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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下自成溪

最先察覺的是董梅,然後依次是陸竹、李懷谷以及韓松,不過時序的差異亦僅在彈指之間。

與一般人不同,比之五感,武者的靈覺才是接收一切訊息的起點,亦更敏銳。

一眨眼間,五感的訊息亦隨即向四人紛沓而至--眾人中,只有何老師還在自斟自飲,姓元的捕快停下了手上木雕的工作,元夫人停止了和孟如草的談笑,老板老蔡亦坐了下來,大家皆靜靜地注視著前方。

下一瞬間,幾乎是同一時間,四人望向江語鶴--只見江語鶴已睜開眼睛,雙目神光電閃,正直視著前方。

四人循江語鶴的視線看去,卻是甚麼也看不到。

再轉眼間,一模糊人影突然映入四人眼簾。

那人影自地平線冒起,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雙方的距離竟倏地縮短了一半。

四人心中大駭,畢竟這前進速度絕非尋常﹗

即使以江語鶴之能,怕且也未必能及得上那人一半的速度。

四人下意識抓緊放在一旁的劍,意圖籍此驅散強壓心頭的不安。

江語鶴一聲長嘯,一枝箭般騰空翻滾,直插離地十多丈的崖壁上,右手沒入崖壁中,左手則放在劍上,形如沿崖壁生長的蒼松。

一呼一吸間,那人影逐漸變得清晰,只見那人身穿白色外袍,紅色內罷,頭上則以紅巾紮了個髻。

四人心中的震撼又再升高一層,畢竟這一帶黃沙千里,此人走了至少半天,身上外袍卻依舊純白如雪﹗

對武者而言,將內力在一時半刻輸出至手中武器中,可說是稀鬆平常之事,然而將內力持續地、均衡地輸出至身上的衣物中,其難度可謂天壤之別﹗

也許是察覺到江語鶴等人,那人終放慢速度,來到茶寮前百步方才停定。

那是個說不出年齡的男子--外表看來應該不過二十出頭,但一雙濃如墨、深如潭的眼睛,卻予人飽經歷練之感--鼻如淵岳,輪廓有致,唇紅齒白,是個萬中無一的美男子。

那人以一把極其溫柔好聽的聲音道︰「我只是個看熱鬧的,放我過去,這裡眾人不損一毛,何如?」

江語鶴不屑道︰「華山門人跟前,可容不得你這妖孽﹗」語畢,江語鶴頸項流下斗大的汗珠。

那人一臉不解道︰「你我素未謀面,何以以妖孽稱我?事實上,華山派殺人如麻,我官子瑜也要自嘆弗如,況且……」接著,那人話鋒一轉,接續道︰「我方才故意露了一手,你雖搶佔了地利,但交起手來,你當知你絕無倖理,我神功一發,不可收拾,你偏要赴死,我不阻你,但把旁人也捲進來,你於心何忍?」

官子瑜,其名不在邪道十大高手榜上。

甚至在江湖上也未有人曾聞其名。

至少,江語鶴他們五人沒聽過。

江語鶴曾與名列邪道十大高手榜上第八的「鬼劍」莫離打成平手。

由此觀之,官子瑜理應不如江語鶴,有異議乎?

但是……這個年頭,不懂的人都在叫囂,懂的人卻都歸隱了。

一幕又一幕的「以文論武」,外行人都在看熱鬧,把假的都看成真了。

為何「鬼劍」莫離聲名遠播?為何官子瑜沒沒無聞?

其理顯淺,要提示乎?

「我神功一發,不可收拾。」官子瑜如是說。

可惜江語鶴當局者迷,把假的都看成真了。

「哼﹗妖言惑眾,看招﹗」江語鶴一個縱身,直撲官子瑜而下。

官子瑜不屑道︰「找死﹗」同時殺氣大盛,飛身迎了上去。

江語鶴心中大喜,他本身是居高擊下,已佔了地利,而官子瑜這下飛身迎了上來,身處半空亦無處借力,等同自封所有後著變化的門路,主動淪為甕中之鱉。

「俯鷹入滅道﹗」

這招為華山劍法中最快最凌厲的一式,由上擊下,威力更以倍數計。

官子瑜卻是長笑一聲道︰「傻子。」同時自袖口掉出一錠銀元。

官子瑜就是以此借力,往後移了一步。

需知道武者只能將內力在一時半刻輸出至手中武器中,江語鶴此招輸出的巔峰,在一步之前。就是一步之差,其威力已要打個七折。

然後官子瑜雙拳擊出,硬生生化解了江語鶴的劍勢。

江語鶴乘勢後退,此時,官子瑜袖口再掉出一錠銀元,以此借力,如影隨形追了上去。

這時,江語鶴犯了一個致命的大錯--他竟再往後退去。

點到即止的「以文論武」,這麼做無傷大雅,但生死相搏,這麼做與尋死無異。

簡而言之,是向前跑快?還是倒後跑快?

再者,前進者勢銳,倒退者勢頹。

官子瑜後發先至,雙掌擊出。

江語鶴舉劍想擋,但劍勢未成,官子瑜雙掌已至,江語鶴等於硬生生接下這一擊。

「蓬」的一聲,江語鶴口中鮮血狂噴而出,整個人如斷線風箏般飛開,命喪當場。

這兩下交手如電光火石,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官子瑜在鮮血刺激下,魔性大發,轉過身來,便直撲向茶寮眾人。

陸竹四人剛拔出半把劍,官子瑜已差不多來到跟前。

四人心想︰我命休矣……

際此關鍵時刻,一碗劃過長空,官子瑜一掌接下,碗碎紛飛,官子瑜也被逼退了一步。

「好傢伙﹗」官子瑜讚嘆道。

需知道隨手擲物,甚或運力擲物,與一拳擊出的威力相去甚遠,但若能將內力注入物中再行擲出,其威力將高出許多,當然,與將內力在一時半刻輸出至手中武器中的難度比較,亦是天壤之別。

擲碗者,乃何老師。

此時,一長椅飛出,官子瑜單手一撥,長椅即化為飛灰。

這只是簡單的運力擲物,元捕快借此掩護,欺前用左手一連擊出三刀。

官子瑜也一連擊出三掌回應,官子瑜內力綿長,趁元捕快刀勢已老,反擊出一拳。

元捕快奮力反手一刀,勉強擋下這一招,但官子瑜的內力深如大海,仿佛沒有盡頭,又再擊出一拳。

與江語鶴不同,元捕快不退反進,右手於腰間探出一短刃,直迎上那一拳。

元捕快吐出一小口鮮血,但依然勉力維持陣勢。

對方勢未老,萬不能退一步。

此時拳風從後掩至,老板老蔡邊暴喝道︰「又碗又椅,真要把店砸了嗎?」邊轟出一拳。

聞風辨力,官子瑜不敢怠慢,立馬提氣擊出一掌擋架。

官子瑜也是厲害,老板老蔡是蓄力出擊,他是被逼臨時提氣擋架,再加之剛才一眨眼間已擊出三掌兩拳,這一照面,倒也平分秋色,兩人各退三步。

「老板蹲下﹗」小麻語音剛落,一條毛巾已如箭般直射官子瑜臉門。

論勢頭,這毛巾與之前的碗比要低上不止一籌。

「哼﹗」官子瑜一把拿下毛巾,然後一個回身,把毛巾往回擲去。

毛巾直衝元夫人和孟如草那邊。

只見孟如草輕描淡寫地提起左手,便將毛巾拿下。

事實上,最簡單的做法莫過於一拳擊出,把毛巾停下來,但爆風勢必波及他懷中的嬰孩,是故他只能將毛巾硬生生接下,讓毛巾大部分的力量經手掌進入體內。

其次,在沒有那嬰孩的情況下,他大可運用全身的經脈去消化那力量,但是他現在右手抱那嬰孩,是故必須在那力量進入右邊身體前便全數化解,其左邊身體所承受的壓力因此極大。

猶幸官子瑜要提防老板老蔡的進攻,是故沒有在毛巾上拖加太多的內力,孟如草才能勉強接下這招,但已教他冷汗如雨下。

也許是終於察覺現場風雲變色,嬰孩驀地放聲大哭起來。

也因為這哭聲,讓現場的氣流氛圍又再出現巨大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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