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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所以說,這個什麼柏雷家的詛咒,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帝國司法大臣堤摩.巴隆撫摸著自己人中處的兩撇白鬍子問道,從他的語氣中也可以聽出些許的不滿:「我們這邊把整個托曼尼亞省跟首都的高等檢察官都問過一遍了,居然都沒有人敢接這個案子。」

由於自己是外地人的關係,他從來沒聽過什麼劇本家家族的詛咒,也從來沒想過理應身為社會菁英中菁英的首都檢察官居然會因為這種迷信而卻步不前,甚至還不惜拋下身為司法人員的尊嚴,上演起互踢皮球的難看戲碼。

偏偏他也還不想搞到強制分案這種激進手段,畢竟在這種人人自危的案子這麼搞的結果不是被承辦人刻意拖延到花上一百年都破不了案,就是在短短幾天後收到薄薄一本內容明顯是在敷衍的結案報告。

更何況他也還沒徵詢過托曼尼亞省內二十四個地方檢察署的意見,在那麼多檢察官裡面搞不好就會混了一個跟自己一樣來自外地,從來沒聽過什麼詛咒的菜鳥,或著是有格外鐵齒的勇者也說不定。

「這有什麼好稀奇的,整個托曼尼亞省也就只有一個高等檢察署啊,再加上首都也就兩個,打通電話過去不就好了……」

坐在他正對面的高等檢察署代表——副署長羅德里克.班森原本想這麼吐槽的,但礙於場面以及主持會議者的身分而不敢這麼做。

畢竟今天主持這場會議的,可是在那個人數已經凋零到所剩無幾的皇室裡,名列第一順位繼承者的親王呢。

理論上一個小小的子爵辦活動時有人失蹤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需要勞駕親王、好幾個重要大臣跟各地的高級官員前來開會討論,然而被視為是神明轉世的親王卻要求國內發生的一切有涉及到神祕學範疇的事情都務必要讓他知道並親自做出裁示,也因此今天才會這麼勞師動眾,把所有有關於司法、情報、警政的重要官員都找來開會了,其中甚至還包括了省內各個檢查署的代表。

不過如果只是一個有關於詛咒的謠言四處傳播的話,親王也不會這麼有興趣,大概就只是略微瞄一眼情報機構的報告書標題,然後就把它擱在一旁了。

讓親王產生莫大的興趣,甚至會為此召集重臣開會的關鍵,正是在薇莉安.柏雷報案之後發生的一連串神秘事件。

從薇莉安到警局報案那天算起,直到這場會議為止已經過了三天,那些失蹤的劇團成員仍然沒有一個人回到了自己的家,那個劇團六名成員的家屬在驚覺人都沒回家之後也紛紛報了案,然而整個首都圈的警政機構從下到上全部總動員的結果卻仍然是一無所獲。

在此期間,警方也不是沒有試著進到事發地點,也就是柏雷家那棟兼作宅邸的劇院搜索過,然而每次一搜完大廳跟劇院,準備往更深入的地方搜查時總是會發生集體陷入幻覺,甚至是有人神秘失蹤之後被瞬間移動到各種怪地方之類匪夷所思的事,往往弄得大批警察不惜互相踩踏也要逃離這棟鬧鬼的豪邸,就此敗下陣來。

「魔鬼對失信契約者的反撲」——這種彷彿是柏雷家劇作內容般的文字,卻堂而皇之地打印在警方的正式報告書中,呈於公堂之上。

「根據本地警官的說法,傳說中柏雷家族的劇本之所以能夠廣受歡迎,是因為這些劇本都是他們用通靈板役使魔鬼代筆寫成的。

作為代價,魔鬼也向這個家族做出了不少要求,這次或許就是因為薇莉安.柏雷違反了某些約定的內容,才會觸怒魔鬼,進而引發這次的事件吧。」

同樣非本地人出身的警政廳長說道,他雖然不太關注藝文方面的消息,卻也聽聞了不少關於薇莉安反骨行為的傳言。

「我這幾天以來也問過了首都圈內幾乎所有的分局跟小隊,在之前那幾個進去搜查的小隊出事之後,已經沒有人願意再進去那間鬧鬼的劇院了。」

「我聽到的版本和這個有些不太一樣,只不過如果要把前後的脈絡全部解釋清楚的話需要一些時間,等會後有興趣的人再留下來聽吧。」

羅德里克接在他後面說道:「不過沒人願意進去調查這件事倒是完全一模一樣。」

明白羅德里克故意加上那句話的意思,司法大臣也只好做出讓步,「既然高檢署這邊看來是沒辦法了,那現在是要交給隔壁西比爾省的高檢署,還是直接下放給地方檢察署進行處理?」

「我建議就直接下放吧,如果讓隔壁省的檢察署管到這裡,勢必會引發更大的爭議。」

情報總管相當明快地給了建議,「雖然說按照法律,有爵位者的司法案件理應由上訴法院進行第一審,但是如果沒人願意接的話,不是也有能轉移到地方法院的補充規定嗎?」

「等等……」萊頓市所處的第十區地檢署署長正要表示抗議時,卻被一聲清脆的掌聲給硬生生地打斷。

「我國奠基於習俗的法律是很有彈性的,就乾脆這麼辦好了。」警政廳長拍了下手,以這句話將對方的話塞回嘴巴。

「但是人選的部分,還是要審慎討論為宜吧?」

第十地檢署的署長換了個說法,展開拋回燙手山芋的反擊:「畢竟這件事情涉及貴族的面子也不方便外流,而且柏雷家不管是在萊頓還是在首都都算是非常有名的家族,只要在這個區域長大或著是讀過書的人應該都知道這個詛咒了吧?」

「依我看就不要勉強當地出身的人硬接這個任務了,畢竟這樣做的話調查效果也會跟著大打折扣。」

他的這個舉動看似是在為同事推託掉棘手的任務,實際上也有一半是為了自己。

在現有案件已經多到需要整整兩個月才能逐漸消化,又沒有多餘人力的情況下,目前因為接任行政職而沒有被分配到案件的自己最有可能被指定成為接下這起案件的承辦者。

更何況法規上也沒有闡明署長擁有豁免調查工作的權利,在這場聚集了國內各大頂尖法匠的會議裡,自身的權利就這樣不知不覺地被賣掉的可能性可說是非常之大。

自己在當地做檢察官也都快要三十年了,可不想被迫去處理這種牽涉到超自然現象的麻煩事啊。

「那麼依你的高見,你覺得就地理位置上而言,柏雷家詛咒的傳播範圍最遠大概能夠到哪裡?」管轄範圍位在首都北方的郊區地帶,托曼尼亞第十八地檢署的代表問道,口氣頗有針鋒相對之意。

「依我的看法,只要是在托曼尼亞省內長大或是待滿一定時間的人都有可能聽過這個傳聞,也因此都有過濾的必要。」

第十地檢署的署長抬頭看向司法大臣,以報告般的口吻說道,有意更上一層樓的他不願在這種場合跟人爭辯給親王看到,也因此直接提出了這種雨露均霑的解方。

「整個托曼尼亞省現任的檢察官裡面,有哪些人不是在本省出生、就學或住滿三年的,可以請你幫我過濾一下嗎?」司法大臣看向一旁坐在桌子末端負責記錄的書記,問道。

雖然嘴上沒有明說什麼,但是他在行動上顯然是採納了第十地檢署那邊的建議,至於住滿三年的也要剔除掉,則是自己基於實務經驗訂下的標準。

「是的。」書記立刻起身離開樞密廳,前往檔案室尋找以打孔卡形式儲存的人事檔案,再拿去輸入分析機以挑出符合的人選。

「分析機工作也需要一段時間,在這段期間就講一下剛剛你說的柏雷家的詛咒吧。」眼見會議陷入了空檔,司法大臣隨即看向羅德里克,饒富興味地提議道。

「好的。」

羅德里克點了點頭,開始說起了自己認知中有關於柏雷家跟魔鬼締結契約的傳說:「我聽到的版本雖然也不脫柏雷家是魔鬼契約者的傳聞,但是柏雷家的劇本應該是自己寫的沒有錯,不然就很難解釋每一代的創作風格都大相逕庭的事了。」

「據說柏雷家的第一代家主米卡艾拉除了劇本家的身分之外,同時也是魔導能力者,她在戰亂的時候向魔鬼締下契約,換取了把自身的才華代代相傳下去的能力。

至於代價方面,除了後代都會失去魔導能力之外,她似乎也答應了某些別的東西,但是也沒有人知道當時的契約內容就是了。」

「戰亂?是指一百多年前的千禧戰爭嗎?為什麼偏偏會在那個時候締結契約啊?」

雖然已經初步理解了親王堅持要找來所有權責部門來開這場會議的原因,但是針對這個傳說,司法大臣覺得有必要再深入了解一些。而這也是為了迎合親王的需要——雖然說對方八成已經從情報部門那裡得知整個傳說的全貌了。

「如果要詳細說明的話,那可要從千禧戰爭爆發的原因開始講起了呢……」

同時也是業餘歷史研究者的羅德里克儘管面露難色,卻還是繼續講了下去:

「米卡艾拉是千禧戰爭時趁亂逃亡到我國的那批政治犯之一,有關於她唯一的官方紀錄就是在奈克絲上台時所發布的第一波通緝令,當時的頭號通緝犯就是在聯邦內已經小有名氣的劇本家米卡艾拉.柏雷。」

羅德里克一邊說道,一邊將桌面上一本厚重的硬皮書翻到夾著銀製葉形書籤的地方,恭恭敬敬地呈到坐在主位的親王面前。

書頁上以深棕色油墨印著的,就是當時通緝犯名單的抄錄版本。

「所以您的意思是說,當年托曼尼亞收留了一個巴利索恩的通緝犯,所以才會有後續整場大戰的發生?」坐在羅德里克左前方的警政廳長問道。

「雖然說這樣子講有點不太精確,畢竟一開始官方根本不知道米卡艾拉已經進到了我國境內,不過大戰的導火線確實是她沒有錯。」

「為什麼?米卡艾拉不是只是個劇本家嗎?」警政廳長聞言,不禁疑惑地繼續追問。

「那傢伙如果只是個普通的劇本家,當然不可能擠下巴利索恩的舊王室、首相、大臣,成為排名第一的通緝犯。」

羅德里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向眾人繼續說道:

「原因很簡單,她除了劇本家的身分之外,還是當時的聯邦最高法庭庭長耶曼.諾萊的情婦。耶曼.諾萊大家應該都知道吧?就是在收受賄賂後作出不公判決而導致994年大革命,自己居住的豪宅也被暴民焚毀的貪官。據說當年米卡艾拉拍的那幾部電影有很大一部份的經費來源就是耶曼的資助。」

聽到這裡,大部分的人都有共鳴地點了點頭,畢竟這是中學歷史課的內容,在場幾乎所有的人都有修習過。

「在宅邸的火被撲滅之後,暴民闖進了豪宅廢墟要搶耶曼的財產時,才發現那棟房子裡面除了基本的家具以外,其他東西都已經被秘密轉移出去了,也因此身為他情婦的米卡艾拉自然成為了政府要清查財產的關鍵證人。」

「此外,奈克絲政權本來就是基於民眾對聯邦的仇恨而獲得支持的政權嘛,要是沒有一個特定的目標讓他們繼續追殺,一般民眾對奈克絲的支持很快就會消退,對於奈克絲下令入侵周遭其他國家的支持度也會大大降低。」

「這個又跟魔鬼的契約又有什麼關係?」坐在正對面的情報總管看向羅德里克,有些缺乏耐心地問道。

「我剛剛只是在講前因而已,別急。」在確認主位上的男人表情是有興趣的之後,羅德里克沒什麼顧忌地對著位階比自己高的情報總管說道。

「後來米卡艾拉隨著難民潮逃到我國之後,據說一開始是在沿海的貴族家裡擔任代筆者,而在這個消息傳回去巴利索恩本土之後,就成為了奈克絲對我國發動侵略的藉口。」

「當年開戰的原因,不是因為托曼尼亞收容了他們大部分的舊王室跟政府官員嗎?」警政廳長問道,這和他的認知截然不同。

「收留了那些人當然也是原因之一,不過奈克絲最執著要找到的還是米卡艾拉本人,畢竟其他人大部分的財產都還留在國內,就算人跑走了也不至於降低前鋒黨的威信。

總而言之當時我國也算是在跟前鋒黨對著幹吧,在巴利索恩發最後通牒來要人的時候,居然還刻意找出米卡艾拉,並派人把她轉移到首都。」

羅德里克原本還想說得更嚴厲一些,但是在突然想起皇室成員就在現場聽著自己說的故事之後,說話的方式隨即顯得小心翼翼了許多,「當時的皇帝也算是在貫徹我國立國的基本國策吧——當阿爾彭大陸即將在外力之下面臨一統的時候,出手干涉讓它回歸分立的小邦狀態——」

「但是顯然沒有成功。」情報總管緊接在羅德里克之後吐槽道,頓時引發席間的一陣乾笑。

如果連相當熟悉親王脾氣的他都敢開這件事的玩笑了,那就代表親王絲毫沒有在意這段自己家族的黑歷史。所以其他人即使放聲大笑,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樣說雖然很不厚道,但是也沒錯啦……總之當我國的軍隊節節敗退,甚至連首都都被前鋒黨的軍隊包圍的時候,當時的皇帝也無視了先前說要保護米卡艾拉的承諾,倉皇撤退到海灣彼端的西之島上,有關於米卡艾拉這個人在文獻上的紀錄也差不多就到這裡而已。」

一邊觀察著親王的臉上是否有顯露出不悅的神色,羅德里克一邊小心翼翼地說道。

儘管剛才情報總管敢說出那種話,一定程度上表明了親王對皇室這方面的歷史被批判是可以容忍的,但是如果超過了那條線的話……

「在那之後,有關米卡艾拉的一切都只剩下不知是真是假的傳說而已——也包括了今天這場會議討論的重點——她和魔鬼訂下的契約。」

「對啦,聽你講了這麼久,我都差點忘記剛剛要你講這個的目的是什麼了。」司法大臣拍了下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在前鋒黨佔領整座大島之後,為了加強對地方的控制,並籌措資源以便搜捕那些被我國保護的通緝犯,順便讓巴利索恩本土分享到戰爭帶來的利益以維持自身的支持度,他們對佔領地的政策就是標準的燒光搶光,只差人還沒有被他們殺光而已。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失去了貴族跟皇室庇護的米卡艾拉只能設法逃到鄉下躲避軍隊的追擊,然而在鄉下她不只要面對身為外地人的語言和種族隔閡,還有最關鍵的問題——如何活下去。

尤其她長期賴以為生的劇本創作在戰亂之下根本不會有人關注,畢竟連吃都吃不飽了,誰還有閒情逸致去關心文化藝術這一類的東西——而且還是用外國文字寫成的。」

一口氣講完這麼多的話之後,羅德里克停了下來,將面前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隨即繼續說了下去:

「我先前有提到過了嘛,米卡艾拉除了劇本家的身分之外還是魔導能力者,也因此有人說她當時之所以能夠逃出被軍隊嚴密控制的首都,正是用咒術飛出去的,也有人提到過她在逃跑的過程中以密醫的身分活動著,四處以魔力治癒戰爭中瀕死的傷者,藉以混口飯吃。

然而過了不久,她突然發現自己有了身孕——要知道懷孕對魔導能力者而言相當危險,除了自身的法力會被大大地削弱之外,如果過度耗用力量的話還會造成胎兒的生命危險,甚至危及自身。

隨著胎兒的成長,她除了行動越來越遲緩,沒辦法再四處遊走只能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之外,魔法能力也變得越來越弱,不只沒有辦法再四處行醫,甚至連在定點治療傷者都有困難了。

傳說中她和魔鬼訂下契約的時間點,就是在這個時候。

趁自己還有一點法力,她召喚來了魔鬼,並約定好以自己的靈魂還有所有後代的魔導能力為祭品,要求魔鬼撫養她的孩子並且讓她的後代們能夠傳承到自己在劇作方面的才華,契約成立之後她就用咒術從自己的胎內取出了尚未足月的胎兒交給魔鬼,從此不知去向。」

「聽說在契約訂下之後沒過幾天,那個村子就被前鋒黨派了軍隊過來搜查,過程中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當時正是有村民跑去了她當時躲藏著的房子找她看診,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整個房子就像是好幾年沒人住過的廢墟一般,也因此冒出了這樣子的傳言。」

要不是因為自己也是柏雷家的忠實觀眾,羅德里克絕不可能在百忙之中還抽出時間調查這個傳聞的詳細經過。

不過和大部分盲目追捧薇莉安的群眾不同,羅德里克比較偏好她的爺爺,也就是不久前死去的齊格魯遵循家族傳統所創作的真人歌劇。

更何況薇莉安貿然打破傳統,以詩謠人偶取代真人演員,或許就是讓魔鬼感到憤怒進而展開報復的原因也說不定。

「不過如果只是這樣子的契約的話,應該不至於造成後代被魔鬼報復的情況吧?」略懂咒術的情報總管看向羅德里克,問道。

「是這樣子沒錯,所以我剛剛才會特別講到連傳說都沒有提及他們詳細的契約內容。」

羅德里克點了點頭,說道:「不過就我個人對這類咒術的研究來看,米卡艾拉和魔鬼應該是締結了強制約這一類的契約來約束雙方的行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今天的怪事就有可能是在雙方都無意識之下,咒術能量自然運作的結果。」

「如果是自然發生的話,那確實會很難處理呢……」情報總管聞言,不禁陷入長考。

「不過這部分也很難去確認到底是什麼情況就是了,畢竟我剛剛講的內容是將散落於各地的有關傳說拼湊起來,進而推導出的事發經過。」

羅德里克解釋道:「以她最後待著的那個小鎮來講好了,那邊的傳說有可能就是起源於對外地人的陌生跟誤會,經過幾代的口耳相傳之後越來越誇大的結果。

畢竟當時的托曼尼亞境內除了從首都連到郊外的幾條鐵路,跟各地用舊工法鋪成的公路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麼大規模的交通建設,突然有個自稱是來自首都的人跑到東北方的鄉下避難,這種事在當時一定會成為話題吧?」

「後來呢?有關於她訂下契約之後的下文嗎?」司法大臣看向羅德里克,問道。

「誰知道?也許是死了吧。」

羅德里克搖了搖頭,「我聽人說和魔鬼做交易的人類都不會長命,畢竟魔鬼也會希望盡快取貨的。

話說前鋒黨在全面攻佔大島之後,戰線就一直卡在北方海峽那邊沒有再向前推進,過了半年之後就突然摸摸鼻子撤回巴利索恩了,或許就是因為得知了米卡艾拉死訊的關係吧……

不過奇怪的是,在收復失土之後隨即展開的人口普查裡面,米卡艾拉.柏雷這個人不只沒有被登記在人口名冊或死者名單裡面,就連失蹤者名單裡面也都沒有登記到。」

聞言,一旁的親王露出了一絲冷笑,不過因為所有人都專注地聽著羅德里克說話的內容,沒有人發現就是了。

——迫使前鋒黨撤軍的原因才沒有這麼單純,但是那是只有王室的核心成員才有資格知道的祕密。

就在這時,樞密廳的門被從外面緩緩打開,書記捧著一疊打孔卡與相對應的人事檔案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

「既然書記都回來了,還是先回歸案情的討論吧。」眼見書記已經進入到了自己的視線範圍,羅德里克隨即說道。

書記將人事檔案逐張排列在親王眼前的桌面上,數量總計有十三張。

這些是過濾掉了在省內出生、就學或著是居住滿三年的人之後所留下來,被視為可能可以接下這個案子的檢察官。

以托曼尼亞省加上首都共有二十八個地方檢察署,總計五百多名檢察官的規模來看,這個數字比例可以說是低得嚇人,也反映出了高級官員大部分都是由首都圈出身者考取的現象。

「這裡面的人有哪些目前手上是沒有案子的?」有著豐富實務經驗的羅德里克看向坐在長桌左側幾個地檢署的代表,問道:「畢竟這個案子有點麻煩,很可能會排擠到原本案件的調查進度。」

「這個要發電報到個別的地檢署詢問才會知道,不過基本上首都跟幾個大城市最近都還蠻忙的,可用人力基本上已經滿了。」

首都港區地檢署的署長說道,直接幫自己轄下所有的人回絕了這個爛攤子。

「我記得剛剛那邊的檔案裡面也沒有你們的人啊。」羅德里克一邊湊過去看了看那些人事檔案,一邊皺著眉頭說道。

「這邊符合條件的人,大部分都是在省內鄉下地區任職的,你們這邊的就不用看了。」情報總管看向正在逐張翻閱檔案的某個市區地檢署代表,以嘲弄的口吻說道。

任誰都知道,他們只是不想要自己轄下的人接到這個爛攤子罷了,畢竟沒有在省內住滿三年意味著桌上這些檔案的主人通常不是菜鳥,就是因為素質太差而被調職過來的。到時候案子沒搞好惹怒了親王的話,自己可能也得吃上督導不力的罪名。

「就我看來直接把這些名單交給親王決定就好了,一次先選五個再個別探詢意願的話,總不可能找不到人了吧。」

情報總管此言一出,頓時引發了在座一片尷尬的沉默。

對於在場所有司法機關的代表而言,這話無疑是完全否定了他們的意見甚至是找他們過來開會的意義,也形同於把他們剛才為了推卸責任的所作所為當成是笑話一場。

——如果要這麼做的話就早點講啊,這麼晚才講是很享受看到我們爭吵的樣子是不是啊……

不過以親王的個性來看,這種把決策權交給親王的提議幾乎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也因此完全沒有人敢出言表示反對。

「照你們這個樣來看,乾脆還是找我這邊的人來辦這起案子好了。」

從會議開始到現在一直保持沉默,卻坐在主位上的年輕黑衣男子突然打破了這陣沉默,並示意書記將堆在自己面前的檔案全數撤走。

聞言,在場的眾人紛紛正襟危坐,以恭敬畏懼的眼神凝望著方才說話的年輕男子。

他就是那個儘管比在場的所有人都還年輕,卻讓他們全部又敬又怕的親王特洛亞德。

在女皇艾爾多娜無心政事,每天只顧著和貴族跳舞、舉辦各種無意義的活動跟儀式時,身為她雙胞胎弟弟的親王自然就成了這個國家實質上的最高掌權者。

同樣是雙子神的轉世,充滿威嚴的特洛亞德就硬是比總是掛著一副漠然神情的艾爾多娜多了幾分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

「請問您屬意的人選是誰?親王大人?」司法大臣恭恭敬敬地問道,同時挪動胖胖的身軀,試著讓自己維持挺拔的姿勢。

其他人見狀紛紛繃起身子,表現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紛紛唯恐面前這位不苟言笑的親王一不高興就抓他們來開刀。

「你們應該還記得去年的時候,那個通過檢察官考試的預科生吧?聽說只有十八歲的那個。」

「當時報導上不是說她是沒落貴族的孫女嗎?她讀的大學預科也是在東南部的古雷菲亞省,理論上應該不會知道這個詛咒吧?」

儘管有人認為親王屬意的人選太過年輕,沒有足夠的經歷承擔這份重責大任,也有人認為把無辜的年輕人丟去接這個爛攤子實在太不負責任,但是也沒有人敢在這麼嚴肅的場合公然違逆親王的意旨,也因此在座全部的人都保持著沉默。

更何況鐵院簡易庭的檢察官雖然考取途徑跟職稱都和由司法部門管轄的檢察官一樣,但是兩者的主管單位可以說是截然不同,前者是皇室直接投資的軍火工廠所屬的紛爭調解機構,人事的聘用、裁撤及任何的轉調都是由皇室主導,薪資和其他衍生的費用也由皇室的財產直接撥付——意即皇室把偵辦這起案件的主導權從司法部門那邊拿了過來,責任跟花費也都是由皇室負責,這樣一來即使司法部門的人員有所意見,也失去了置喙的正當性。

只不過如果是在這樣子預先決定的結果之下,這場會議就會顯得很多餘就是了。

儘管覺得自己被擺了一道,但也沒有人敢公然違逆親王的意志,這陣沉默也自然而然地被親王當作是同意了這件事情。

「那麼事情就這樣決定了,散會。」

特洛亞德說完這句話後,隨即從椅子上起身,撥了一下自己身後的披風,離開了會議廳。

只是都沒有人注意到,颯爽離開的親王臉上掛著的那一抹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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