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錄音機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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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壞。」聽出阿魏話裡的關心之意，男孩把握機會順勢往下說：「上次，是你幫我把，腳踏車，修好的吧？你是，什麼時候，把車送回我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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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人把車修好後，我就拜託開卡車的朋友幫忙連夜送過去。我想著或許你平常是騎腳踏車上學，還是儘早把車送過去給你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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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為阿魏的細心周到而深受感動，正想問他全名叫什麼時，一陣低低的打呼聲陡然響起，阿魏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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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悄悄起身，拿著錄音機縮在床角，小心翼翼地按下錄音鍵，對著錄音機將今天發生的事講述過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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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八點，男孩醒來時，阿魏已經離開家了，客廳桌上有一包未開封的吐司，還有一瓶巧克力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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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放眼望去都是田地的鄉下地方，別說便利商店，就連最簡樸的雜貨店，都離阿魏家有段距離，阿魏應該是先騎車買了食物回來，才匆匆趕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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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阿魏昨晚的交代，男孩吃完早餐就拿著錄音機坐在門口，看著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的稻田，以及幾隻在院子裡逗留的小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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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魏弟弟！」昨晚幫他撿起錄音機的馬尾少年，正站在圍牆外對他招手，原來馬尾少年就住在隔壁數過去第二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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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男孩在等阿魏下班，馬尾少年笑著提議：「你想不想去阿魏工作的地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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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提議無疑讓男孩很是心動，可是他不想再惹阿魏生氣，遲遲不敢應下。馬尾少年看出他的顧慮，笑著說：「放心，只是在附近偷看，不會讓阿魏發現的，而且也會馬上送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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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這才放心地跟著馬尾少年走到一輛卡車前，並猛地想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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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阿魏要他正常與人交談，但他還是無法對阿魏以外的人開口說話，因此他從背包裡翻出筆記本和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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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是你幫我把腳踏車送回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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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男孩在筆記本寫下的那個問題，少年了然於心地莞爾一笑，「是啊，不然光靠阿魏那台機車，怎麼可能載得過去？他不但花錢請人幫你修車，還拜託我幫忙連夜把車送回你家，不過我是無照駕駛，途中被警察臨檢開了張罰單，阿魏搶著付了那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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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再次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無比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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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魏不僅花錢替他修車，他的朋友還為此吃上交通罰單，他卻這樣糟蹋他的心意，故意弄壞手剎車，阿魏昨晚一定也看出來了，才會大發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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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地自容的男孩，在筆記本寫下大大的「對不起」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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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尾少年笑了笑：「沒事啦，我明白你這麼做也是為了能再見到阿魏。阿魏他都叫我馬尾，哪天如果你願意開口，就叫我馬尾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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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點點頭，又在筆記本上寫下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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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為什麼叫我阿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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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尾聳聳肩，「聽阿魏說，你非常堅持他是你的親哥哥。我覺得你挺有趣的，所以就這麼叫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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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聽到你這麼叫我，他可能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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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讓他生氣吧！」馬尾眨眨眼，將卡車開進另一條產業道路，「對了，我認真問你一件事。你過來找阿魏，是因為喜歡他？還是因為你依然認定他是你的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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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握著筆思索了好一會兒，先是坦承他其實也不知道確切的原因，接著又寫：「跟他在一起，我覺得特別開心，甚至比跟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姊姊們在一起的時候還要更開心。而且他是第一個不會因為我講話慢吞吞而不耐煩的人，也是第一個不准我用錄音機說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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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馬尾低喃，「假使阿魏威脅你以後不准來找他，你會乖乖聽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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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因這個問題愣愣停下筆，此時，卡車也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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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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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尾降下車窗，讓男孩得以清楚看向約莫兩百公尺外的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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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熟悉的身影，跟著一台農藥噴灑機，穿梭在瀰漫著一片白霧的農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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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看見阿魏，看見太修，也看見那位胖哥哥，馬尾說他叫大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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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阿魏手裡扛著一條又黑又長的管線，男孩再度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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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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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農藥啊。你哥哥今天的工作，就是替那些農民代噴農藥。」馬尾不假思索地說，男孩看得太過專注，沒意識到馬尾說的是「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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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助手，要負責扛著那根管線，如果不小心弄壞或壓壞作物，可是要賠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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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有個親戚也在做類似的工作，聽說過這種工作對身體不好，而且阿魏還沒有採取任何防護措施，連口罩都沒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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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都在做這個嗎？噴農藥對身體不是不好？」他擔憂地寫下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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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但這就是他的工作。阿魏十歲就在幹這行，算是很有經驗了。每次噴完農藥一定要換衣服，並仔細把身體沖洗乾淨，以免藥劑殘留。但偶爾還是會不小心吸入農藥，出現發熱、嘔吐、呼吸困難等症狀，那時就一定得立刻去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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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聽得心驚膽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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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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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為了要生活呀。除了小法……小法就是那個單眼皮的男生，除了他今年滿十八，我們全都還未成年，能做的工作十分有限，做得再多再累，領的也是工讀生的薪資。我們四個人家境都不好，親人不是死了，就是病倒了，差不多在你這年紀的時候，就出來工作養活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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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世界對男孩來說實在難以想像，為他帶來不小的衝擊，他一知半解地寫下：「所以你們都沒有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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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沒有。」馬尾笑了笑，眼底浮上不屬於他這年紀的滄桑，「我只念到小學三年級，但現在再讓我回學校，恐怕也無法適應那種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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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男孩面色微黯，馬尾隨即故作開朗道：「沒差啦，反正我又不愛讀書。我們回阿魏家吧，我也得去工作，沒辦法陪你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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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乖巧地點頭，忍不住再次望向還在農地裡工作的阿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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