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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眼3 

      我们所在的世界,真的只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吗?

      鬼怪妖魔,魑魅魍魉,那些只应该存在于志怪故事中的生物,也许也同样存在于我们所在的世界之中。

      只是因为大多数的我们和大多数的“他们”一样,并“看不到”,就像生存在同一个空间两个不同维度的平行存在。

      而想要打破这个平行规律的人,也许仅仅需要一件“衣裳”而已。

      画皮成人,着衣成鬼。

      而如今恰巧,这天地之中有这么一位人物。

      他非人非仙,非妖非鬼。

      他可画衣为皮,亦可炼骨为衣。

      只知他和冥界的鬼们都熟悉的很,却偏偏更爱于人间游走。

      黄梅雨季。

      这栋教学楼已经修了有些日子,称的上破旧。而由于建造时就缺少经费,大多的桌椅板凳用的都是二手的木头桌凳,在这个季节的侵润下更是带着难闻的霉味。黑板墙上石灰的裂纹渗出的湿意将早就被晒褪色的标语围在中间,染成一片破旧而惨淡的红。

      湿气让整个教室的空气都有些粘滞,衬着窗外阴沉的天光,让这个本应生机勃勃的早晨显得压抑又残败。

      “哗啦”。

      桌边才被累好的书被人恶意地推到地上散落开来,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圆脸少女才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还保持着拿作业本动作的女孩,毫无歉意地笑着说:“不好意思啊,不小心碰到了。”

      座位上的女孩动作只是顿了顿,并没有说话,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回避了白衣女孩的目光,双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将原本平整的作业本抓出了些折痕来。

      然而这本应是无声的示弱却并没有获得恶作剧者的同情。

      白衣女孩身后又跟上来两个同样年纪的少女,略胖的那个挤眉弄眼地说:“哟,许思佳,你看你好心和被人道歉,别人还不理你呢,她这得多大的架子啊?”

      许思佳就是那领头的白衣少女,听了这话她冷哼一声,伸手就扯过了被女孩抓在手里的作业本丢在地上:“怎么?哑巴了?不会说话?装什么装,和你说对不起呢!”

      失去作业本的手成了一个虚握的拳状,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朱砂抬起头。她人本就痩,更显得那双杏眼又大又黑,眼中却是空洞洞的,反而让那本格外出众的样貌显得少了许多生气。

      “……没关系。”

      许思佳被她这么一看,莫名心下一颤,见着她说完就弯下腰欲捡本子,更是突然冒出火来。她一脚踩了上去,将那本子上“朱砂”二字狠狠踩在脚下,还尤不解气地碾了碾。

      “看什么看?不服气啊?”

      说完,看朱砂那冷冷淡淡的样子更是来气,又一脚踢在她天蓝色的校服裤子上,将脚底剩下的那些泥抹蹭了上去:“真是又脏又邋遢。”

      原属于课间的嘈杂声早就静了下来,班上剩下的同学静静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而风暴中心的朱砂却依旧是那么面无表情的样子,好似周围一切都和她无关一般。

      许思佳又准备发难,下一节课的任课老师却已经到了门口,皱眉地看着她:“都干嘛呢?马上上课了,都给我回座位去。”

      她这才作罢,转身带着那两个跟班往回走,回座位的每一步都准确的踩在朱砂的课本上。

      那老师好像这才注意到那些课本一样:“谁的书到处丢?是不是不想学了?不想学就滚出去!”

      朱砂也不辩解,她校裤上还留着许思佳的脚印,也顾不得拍,蹲下身,一本一本把已经沾满了泥土的书又捡回桌上。

      周围的同学都各自回到了座位上,讲台上的老师似乎又怒气冲冲地说了什么,那些声音似乎都离她很远。

      那件诡异的霸凌事件之后,郑队联系到了她养母妹妹一家,几经协商,她好歹是避免了再被送回孤儿院的命运。

      之前的学校自然是待不下去了,于是朱砂被转到了A市另一头的中学,并被冠以“重新开始”的美好名头。

      其实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知为什么,从她还是个幼童开始,周围对于她的善意寥寥无几。她总是被霸凌者们围绕着,无论她是哭,是笑,是顺从还是反抗,那些人总是依然有理由继续对她打骂折磨。

      那些原本对她还算关心的人,比如曾经的养父母,或者老师,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这样的事情之后也开始质疑了起来。

      “为什么被欺负的总是你?”

      久而久之他们便总结出了答案:那一定是因为你有问题。

      朱砂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她已经不再像儿时那样,还有辩解对错的力气,她习惯了,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有些疲倦。

      比如今天。

      朱砂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到了哪里,像是学校操场的一个角落,在一棵眼熟的树下堆满了垃圾,一个鲜艳的小面包包装纸格外醒目。她这么看着,心里却突然想起了被杀死的乌鸦小黑来。

      这种软软的小面包总是它最喜欢的。

      认识小黑的时候她养父母才死了没多久,奶奶并不待见她。那天课间,她正在清洗才从厕所捡回来的外套,突然就听到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嘎嘎”声。

      “唉,是乌鸦欸。”

      “最近经常看到,是不是在学校里搭了窝啊?”

      “不是吧?好讨厌,乌鸦好晦气的。”

      “就是啊,而且又丑声音又难听,别看了,下午还要考数学呢,小心它把霉运传给你。”

      两个女孩子笑闹着从朱砂身边走过,她却抬起头,对上了正打量她的小乌鸦。

      好巧啊,你也不被他们喜欢。

      虽然你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一身漂亮的锃亮黑色羽毛的乌鸦歪了歪头,扑扑翅膀飞走了。

      后来它真的在那个学校安了家。

      朱砂经常会把自己的午餐分给它,而它也有灵性极了,还很喜欢朱砂抚摸它的羽毛,有时甚至会像猫儿一样,亲昵地蹭蹭她的下巴。

      她终于有了朋友,那是一只聪明乖巧的乌鸦,它叫小黑。

      小黑也会回报朱砂的分享,时不时带些它喜欢的小东西给她,大多都是些亮晶晶却没什么用的杂物垃圾,却都是朱砂的珍宝。

      同类无法给她的关爱和温暖,她全都从这只不会说话的鸟儿身上得到了。

      直到最后它因为她,被折断翅膀,挖走眼睛,惨死悲鸣。

      那天唐小雨他们是在操场一个偏僻的角落虐打她的,当时她脑袋刚挨了一拳,意识模糊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黑影急速地冲向抓着她的几个人,发出熟悉却满是警告的叫声。

      她还记得它相当爱惜的羽毛,也记得它有些粗嘎的鸣叫,那就是她晕倒前最后的记忆了。

      也许如果不是因为她,唐小雨他们不会做那么过分的事,如果没有认识她,它也不会因为挺身而出而被人抓住。

      好像所有和她牵连上的,都是不好的事情,难怪这些年来,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想到这里,朱砂情不自禁地摸上自己的眼睛。

      那里又在刺痛了。

      她的眼睛似乎出了些问题,时常会觉得针扎一般的疼痛,带着难以忽视的灼烧感觉,而检查之后,眼睛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天几人关于“乌鸦眼”的交谈又浮现在她脑海中,唐小雨的一句话也突兀地跳了出来。

      “我会让你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的。”

      朱砂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鸟叫声。

      “嘎!”

      这叫声好像是一个开关似得,她瞬间只觉得好像被人在眼睛里放了一把火,那难以忍受的灼热感又燃烧了起来,紧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感觉顺着眼睛流向了四肢百骸,又缓缓汇聚在了大脑之中。

      疼痛渐渐消失了,一股凉意却顺着方才的路径又在她身体中游走了一遍。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张开眼,却觉得世界好像突然之间加了一层浅蓝色的滤镜,有些不真实了起来。

      “小黑?”想到刚才的鸟叫声,她急忙看向那声音的方向,下一刻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

      前面正歪着头看着她的那只乌鸦,羽毛油黑发亮,漂亮极了。

      “嘎嘎!”

      “你……”朱砂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跳的很厉害。

      小乌鸦扑着翅膀跳到朱砂的膝盖上,想像往常那样蹭了蹭她的下巴,却不料整只都穿了过去。只得又跳回地面,看着她又歪着头叫了两声。

      这无疑是验证了朱砂刚才那个还没成型的大胆猜测,她……真的可以看到鬼了。

      却还没等她有更多的时间去消化这个事情,那个小黑扑了扑翅膀,身体却开始一点一点变淡了起来。

      “小黑!”朱砂心中一慌,伸手想要抱住它,却失败了,“我不是可以看到你了吗?为什么……”

      然而乌鸦的鬼魂并没有给她任何回答,只是在她的注视中身影一点一点淡了下去,直到它整一只都化作了闪亮的光点,最后隐没于空气之中。

      朱砂急忙伸手想去抓住那残留的光影,却突然被一声怒喝打断了动作:“朱砂!你当教室是什么?卧室吗?”

      她头一痛,猛地张开了双眼。

      哪里有什么蓝色滤镜,消失的小黑,她还在早晨没完结的课堂里,而讲台上女老师正瞪着眼,对她怒目而视。这是按下了什么开关一般,周围爆发出来的哄笑声也悉数落入耳中,原本安静的世界又变得嘈杂了起来。

      “这节课你站着上!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朱砂没回话。她已经不在乎同学的嘲笑和老师的责骂了,心却像是被人丢进了醋里似得,酸涩又疼痛。

      好像在那梦之后,她才真正的意识到,她唯一的朋友已经和她永远的告别了。

      她低下了头,鼻子有些塞塞的,因此错过了窗边慢慢飘落的那根黑色的羽毛和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味道。

      微风轻拂而过,将这雨前的味道吹散抹平,天色又暗了一些。

      一滴,两滴,一滴滴水滴溅落在地上,日出前才停下的小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雨并不大,但是依然打乱了路上行人的步伐,众人要么行路匆匆,要么找地方避雨,因此那个撑着纸伞,如闲庭漫步一般出现在雨中的年轻男人,就显得尤为醒目了。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的过分,穿着打扮却是有些过分休闲。背心外随意披了一件短袖衬衫,黑色的牛仔裤配着人字拖,稍长的碎发被他扎成了一个小揪揪,露出戴着一排耳钉的耳朵来。而他的脸恰巧被伞给挡了结结实实,只能看到一个线条近乎完美的下颚线。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随意过了头的装扮,偏偏配着一把看起来有了些年头样式奇怪的纸伞。

      这伞外面全部是白色,只有一个黑色的繁体“阳”字,而内面则是完全相反,白色“阴”字配纯黑底色,乍一看去莫名露着些阴森的感觉来。配着撑伞的青年那一身堪称散漫的打扮,无论怎么看都是醒目又奇怪,偏偏周围人全都表现的格外平淡,就好像都看不到他一样。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过似乎与他格格不入的闹市,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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