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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一算，我們已經認識超過十五個年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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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愛笑，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總會瞇成細細的彎月形，勾起的弧度兩側掛著淺淺梨窩，好像她的世界裡從來沒有什麼事情需要擔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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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在她的世界中不曾有過一絲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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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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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點真的很低欸，這麼爛的笑話也笑的這麼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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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過她手裡的奶茶，上面萬年不變的「小蔡被端走」笑話顯然逗樂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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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欸，你才是笑點太高吧！從我認識你到現在，看過你笑的次數用兩隻手就數得出來。」她微瞇著眼睛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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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叫『矜持』好嗎，小姐？」我挑起一邊的眉頭，吸了一口奶茶後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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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要一個男生教你什麼是矜持，我看你作為女生還是打掉重練比較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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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阿！看來這位男士的性別刻板印象有點嚴重喔！誰說女生一定要矜持？誰說的？」她不滿的嘟起嘴，眼睛睜的圓圓的，順便把無辜的蛋餅看似殺父仇敵一樣狠狠地大口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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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我刻板印象。就不要怪我沒告訴你男生就是比較喜歡矜持的女生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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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沒差，我才不會喜歡有性別刻板印象的人呢！」她吐了吐舌，吸乾了最後一滴奶綠，然後滿足的揚起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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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她是對的，從我認識她以來，追她的男生從來沒少過，只是從來也沒聽說過她跟誰走在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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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頭來，在她身邊的男生只剩下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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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關係也成為了大家關心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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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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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婉拒放學後一同回家的邀約時，我詫異地問道。這已經是我們同校邁入第五年時養成的習慣：放學後從學校後門出發，繞到兩條街外的紅豆餅攤，有時是馬路轉角的地瓜球小販，糧食備齊後在小公園裡邊吃邊聊天，然後再慢慢散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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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只是碰巧家住的近，基本回家路線是相同的，每天每天看著也就眼熟了，我還記得，是她先揚著一張笑臉向我搭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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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們班的……世鈞？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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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國中開學後的第二個禮拜，當時我對班上同學還不是很熟悉，但對這個每天都笑嘻嘻的女孩，我多少還是有些印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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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看著她自然的放慢腳步與我並行，我又向馬路外側靠近了些，試圖拉開一些距離，我對別人一向是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的，尤其是根本還算不上認識的班上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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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似乎住得很近呢，每天上學放學都會看到你。你家住哪啊？我是住小公園再過去那邊。」她眨著眼睛，興致勃勃地盯著我看，嘴角的梨窩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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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相反邊，是小公園往左走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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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難怪每次到小公園那裡我都在想說你去哪了。」她笑意更深，眼睛瞇成了一抹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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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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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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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只是感覺你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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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常有人這麼說，我看起來有那麼開心嗎？」看著她綻放的燦笑，我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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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開心的。」與說出的話完全相反，我的語氣十分淡漠，跟她的興奮形成強烈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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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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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你一直在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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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她聽了我的回答後看起來像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她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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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覺得阿，笑就代表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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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個問題的正確答案，即使是現在即將邁入三字頭的我依舊是一知半解，而當時還是國中生的我又怎麼可能回答得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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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今天，我仍然在想當時她到底是希望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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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吧，我也不知道。一般來說不是開心才會笑嗎？」我皺眉，我還以為這是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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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這麼說，但是你沒聽過一個成語叫強顏歡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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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你是在強顏歡笑嗎？」遲疑很久，我還是問出了這句話，這簡直就像是在質問別人「你是在假笑嗎？」但除了這句話我想不出任何其他可行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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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嗯，該怎麼說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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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輕鬆的給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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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反應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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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反應？」這個詞我只在生物課本上看過，而且也沒有後面「反應」那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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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像動物會趨光、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之類的嗎？生命的必需品？」我試著以生物課本上的解釋來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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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那個意思，不過也不是那麼嚴肅的事情就是了。」她漫不經心的踢著路上的小石子。一不小心踢歪了，小石子滾到水溝蓋上，轉了個圈後便從縫隙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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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到小公園前的岔路，我們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到了分別的時刻，我基於禮貌準備跟她道別後轉身走人，正當我在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點時，她率先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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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該笑，所以笑了。大概是最貼切的是這樣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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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你說什麼？」我剛剛在內心安排無數次的告別詞被她突然的搭話打亂，一時間我的腦筋也混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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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自言自語而已。那明天見摟！」她再度掛上彎彎笑眼，揮手跟我道別，也不等我回話，便往她家的方向一路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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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索著她剛剛話裡的意思，一直凝視她離開的方向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朦朧黃昏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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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看得很清楚，一路上她連一次都沒有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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