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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花無玄(3)─無玄鏡

      「不對呀。」

      再睜眼時,便見一老爺爺捻了捻花白的長鬍鬚,滿是褶皺的臉皮煞是不解,不一會又將我的手給拉去,「仙子這筋骨老身聞所未聞,世上竟有此等經脈組構。」

      他灰溜溜的眼中閃過某種不明的光芒,看著像是特別歡喜激動,我瞧著卻是有股莫名的寒意,像是生生要被活剝了去,心中一凜,便趕緊攥住一旁靖衍的袖口求救。

      離開靖衍的園子,老仙者便是我醒時,世上第二個同我言語的人,不同於靖衍有時讓我歡喜、有時讓我討厭、有時又讓我好生困頓,老仙者給我的感受,卻是真真的危險。

      「早些聽聞三殿下幾年前曾自幽冥之界帶回了一株彼岸花精心培養,方才老身為……無玄仙子,是的,無玄仙子。」老爺爺頓了一下,「無玄仙子」四字讓他喚來似乎有些繞口,「方才老身為無玄仙子驗查經脈,是以彼岸花乃至陰至寒之物,何以讓三殿下養成了此等至精至純,頗有靈氣之仙身,實乃妙不可言哉。老身自詡通曉各界精怪之事,卻是空前未見,實在汗顏,汗顏。」

      老爺爺眼中愈發神采飛揚,我卻愈發感到凶險,攥著靖衍的手愈發收緊。

      方才出世,莫不是就要給生吞活剝了去?別啊,千萬別!

      靖衍對我的求救置若罔聞,垂眼思索半晌,眸色倏地一凜,「冥界之事,小神未曾與誰說起,是以老君是聽聞何人所言?」

      老爺爺忽然一窒,奕奕的瞳俄頃一歛,恭敬朝靖衍行了個揖,道:「適才老身一時衝動失言,還請三殿下莫怪。」

      「無妨,老君且說便是。」

      「這……」

      我的目光在笑得和煦卻霸道如斯的靖衍,還有一邊捏著冷汗,一邊進退為難,很是緊張的老爺爺間,來回流轉。一陣,便悟出了一個道理。

      「靖衍,是你過分了。」我沒放開他的衣角,直直扯了兩下,發自內心地勸道,「作為晚輩,我們必須『敬老尊賢』的。」

      敬老尊賢,還是靖衍教導我的第一個道理,他自己怎麼給忘了?想當初,他便是仗著比我年長,便要我尊敬他,他道,所謂「尊敬」,便是要「聽話」、「不可踰越」。靖衍看著不比我年長多少,我尚且如此,更何況老爺爺此等年紀呢?

      老爺爺聽得我此番,像得了什麼定心丸,一個勁地猛點頭,後又想起了什麼,吃驚朝我望來,道:「不知老身是否老得耳朵不靈光了,無玄仙子方才喚三殿下什麼?」

      三殿下?

      指的可是靖衍?但靖衍就是靖衍呀,為何要喚作三殿下呢?我不解,疑惑地望著老爺爺,老爺爺亦疑惑望著我,我們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僵持了許久,最後還是靖衍打斷了我們。

      「都是虛號。」他拂了拂一身墨衣紫袍,道:「若是老君願意,喚小神作靖衍也是無妨的。」我用力地頷首給予肯定,他本來就是靖衍。

      「三殿下莫要折煞老身啦。」老爺爺臉色一陣尷尬,又偏頭朝我瞧了瞧,拈鬚一笑,「金粉色曼珠沙華,甚好、甚好。」

      老爺爺又笑瞇瞇瞅著我,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三殿下若是許可將無玄仙子暫借老身研究,他日便攜上老身最新研製的『羨仙情丹』登門拜謝。」

      研究?我不懂,卻十分確定老爺爺這是在管靖衍要人,他現下一笑,方才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氣勢又回來了,我趕忙拽緊了靖衍,乞求他千萬不要把我交出去。

      靖衍沒有搭理我,只是望著老爺爺恭敬一笑,「莫不是小神聽錯,太上老君這是在管我要人?」

      老爺爺「嘶」地一聲,像是當場悟得了什麼大道般,急急道:「三殿下,老身適才忽然想起煉丹室還有幾批金丹今日必須出爐,否則就枉費這七七四十九日苦心煉製,老身便先行告退。」語罷,便不等靖衍反應,一溜煙遁身而去。

      我大大鬆了一口氣,放開靖衍袖口,真是好生緊張刺激,難怪靖衍說外頭危險,如今瞧來,卻是危險,十分危險。

      「無玄鏡中,妳日日念叨著如何出來,如今出來了,可有想做之事?」我還沉浸在逃過一劫的驚險中,靖衍一句話又將我喚了回來。他一連串的話,我卻只聽見了一個關鍵詞。

      無玄。

      無玄鏡?

      我腦袋「啪」地一聲,恍然大悟,原來我一直以為的花園其實不是花園,而只是鏡中一方幻境,且此鏡好巧不巧,正是名為「無玄」。

      領悟了這一層,我深深地望著靖衍。果然,還是我高估了他,他一個那麼懶的神,怎麼可能閒著沒事替我想了一個多有意義的名號?虧得我當時還為此欣喜了好一陣呢,實在好傻。

      「妳這一臉失落又是怎生回事?」

      你當真不知?

      我正欲如此回話,便又聽得他徐徐言道:「無玄鏡乃余之故友所贈。『無玄』意為平凡也,平凡便是寧順,寧順便有喜樂,喜樂便是幸福,實乃世上之至難之事。如今此鏡蘊得妳新生,便以『無玄』予妳祝福,是以願妳一生,得以平順愜意。」

      聽得靖衍此言,我幡然頓悟,卻也不由心生歉意,原來是我誤會他了。我有些心虛,便討好地拉拉他衣襬,道:「花無玄這個名字甚好,謝謝靖衍給了我名字,我心中很是歡喜。」

      他眉間隱隱翕動,定睛認真瞧我,「如此甚好。往後,便謹記妳無玄之名,凡事莫要躁動。」

      我真誠地點點頭,並默默叮囑自己將來無論何事,斷斷不能再這般恣意曲解他。

      「如今出了無玄鏡,外界不比鏡中,妳行事切莫衝動,凡事三思,自保為先,禮次之。」靖衍撫了撫讓我拉皺的衣袖,「此為天界,此處乃紫霆殿偏殿,妳權且先居於此地,爾後若有更好的去處再允妳前去。」

      他說得頗有條理,我卻聽得模糊不清,搖頭晃腦間,只見他劍指一併,輕輕一划,一旁紫檀案上便生生多了幾疊竹卷,我一看便知不妙。怯怯走近一瞧……這功課,足足比在鏡中還多了十倍不止,我忽覺眼前天旋地轉。

      「本神乃天界司命官,允萬物生,掌萬界死。從今日起,妳便是我座下副手,此些卷宗乃如山政務間之冰山一角,妳且好生研究。不急,循序漸進即可。」

      靖衍不疾不徐講完一長串,我已然頭昏腦脹,問道:「何為研究?」

      「研究……便是認真瞧之。」靖衍想了一下方才如是回道。

      認真瞧之?

      我的天。

      方才還問我可有想做之事,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就全忘了,還差了這十萬八千里的?

      放我出來,卻不是遊山玩水也罷,可認真瞧這些不會動的竹卷卻是有點太過了,那還倒不如讓我好生「研究」靖衍呢,至少他還能對我有所回應。

      我忒不滿地瞪視那堆高高隆起的案卷,道:「我能不能先出去『研究』些別的?」

      我回身瞧他,他待要開口,聲音卻是自另個方向破門而入。

      「不好啦!三殿下不好啦!錦裔公主……公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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