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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霍少琛邊下樓邊扣袖扣,西裝外套掛在手臂上,隨意中見端肅,既穩重又隱含風流俊逸,刀刻的五官把這幾種感覺很好的融合體現,襯衫領口一絲不苟地釦上,繫上領帶後高冷的禁慾感更添一層。

正下樓,眼光瞥見廚房乖巧端坐的女孩──顧芎茵一襲深藍色的寬版洋裝,裙襬下頭綴有一圈浪漫的荷葉,鬆垮紮起的辮子倚在肩上,粉紫色的海棠成為全身的亮點,既浪漫可愛亦有一絲嫵媚的風情藏在眼眉。

聽見腳步聲,顧芎茵側過頭,朝他淺笑。「少琛哥哥早,我過來你家蹭一頓早飯。」

他勾脣,將外套放在沙發上,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髮頂。「給妳吃,妳想吃幾頓都給妳吃。」然後走到她對面坐下。

「那我呢?」江鈴端著沙拉從廚房走出來,顯然是聽見霍少琛剛才的話,湊上來一問。

霍少琛挑眉,看向襯衫領口微敞的霍少鳴,他拎著外套從二樓走下來,比起姿態翩翩如貴公子的霍少琛,霍少鳴顯然隨意許多。

「妳不歸我管,問他。」霍少琛下頷微抬,示意前方。

江鈴秀眉一揚,順著他的話頭,打趣地問:「那我們茵茵是歸少琛哥管了呀?」將沙拉放在桌上,她自然地坐在顧芎茵旁邊。

這是什麼意思,在場的人沒有人聽不出來。

「鈴鈴!」顧芎茵一窘,拉住她的衣襬。

霍少鳴在後邊不嫌添亂地喊:「江鈴妳歸我管,茵茵自然歸我哥管啊!」

顧芎茵一顆心被嚇得撲通狂跳,簡直不敢直面霍少琛的表情。

霍少琛卻很淡定,拿起總匯三明治放到顧芎茵前面的小盤子上。「茵茵是我妹妹,自然歸我管。」

──顧芎茵的心跳歸於平靜。

「太瘦了,多吃一點。」

才剛喝完一小碗粥的顧芎茵:「……」

默默地舉起手,把盤子往外推,嗓音怯軟:「我吃不下了。」

「吃不下也要吃。」又拿了個小麥餐包放在她盤子。

顧芎茵可憐兮兮地轉過頭跟江鈴求救。

江鈴很想救,奈何……她搖頭。「茵茵乖,我接下來的兩天只能吃沙拉,要節食。」

「……」沒人救她。

顧芎茵只好拿起小餐包,乖乖地撕開麵包,放了一塊進去,慢慢咀嚼。

見她聽話,他心中頗感安慰地用自己的早飯。

霍少鳴從桌上的大盤子拿了個總匯三明治,在霍少琛旁邊坐下。「茵茵乖,三明治吃不完給我,我幫妳吃。」

顧芎茵的眼睛頓時一亮,彷彿有光芒萬丈。

怕他反悔、又怕旁邊的人不允許,她的小手還捏著餐包,飛快地把盤子推到霍少鳴面前。

「謝謝少鳴哥哥。」

霍少琛:「……」

用完早餐,四人先後起身,霍少琛和霍少鳴走在前面,江鈴在後面與顧芎茵並肩走。

「等我下班,我們去看電影?」

江鈴在江氏集團上班,擔任父親的祕書,因是要職,工作量不比霍少琛和霍少鳴兩人少,有時甚至能和霍少鳴互吐苦水。

顧芎茵瞥了眼被她用粉底遮住的黑眼圈,有些為難。「還是不要了,妳下班好好休息。」

這邊在說話,那邊霍少琛和霍少鳴兩人已拿上西裝外套,走到玄關穿鞋了。

江鈴趕緊跟上。

霍少琛和霍少鳴分別開一輛,霍少鳴要先載江鈴去江氏後才會到霍氏上工。

「看電影也是休息放鬆!只要不上班都是放鬆休息!」

顧芎茵輕笑出聲。「那我等妳回來。」

「茵茵不愧是我的好茵茵呀。」江鈴毫不客氣地抱了顧芎茵一下,就差沒在她臉上吧唧一口。

霍少鳴全程冷眼旁觀兩人互動,後面忍不住冷聲提醒:「江氏鈴鈴,我還在這裡。妳好好的未婚夫不求,求什麼姊妹!」

江鈴才不理他,轉頭對顧芎茵說:「到時下班我給妳電話,我們約外面見?」

「好。」叫司機送她一程不是問題,且會合比較省時間,她點頭。

看不慣未婚妻還要跟姊妹離情依依,霍少鳴攬腰把江鈴抓到玄關穿鞋子。

「再不快點就沒全勤了。」

江鈴驚叫一聲,兩腳一伸穿上高跟鞋。「好了好了!」

霍少琛全程旁觀不說一句,自家弟弟與準弟媳每天打鬧他早已習慣。

他的目光偶爾落在顧芎茵身上。

霍少鳴拉著江鈴一道走出門外,霍少琛抬步要跟上去,身後傳來顧芎茵嬌怯的綿軟聲音:「少琛哥哥,路上小心。」

他頓時心尖一軟,側身望去,回應她。

「嗯。」

####       ##

霍少琛一行人出門上班後,偌大的住宅區裡,長輩們各自有事皆不在家,除了各司其職的僕傭外,只剩她一個人。

吃完早餐,她在張嬸的陪同下走了一小段路,這幾日從零星的時間裡,斷斷續續地把這幾年的變化收盡眼裡。

回到家休息一會,吃完午飯,她回房小睡一會。雖然月份還不大,妊娠反應也不明顯,但不妨礙顧芎茵想把身體養好、仔細呵護孩子的心。

睡完起床,跟顧九芎講了通電話,眼見時間差不多了,開始準備出門。

換衣服的時候,又發了一次病。她靜待症狀過去,把自己的小包包準備好,又檢查了一下,才安心地出門。

她到江氏的時候,離江鈴下班仍有十五分,她走到大廳區的沙發上坐下,特地挑角落的位置,不想引人注目。

反正江鈴知道在哪裡找她。

顧芎茵與時下年輕人不太一樣,等人的時候不玩手機,也沒拿等候區的雜誌起來看,就是乖巧地坐著。

椅子坐三分之一,腰脊挺直肩膀放鬆,雙手自然交疊在腿上。

翦水秋瞳悄然巡視大廳一眼,觀察著來去的人,動也不動的專注模樣,乍看之下還以為是人像。

她也不管自己安靜地坐著,吸引了多少人明目張膽、暗自關注的視線,自成一種與外界隔絕的狀態。

直到眼界裡出現江鈴的身影,她平靜的表情才有了生氣。

「等很久了嗎?怎麼不打給我,我讓人帶妳上去。」江鈴顧不上儀態,直接坐了下來,整個人的骨頭像被抽掉一樣,倚在她的肩頭。

「上去了等一下又要下來,不用勞師動眾。」她坐直了江鈴就不好靠著她,顧芎茵貼心地挪了個角度。

江鈴哦了句,對她說:「對了,霍少鳴也要跟。」

顧芎茵並不意外,點點頭:「那我回家?」很體貼的不當電燈泡。

江鈴一手勾住她的手臂,一手將她圈住,看起來像抱著她。「不回家,幹麼回家啊?我讓霍少鳴拐了少琛哥一起,等下妳見機行事啊。」最後一句叮嚀的口氣,說得顧芎茵耳尖一紅。

她這是要怎麼見機行事啊……

不過,比起這個,她比較在意的是,少琛哥真的被說服了?看電影好像不是他會接受的休閒娛樂。

江鈴不愧是她的好閨蜜,在她問出口前先答:「大概是霍少鳴說妳會落單,沒人照顧之類的吧。不過我有些好奇,他對妳真的沒半點男女之情嗎?」

「……妳覺得有嗎?」她問。

江鈴:「……無法肯定,他是個難以捉摸的男人。說他沒有,我不太相信,畢竟他那麼冷淡,也就對妳不同;但說有,又感覺不出來呀……」

「好了,別多想了,順其自然吧。」

江鈴嘆了口氣,故作老成:「閨女啊,我真是為妳操碎了心。」

顧芎茵失笑。「妳少來。好了別鬧了,是不是該走了啊?」

江鈴慵懶地朝門外投去一眼。「還沒呢,他的車又還沒到。」

話甫落,江鈴扔在包裡的手機響起,已成一攤軟泥的她有氣無力的把手機掏出來接聽。「到了嗎?」

「哦。」

顧芎茵沒聽見電話那頭說什麼,江鈴只簡短地應了聲就掛電話。「他說門口人多,所以停在另外一邊。」將手機收進包包,她起身後半彎身子去拉顧芎茵。

她順著江鈴的力道起身,跟她一起往外走。

江鈴:「他們一人一台車,我要是跟妳一起坐,霍少鳴又要鬼叫了。妳一個人坐少琛哥的車可以嗎?」

顧芎茵雖然有些緊張,但也知道當不得電燈泡,乖巧地點頭。「少琛哥又不會吃人,我可以的,不要擔心。」

「這不是怕妳緊張嗎。」說話間,兩人走出大門,江鈴往左走,不遠處停著兩輛車,車前分別站著兩個男人。

霍少鳴在前,霍少琛在後,拿著手機似乎在交代事情,修長的身軀半倚在副駕駛座車門。

霍少鳴一見她們出來,揮了揮手。

江鈴體貼的先扶著顧芎茵往霍少琛那裡走,霍少琛見狀,不動聲色地掛了電話。「……暫時先這樣,下一階段有消息了再跟我說。」

待江鈴牽著顧芎茵走到霍少琛面前:「少琛哥,茵茵就麻煩你啦。」

霍少琛嗯了聲,側身打開副駕駛座門後,才去牽顧芎茵。

「看得清楚路嗎?」

顧芎茵沒問他怎麼知道,老實地說:「看不太清……」就連可能離她四五步的車子,實際的距離她也拿捏不清,只是身邊有人能帶領她,讓她安心一些。

「好,我扶著妳,慢慢來。小心階梯。」

「嗯。」

於是江鈴走往霍少鳴車前回首,看到的就是霍少琛一手牽著她,一手小心護在她身後的模樣,送她上車時,大掌小心地擱在她頭頂。

──嗯,說他對茵茵只是妹妹的感情,老實說她還是不太相信。

會不會,他本人根本沒有察覺呢?

沒察覺……他的舉動已經超過一般鄰家哥哥的範圍了?

####       ##

顧芎茵上車之後,忍著眼前扭曲的不適,雙手摸索安全帶的位置。霍少琛一上車,瞧見她一手拉著安全帶,邊摸索著插座。

她低著頭,長髮一側落了小片,掩住她半邊臉頰,讓她纖長的眼睫若隱若現。似乎過於專注,她並未發現身側的駕駛座已經有人。

「來,我幫妳。」霍少琛微傾過身,從她手中接過安全帶,俐落地扯過一段扣上。

顧芎茵整個人半攏在他的陰影之下,眼簾輕輕顫動,如被風驚動的蝶翼。

鼻尖全是他的氣息。

薄荷的清涼、琥珀的沉穩,迥然不同的味道,又奇異地相合,更是貼近他的形象。

不覺想到那一日軀體糾纏的親暱,她耳根泛上淺紅,臉頰也有一抹熱度緩緩上升,教她語調亦有些無措。

「謝、謝謝……」

霍少琛一笑,伸手拍了拍她頭頂,好似沒察覺她臉頰和耳根的羞紅。

「不客氣。」

車子發動,顧芎茵調整了下姿勢,腦後靠著椅墊,閉上雙眼。

霍少琛注意到了,以為她累了。「累嗎?累的話就回家。」聽說孕婦容易疲累,所以他並未覺得奇怪。

她搖頭。「不累。」

他沒多說什麼,只說:「那妳閉眼休息一下,累了或是哪裡不舒服,記得告訴我,嗯?」

「好。」

應了他之後,她忽然想起,會不會是她剛剛閉眼反應,讓他誤會了?

她欲開口解釋,但又想到若主動解釋,勢必會被追問,然後她的病就隱藏不住了……

啟脣幾次,她最後選擇不說。

一路上兩人沒有說話,車上也沒有電台音樂,安寧寂靜。

不多時,車子先後開往百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

停好車時,霍少琛先替她解開安全帶。「可以自己下車嗎?不行的話等我一下。」

沒想到他會湊上前,視線內的景物已經恢復正常,他的臉龐倏然清晰,教她心跳一瞬失常,半晌點頭。

「可以。」

兩人先後下車。

霍少鳴和江鈴已等在旁邊了。

江鈴興奮地過來勾顧芎茵的手臂。「茵茵想吃什麼?我們先吃飯,再去看電影。」

顧芎茵和江鈴出遊時,一向是江鈴安排行程,她基本上沒意見。

而霍少鳴和霍少琛,一個是自願出來當小尾巴的,一個是不好放顧芎茵當電燈炮,被半強迫拉來的,所以顧芎茵沒意見的話,兩個大男人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先去吃飯了。

####       ##

四人在樓層簡介表前面站了一會,江鈴挽著顧芎茵邊看邊討論,細碎的聲音落在身後兩個男人耳中剩嘰嘰喳喳。

霍少鳴無奈地等江鈴過目,看著顧芎茵偶爾與她交流幾句,忍不住哀怨地對身旁的哥哥說:「茵茵一回來,江氏鈴鈴就不要我了。」

霍少琛沒空理他自導自演的爭寵戲碼,一張俊臉面無表情時冷淡俊美,一言不發地按著手機打字下指令。

「哥,連你也不理我嗎?」被女友無視已經很難受,哥哥更不把他當一回事簡直教他心痛,說好的和睦兄弟情呢?

霍少琛完成一階段的指令,終於抬眸,覷了眼他故作哀婉的表情,冷冷地說:「……你三歲嗎?二十八歲的殼子裝三歲的腦子?」

霍少鳴:「……哥,說好的兄弟情呢?還要不要做兄弟了!」

霍少琛:「……」懶得多跟他說一個字,他舉腿上前,修長的身軀陰影半籠罩在兩個討論的正歡的女人背上。

「……」感受到身後不尋常低氣壓的顧芎茵和江鈴。

「少、少琛哥哥?」

「還沒選好?」霍少琛俯眼瞥了眼胸前的顧芎茵,眼光掃了眼上頭的餐廳介紹。

江鈴呃了聲說:「選好了選好了,選這家!」江鈴和顧芎茵兩人根本還沒定案,只是眼看霍少琛不耐煩了,隨手指了一個。

霍少琛瞅了眼,按了電梯鍵。「嗯,那就它吧。」

顧芎茵順著江鈴的手指看去,眨了眨眼。

好的,吃火鍋也不錯。

等到電梯來了,四人先後進了電梯,顧芎茵站在樓層按鍵前,霍少琛在她身後,霍少鳴和江鈴則在門邊與他們對望──恰是用餐巔峰時間,電梯湧進四五個人,還有嬰兒推車。

本就不大的空間驟然逼仄。

中途停了一樓,外頭等著的中年男人彷若不見電梯客滿,硬要擠進顧芎茵和門口大媽的位置中。

顧芎茵只好往裡面縮了縮身子,避免身軀和他人有所接觸。

霍少琛注意到了,雖不悅那人的舉動,卻沒說什麼,舉臂將顧芎茵撈進懷裡,讓她貼著他。

突然被親密接觸的顧芎茵身體一僵。

察覺她細微的反應,他微低下首,在她耳邊輕道:「忍一下,先靠著我,牆邊涼。」

耳畔的熱氣蒸騰她胸腔,顧芎茵按著瘋狂跳動的心臟,在他懷裡小幅度點頭,小心地維持住靠著他、但不過度親近的姿勢。

垂眼間,看見推車上的小嬰兒睜著眼看著她。

她不覺勾脣微笑,小嬰兒見她笑,歡喜地揮舞小手朝她笑。

雖然她沒有大弧度的動作,但不妨礙霍少琛將她的舉動盡收眼底,電梯停了幾樓,最後擠來的中年男人下站,接著推嬰兒車的媽媽也出電梯,出去前對她笑了一下。

送走那對母子,接著四人先後出電梯。

江鈴拉著霍少鳴快步往餐廳走去,把霍少琛和顧芎茵留在後面。

出發前江鈴已經先跟顧芎茵說了要她見機行事,這會突然被丟下與霍少琛獨處,雖然不知道該怎麼做,但也未顯得侷促。

就是有點緊張。

──沒事的,茵茵平常心、平常心!

霍少琛顯然沒察覺到她的心理活動,平常地問了句:「要牽手嗎?」是怕她看不清路又不好意思說。

顧芎茵聽明白他話下之意,頓了下之後,悄悄地舉起小手,他的手掌毫不猶豫地握住她,領她往前走。

她斜眼去瞥兩人的手,有些心虛地垂眼。此刻雖視線清晰,可是她想要再靠近他一點……

她真壞。

江鈴和門邊的侍者說了幾句,接著喊他們一塊進去。

霍少琛和顧芎茵皆喜靜,江鈴要了個包廂,雖不是完全的隱蔽空間,但總比開放座位好些。

一到座位,江鈴一反常態,先抓霍少鳴在她旁邊坐下,顧芎茵只好坐在江鈴對面,和霍少琛一起坐。

霍少琛扶著她的手臂讓她入座。

江鈴已和霍少鳴交頭接耳地點起餐來了。

──從小生活到大,基本上大家是什麼口味都清楚,顧芎茵的喜好她更是瞭如指掌,而霍少鳴身為哥哥霍少琛的特助,自然也曉得他的喜好。

兩個人連菜單都還沒打開,對面那對未婚夫妻已經點了大半。

「……」顧芎茵默默把打開的菜單又蓋起來。

霍少琛挑眉。「沒有要點的嗎?」

顧芎茵搖頭,對江鈴很放心。「鈴鈴知道我吃什麼。」

霍少琛點頭,並未對此反駁。

她們兩人的確對對方的口味一清二楚。

於是霍少琛也沒看菜單,全權交給對面的人點餐,想起等會的飯後電影,忍不住問顧芎茵:「什麼時候能看恐怖片了?」

記得她對這個東西很害怕的,以前聽完鬼故事後就不敢一個人睡。

顧芎茵認真地思考了下。「大概是國中吧,但……也還是會怕的。」只是隨著發病的次數越來越多,想方設法的訓練自己的膽子,看鬼片就是其中一種。

只是膽子也沒因此訓練得多好,倒是意外從鬼片的陰森詭譎裡受到激發,能嘗試另一種超現實繪畫的輪廓,或許能算是意外之喜。

「那要換片看嗎?」霍少琛自然地問,顯然是顧芎茵說好,他就會換片子。

她忙不迭搖頭。「鈴鈴期待這部很久了,我能看的。」言下之意是不打算掃江鈴的興。

對於她一如既往的柔順體貼,霍少琛頓時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揉揉她髮頂,細軟的髮絲在他的掌心下似乎更加服帖。

「好吧,怕了就叫我。」

「……好。」突如其來的溫柔,教她有些羞怯,乖巧地應聲。

──只是當他的妹妹就這樣溫柔,若當少琛哥哥的妻子,一定很幸福吧。

談話間,服務生過來點餐,跟江鈴一一確認過後離開。

上菜的效率很快,四人不過說了幾句話,服務生已推車過來,將高湯一一放在電磁爐上,再依序將菜盤放上。

顧芎茵拿起面前的火鍋料,一一丟進鍋中,才丟完番茄,眼前的景象忽然扭曲,她伸在半空的手陡然停住,微皺起眉,捏不準眼前的距離。

江鈴和霍少鳴恰好離位去弄調味醬料,身旁的霍少琛注意到她的舉止,抬手包住她的小手,把她的手帶回腿上放好。

「豆腐要放嗎?」

她一愣,趕緊點頭。「要,還有金針菇和高麗菜……」

「嗯。」

霍少琛並無被人使喚的不悅,修長的指尖拈起豆腐,輕放入鍋,再慢條斯理地撕開金針菇、高麗菜葉,先後放鍋中,不疾不徐地動作好看極了。

自己的高湯都滾出了大泡泡也不管。

「餓嗎?」

於是,顧芎茵在扭曲不清的視線裡,看著屬於他身體的色塊,上下左右移動,模糊不清的遠近,擠壓到變形的線條,沒半點教她害怕噁心,反而令她心窩發暖。

霍少琛隨手挑一把菜扔進自己的鍋裡後,把火調小就不管了,拿起她面前的湯匙和空碗,舀了幾勺湯給她,稍微吹了一下後放進她手裡。

「先喝湯暖個胃,等一下幫妳下烏龍麵。」

「好。」接受了需要被他照顧的現實,她乖順應好,心裡卻有些酸楚發澀。

她多想把自己美好的那一面給他看啊,可是……她做不到,連吃個飯都要人家幫忙。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霍少琛拎了一把烏龍麵扔下鍋,回頭正見小姑娘沮喪得要哭的表情,心裡又軟又疼又好笑,長指抹過她眼下,帶過一抹溫熱。

「有什麼好難過的,我替妳張羅不好嗎?難得有人能使喚我,不該開心嗎?」調侃完,他應景地輕笑出聲。

……誰會開心啊。

明明她那麼喜歡他,巴不得寵著他愛著他,情況反過來她怎麼可能會開心啊……雖然,是真的有那麼一點甜蜜在心頭化開。

十年間想都不敢想的相處。

「……就是因為沒人能使喚才會忐忑啊。」她悶悶地道,捧在手中的湯碗沒動半分,羽睫半揭不掀,語音輕怯中難得一絲俏皮。

「小丫頭,不需要忐忑。我又不會吃人,嗯?」他將烏龍麵撈起來,用另一個碗裝起來,又幫她把煮好的火鍋料挑起來放在盤子上。「受寵若驚的反應我比較喜歡。」

「……」她的反應也差不多了吧?

「把湯喝一喝,麵好了。」

她哦了聲,端起湯碗把湯喝乾。「給。」

捧著碗湊到他的方向,他伸手接過。

他把筷子塞入她手中,空碗順手放在桌上。「都幫妳把菜夾進盤子了,要放進碗裡嗎?」

她搖頭。「少琛哥哥,你握我的手讓我試一下距離好嗎?」

霍少琛第一次陪她做這種事,想起曾見江鈴做過的動作,不知為何此刻竟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好,怎麼試妳告訴我。」

「你先……」顧芎茵抬著手,教他怎麼做。

恰好,江鈴和霍少鳴各自端著調味盤要走回去,江鈴倏地停住腳步,霍少鳴不明所以亦跟著停下。

「忘了什麼嗎?」

「沒……」江鈴瞇起眼,以眼神示意霍少鳴往旁邊挪動,目光還緊盯著前方兩人的互動。「你看,你真的覺得你哥和茵茵是正常的兄妹關愛嗎?」

霍少鳴挑眉。「看起來是有些曖昧,不過我哥對茵茵從小特別偏愛,妳也知道的,加上茵茵的眼睛不好,多照顧她是理所當然的啊。」

「……」真的是她多心了嗎?為什麼她老是覺得不對勁呢?

T市裡面眾人熟知的霍少琛清冷孤傲──明明不是會對女人溫柔的人啊。

就算是以妹妹的標準來看……少琛哥也不會對她和少芯姊這樣的……

真是茵茵眼睛不好,才特別關愛照顧?

「霍少鳴你來,我跟你說啊……」霍少鳴為俯下身,江鈴隨即湊到他耳邊小聲低語。

半晌。

霍少鳴:「……我是沒意見,但妳確定要這樣?他本來就是被我硬拉過來的,要是事後遷怒……」

江鈴:「……應該不會。」思忖了一會,她說。

霍少鳴:「哪來的高見?」

江鈴:「女人的直覺。」

霍少鳴:「……」好吧妳行。

等兩人回到座位的時候,顧芎茵已能從容自若地用餐,除了動作有些緩慢外,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霍少鳴將手中的調味碟放到霍少琛右手邊,開始幫江鈴下鍋煮料,江鈴則是把調味碟內的醬料撥一點放進顧芎茵的碗裡後,才坐下吃飯。

抓到距離之後,視線不清對她的妨礙也不大了,就是看得眼暈時,會閉下眼休息一下。

霍少琛堅持不讓她的筷子入鍋去夾東西,便由他一項項把東西丟進去再撈出來,一一放到她盤子或碗裡。

霍少鳴和江鈴兩人全程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假裝什麼都沒看到。

霍少鳴也由之前的篤定,到後面的動搖。

……好像真有那麼點不對勁。

火鍋本來就是要邊煮邊吃,再加上江鈴和霍少鳴又單點了許多東西,這頓飯也不用吃得很趕,全程四人不疾不徐地用餐。

霍少鳴和霍少琛不約而同地幫身旁的人服務,看得附近桌次的人不斷竊竊私語,隱約聽得羨慕嫉妒的語氣。

兩個俊男倒是沒管,江鈴對這種狀況習以為常,毫無心理壓力,顧芎茵則是長年在外被顧九芎照顧久了,亦熟悉這種情況。

除了對使喚霍少琛這點仍有些放不開的忐忑,其餘的倒是適應良好。

顧芎茵乖巧地咬了口白丸子,倏地白丸子內流出花生醬,燙到她的舌頭,教她悶哼一聲,頓時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霍少琛趕緊伸手湊到她脣邊。「快吐出來。」

顧芎茵有點猶豫,因為這麻糬燒裡面的花生醬很燙,而且麻糬外皮在她口腔翻騰的這一小會,外皮軟爛不少,又沾著她的唾液……

顧芎茵沒敢吐。

霍少琛是真怕她受傷,立即抬手捏她下頷。「快吐出來,舌頭不要了嗎?」

顧芎茵只好吐在他手裡,一團軟爛的白褐色落在他掌心,他神色自若地把手中的東西倒在衛生紙上,再抽濕紙巾細擦自己的手指,江鈴也沒閒著,趕緊端了杯冰水放進她手裡。

「先含在嘴裡,不要急著吞。」

顧芎茵啜了口含住,乖乖地點頭,有些擔心地去拉霍少琛的袖子。

一雙晶亮如小鹿的大眼眨也不眨,盯著他。

霍少琛看得有些好笑,覺得眼前這個女孩依舊這樣可愛,莫名地教人看著心臟就會發軟。

要是這情況發生在別的女人身上,他估計只分出一個眼光就罷了。

「我沒事,沒燙到。」他說。

顧芎茵不信,小心地放好杯子,伸手去抓他的手,水還沒咽下去,雙頰微鼓的樣子很是可愛。

霍少琛輕笑一聲後把手交到她手裡。

雖然看不清楚,但還是執意要關心一下他傷勢,她兩隻小手,一左一右地捏住他手掌兩側,跟捧著沒什麼兩樣。

瞧不清楚到底有沒有紅起來,她慢慢地把水吞進去,伸出食指輕戳了戳,問他:「疼嗎?」

「不疼。」

顧芎茵才不信。

她捧著他的手,輕輕地呼了呼。「幫你吹一吹,就不痛了。」

霍少琛一怔,只覺有種酥麻的異樣從他的掌心直竄心尖,他勾脣笑了笑,舉起另外一隻手揉了揉顧芎茵的小腦袋。

「謝謝茵茵。」

顧芎茵不明白他為什麼又揉她的頭,倒是很柔順地受了他的「蹂躪」。

「不、不客氣。」

坐在他倆對面的江玲和霍少鳴:「……」

為什麼……有種被塞狗糧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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