現除了矮子,頌恩跟老周也一臉驚恐的看著我!就連原本躺在睡袋裡的李保山,也緩緩爬起來,吃驚的直盯著我看。

我愣了一下,難道我後面出現什麼異狀嗎?我一想到此處,急忙轉頭,但是背後什麼也沒有,我說:「你們怎麼了嗎?」老周的聲音有點顫抖,說:「濤兄……」他指著自己的肩膀,我並沒有多想,就往自己的肩膀看過去。

我這一看,整個人頓時僵硬起來,在我的右肩上,這時竟然有一隻女性的手搭在上面!黑色的指甲加上蒼白的膚色,正是之前想掐死我的那隻「斷手」。而且另外一個肩膀,不知什麼時候,也悄悄多了一隻手。

我吞了一口口水,正要叫矮子幫我,卻發現矮子的肩膀上,也多了一雙手,而且,不只是矮子,山屋內所有人的肩膀上,都出現了一雙「斷手」。這真是太過突然了,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大家眼中都充滿了驚恐。

就在此刻,我感覺肩膀上的那雙手,已緩緩「爬」上了我的脖子了!

「喝!」矮子大吼一聲,雙手往懷中一探,摸出了兩把小刀,就往自己肩膀上的斷手插去,然後用力一甩,將斷手甩到火堆裡,緊接著矮子大喊:「全部都別動!」大夥兒還沒會過意來,忽然眼前光影閃爍,「咚、咚、咚……」鐵皮屋內傳來一連串金屬撞擊聲。

牆上的飛刀上釘著八隻「斷手」,那些斷手正在不停地扭動著。矮子這幾下拔刀、射刀的動作,只能用電光火石來形容,準度及力道的拿捏剛剛好,分毫不差的將斷手給釘在牆上敬。

矮子露了這手功夫,讓我立刻對他肅然起敬,我正要稱讚他,卻發現牆上的斷手,竟然握住了刀身,將手掌從刀子裡抽了出來,然後手指交錯,從地上爬了過來。

矮子急道:「全都躲進去地道裡!」他將地板上的掩蔽物給清開,露出原本火堆下的地道,他將鐵板拉開,我還來不及開口,矮子就推我下去了。

我一被推下去,我心裡就開始咒起罵矮子的十八代祖宗,因為他沒跟我說,這是一個很「陡峭」的地道,所以我的腳剛碰到地面,就滾了下去!而且說是地道,倒不如說是地洞比較適合,因為並沒有階梯,只是一個不斷往下延伸的洞穴。

我腰際撞到了洞穴山壁,痛得胃都快翻了過來,我一路滾著,也不知道滾了多久,「碰」的一聲,滾到了一個稍微平坦空曠的地方停住了,我躺在那裡喘著氣,四周黑得身手不見五指,我掙扎著起身,全身痛得要命。我想查看一下四周環境,不過慌亂之際,照明設備留在上面了。

我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當作手電筒來照明。在微弱的燈光下,我隱約看見周遭的輪廓;周圍是一個大約十坪左右的方形的石室,牆上還有許多的壁畫,以及刻著許多的文字。我一看,不由得一驚,這實在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沒想到在奇萊山裡,藏有這樣一個石室。

我四周查看著,忽然想到:「咦?我滾下來也有一陣子了,矮子他們人呢?」心裡面隱約感覺不妥,我走回我剛剛落下的地道口,我對著裡面大喊:「矮子?」地道裡的回音極大,我只聽見自己的回聲,我又喊了其他人名子,卻沒有任何回應,石室裡只有回蕩著我的呼喊聲。

我心下納悶,不過也不太擔心,因為真的找不到人,到時候我再順著地道爬出去就可以。於是我振作一下精神,開始仔細觀看著石牆上文字跟壁畫,我數了一下,壁畫總共有十幾幅,我從最左邊的看過去,才看第一眼,我就倒抽了口涼氣,那牆上的圖畫是一幅地獄受難圖,圖中身處地獄的中的人,個個面目扭曲,苦不堪言的表情,一旁的石刻文字上還寫著:

若問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問來世果,今生做者是。萬般自作還自受,地獄受苦怨何人?

這是佛家的『三世因果經』裡的一段話,意思是,若想要知道前世所發生的事,看你今生所遭受的一切,就可以知道你前世是幹了些什麼事了。若要知道來世的遭遇,那麼就看看今生你所做的事,就可以推論出來了。所有的因果都是自己造成的,墜入了地獄受苦也怨不得別人。

在漆黑的石室裡,忽然發現這些畫面,著實令人毛骨悚然,我吞了一口口水,再往其他的壁畫看去。另一幅的壁畫上,畫面從上至下分好幾層:第一層左右兩角是一簇簇天神,攜帶十字架,鐵釘,皮鞭等刑具;第二層是袒胸露體的耶穌,站立在雲端高舉著右手,正在作出最後的判決。

我認出來這幅是知名的畫作,米開朗基羅繪製的『最後的審判』,面前的壁畫徐徐如生,兩百多個千百姿態的裸體人像,在希望與幻滅之間,做著垂死的搏鬥。黑雲翻騰,明暗交迭,我甚至能聽到那淒厲的呼喊聲。

我再看看其他的壁畫,畫得都是各種宗教的地獄場景,有印度教的前身婆羅門教的地獄傳說,伊斯蘭教的地獄壁畫、還有埃及神話跟一些我認不出來的宗教地獄場景。這些驚心動魄的地獄畫面,讓我想到鍾離魅在品酒會場,跟麥教授所說的話——你相信地獄嗎?我不由得猜測,這些壁畫是不是跟鍾離魅有什麼關聯?

正當我再沉思的時候,在這間石室的最深處,有一副壁畫吸引了我的目光,嚴格來講,這應該不算是壁畫,算是石刻浮雕了,那刀痕鑿功相當的精細。有一百多個裸體的人型雕塑所組成,每個姿勢各異,但都徐徐如生。

我湊近去細看,其中一個雕像人物俯首而坐,把右肘放在左膝上,手托著下巴和嘴唇,目光下視,表情痛苦地陷入深思之中。咦?不是羅丹(註5)的人型雕塑——思想者嗎?

我不禁失聲叫道:「羅丹的地獄之門!」

『地獄之門』,是知名的巴黎雕塑家奧古斯特·羅丹的大作,其主題靈感來源於詩人但丁『神曲』(註6)中的地獄篇,羅丹將它命名為「地獄之門」(The   Gates   of   Hell),該群雕共塑造186個痛苦群體,每一座雕像都分別代表該史詩中的一個人物形象,分別表現出人物的情慾、恐懼、痛苦、理想、希望、幻滅和死亡等感情。

眼前那地獄之門浮雕上,還寫著一段文字:

裡直通悲慘之城,   由我這裡直通無盡之苦,   這裡直通墮落眾生。我永存不朽,   我之前,萬象未形,   只有永恆的事物存在,來者啊!快將一切希望揚棄!

這段文字是地獄之門上的銘刻,這是但丁的『神曲』中的文字,我望著這扇地獄之門,思緒亂到極點,那些千姿百態飛舞盤旋的雕像,是如此的扣人心弦,彷彿就在我的面前活了起來,我忍不住伸出手,想觸摸這扇地獄之門。

就在我碰觸到石雕的瞬間,忽然地獄之門隆隆作響,從中間裂成一半,露出後方的一個燧石階梯,那條階梯旁的石壁上,每隔幾公尺就插有一根火炬,照得整條石階燈火通明。我看了一下,那燧石階梯似乎很長,一直往下方延伸去,看不見盡頭,一旁是懸崖,另外一旁則是山壁,石階有如蜿蜒的長蛇般,攀附著山壁旋繞著。

我是一個好奇心極強的人,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我實在按耐不住追根究底的衝動。我吸了一口氣,順手拿了一旁的火炬,緩緩走了下去,那石階相當的長,還有許多的轉折。我一邊順著石階走著,一面提高警戒,就這樣小心翼翼走了兩個多小時,卻還沒看到盡頭。我心中冒起奇怪的念頭,再這麼走下去,難道是通往地心嗎?

「啊——」

就在此時,陡然一聲慘叫,震得我整個人直彈跳起來。那一聲慘叫太嚇人了,簡直從地獄深淵衝出來一般,在這樣的氣氛下,這聲充滿痛苦的哀嚎聲,顯得淒厲莫名,我的胸膛幾乎快被這聲慘叫給穿透了,我手上的火炬一時拿捏不住,就往黑不見底的深淵落了下去。

那根火炬在空中轉了好幾圈,「啪」的一聲落到了地面上,我心中一喜,看來快到終點了。落到地面上的火炬並沒有熄滅,那火光照亮了深淵底部的狀況,我往下一看,卻看見令我震驚的畫面。

下面黑壓壓一片站滿了人,全部身穿著黑色長袍,面無表情的站立著。所有人身子都有規律的輕微搖晃著。我吞了一口口水,在從山壁上再拿了幾隻火炬,就往遠方拋去。那些火炬遠遠的落下去,我發現這群人數量極為龐大,至少超過一千人以上,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卻出奇的安靜,偶爾傳出幾聲尖厲的慘叫聲之外,就絲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是神曲中,地獄篇(註7)的第一層,幽冥界……」一個女子的聲音從我背後響起,我大吃一驚,腿一軟,差一點摔了下去。我急忙轉身,拿著火炬往後一照,火光照映下,頌恩不知什麼時候,悄悄來到了我背後。只見頌恩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下方的人群。

我一看見來的人是頌恩,喜道:「頌恩?妳怎麼來的!其他人呢?」

頌恩對我笑了一下,說:「剛剛那條地道,似乎中間有個分叉路,我們跟大家弄錯方向了。」我「喔」了一聲,說「妳剛剛說這裡是哪裡?」

頌恩說:「我之前唸書的時候有讀過,但丁神曲地獄篇提到,地獄是一個上寬下窄的漏斗,共分九層。第一層是幽冥,是異教徒的地獄,在這裡等候上帝的審判。」

我問:「那其他幾層呢?」頌恩說:「其餘八層,罪人的靈魂按生前所犯的罪孽,分為貪色、饕餮、貪婪、憤怒、信奉邪教、強暴、欺詐、背叛,分別接受不同的嚴酷刑罰。」

頌恩續道:「神曲中提到,幽冥地獄中沒有犯罪者,只是沒有信仰,所以在這一層徘徊的人,有慾望而無希望,鬱鬱寡歡但沒有痛苦。者且這一層的人,往往才能超卓,卻要在地獄邊境徘徊。」我吸了一口氣,向下方的人群望去,果然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臉憂鬱的神態。

我又往四周看了一下,這裡的規模真是驚人,我說:「你想,究竟是誰創造了這裡?」頌恩搖搖頭說:「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呢,唉,我們繼續往下走吧。」

往下走?我愣了一下,說:「往下面走去,下面這麼多古怪的人,等等他們暴動起來,發生危險怎麼辦!」頌恩似乎沒聽見我說的話,她側身閃過我的身旁,逕自往下走去。頌恩的步伐極快,一下子就隱沒在黑暗中,我叫了她好幾聲都沒有得到回應,我搖著頭,只好快步跟上去,以免她發生危險。

就在我們走了約半小時後,那燧石階梯到了盡頭,頌恩轉頭說:「矮子跟周先生他們,應該都在前面。」我奇道:「妳怎麼知道?」頌恩也不答話,就往前方走去。我隱約感覺到,頌恩似乎藏著些秘密,她也許不是我想像中的,單純尋找父親的女孩。我當下默不作聲,跟著頌恩的腳步往前走去。

燧石階梯的底部,是一片片岩塊組成的空曠場地,範圍至少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我這時候才發現,一旁是條大河,河岸邊的另一頭,是剛剛我們看到的那群人,我們中間被大河給隔開了。頌恩一路低著頭,腳步沒停過,就順著河岸走著。

過了一會,我們來到了一個石碑的面前。石碑刻著:

Acheron阿刻戎河

我說:「這難道是所謂的苦難之河,禍川嗎?」話才說完,遠方河面上的幽暗深處,忽然泛起了連漪,一艘黑色小船慢慢划了過來。

「你他媽的不是要開船嗎,幹麻划回來?我要去找我朋友,快划快划!」船上面傳來我熟悉的聲音。黑色的小船緩緩靠岸,上頭坐了三個人,分別是矮子、老周、跟李保山。剛剛那抱怨聲的主人,就是矮子這傢伙了。

我喜道:「死矮子!我在這啊。」矮子一看到我,從船上一個縱躍,就跳到我身邊,大笑著說:「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掛掉,頌恩小妹也在,很好!」我笑罵:「去你的,你這矮子掛了我還是會活得好好的。」

這時候李保山跟老周也下船來了,老周過來握住我的手,說:「濤兄,你沒事就好,我們剛剛急急忙忙滾了下來,沒想到你跟我們走散了。」我也對他笑了一下,說:「還好大家又聚在一起了。」

李保山這時插口說:「一點也不好!這裡根本不是人該來的地方,要不然他們堅持要找你這小子,我死都不會下來,現下找到啦,我要回去了!」

「不可以走!」頌恩尖叫著,身子忽然劇烈的發抖。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矮子忍不住說:「小妞,有話就快說啊,別耽誤我們大家時間。」

這時候,那艘船上走下來一名看似船伕的人,又高又瘦,穿著一件斗篷長袍,臉上的表情木然,就像是殭屍一樣。我心想:「難道他就是鍾離魅?」此時,那個船伕忽然開口,說「河畔聚集著的亡靈啊,船伕卡戎在此,我將會引導你們這些徘徊的遊魂,到對岸的冥府接受審判。」

矮子怒道:「什麼亡靈遊魂的,我們是有寫有肉的『人』啦!」那自稱是船伕卡戎的人,對矮子的話置之不理,他用死魚般的眼珠掃了眾人一周,緩緩地說:「你們之中,有人已死了!有人是充滿怨恨的亡靈……」我怔住了,我罵道:「別妖言惑眾,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原本在一旁發抖的頌恩,低聲說:「不!他說的是真的。」

我們不約而同的,都吃驚的轉頭看著頌恩。頌恩緩緩吸了一口氣,聲音發顫的說:「我從地道下來的時候,看見我們其中一個人的屍體,那屍體已經腸穿肚爛了,但是現在,那人卻出現在……我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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