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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沉

      時正夏季,蟬鳴紛擾,迂迴的山路上夾雜碎石,燥熱的陽光透進稀疏綠林,光點與影子在她身上移動不迭。稍微向外翹起的短髮並沒有束起,亂糟糟的,身穿的冬季校服也不是這個時節該穿的衣服,也不是這個地方該穿的。學生啊,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背影看來也是十來歲左右,書包不在身邊,是逃學的學生嗎?我從身上的口袋尋不著手機,無法得知今天是幾月幾日,從地上的影子推測,現在應該是炎夏的正午。

      穿著皮鞋的她正沿著山路登往山頂。為什麼要這樣做?大概想要觸摸天空吧。湛藍的,遼闊的,並非太陽卻耀目不堪,高層雲就在天空的頂端,我向它伸出了手,剎那卻醒覺人類的渺小,這樣的存在連雲霧的尾巴也抓不著。即使是至高的聖母,相信在蒼天之下亦不敢稱自己為無上。

      陽光不留情地煮沸我身上每一顆的細胞。烈日當空,好熱,還有微風,潮濕的空氣帶著一點苦澀,鹽分黏附在我的頸上,感覺令人煩躁。好想投進海裡,沖走身上多餘的熱量,可是當我看到大海肯定也不會跳下去,因為我沒有那種勇氣,酷暑也不值得我拿出膽量。

      途中,她停下了腳步,左右顧盼,忽爾跳進沒有道路的叢林。正因沒有道路,所以得撥開扎手的荊棘與亂草,開拓一條新的道路。蟲子飛到我的手臂上,尚未吸吮我的血液就被我拍死了,但仍有其他飛蟲蜂擁而至。去去,我可不是移動的食物庫,正當我手足舞蹈之時,發現她已經走遠,沒有停下來等待的意思。為過多蟲子勞神的同時,我亦要快步跟上她的步伐。

      綠林裡遙遠的光點成為了滿溢出畫布的藍,俯仰之間,面前的景色豁然開朗。這是艷陽,天空,一線與海。海浪的聲音捲走蟬鳴與夏季,一線隔開至高無上與無盡深淵,鹽的味道混合了大海與汗水,就連我的意識都混雜其中。說不定這片汪洋就是某人的身體,海洋的生命就是細胞,正在某人的體內活著,掙扎著,出生,然後被柯羅諾斯一步一步推往生命的終點。每顆細胞都是生命的消耗品,生命則是這個世界的消耗品,而世界則是神的消耗品……那到最後,怎樣的存在才能進入涅槃?身為消耗品的我們該如何擺脫命運?

      很簡單,成為不能被消耗的一方,抑或是成為消耗的一方,這就是我的答案。努力成為消耗的一方也無法成為比神更高階的存在,我只能往另一方前進,命運卻不允准我繼續通行——也許是我擅自躊躇了腳步,她卻走到懸崖的盡頭,踩著跳起的浪花,迎著海風,張開了雙臂。

      「我現在就去吞噬這片大海,你也要去嗎?」

      她在說什麼傻話?拼命來到這裡的目的不是為了看海,而是為了吞噬大海?別說藍鯨,孱弱的人類又怎可能吞噬大海?不可能的對吧?單單是想像那個畫面也覺得自己是個瘋子。

      「不可能的對吧?因為你就算抵達海底亦只能成為被淹沒的枯骨。就連呼吸也要過問旁人的你啊,什麼也做不了。」

      爬到這裡都已經筋疲力竭了,除了自保,我還能夠做什麼?裸露白腹的魚兒在海面漂浮著,我得拯救牠,可牠距離我過分遙遠,我沒辦法伸出我的手。旁邊有一棵即將倒塌的喬木,但我的力量充其量能折斷樹枝,儘管我有多努力竭力亦沒辦法將它扶正,那就等待它塌下的一天,然後嗚呼哀哉吧。我並非沒有善良的心,受能力所困而已,怎樣也是白費力氣,那倒不如留點力氣為將來作打算。我現在也說不清那到底是我的將來還是他人的將來,不過將來總有一個人需要我的幫助吧。

      「所以啊,你不值得活在那邊的世界,把存在的證明交給我吧……」

      說完,她從懸崖上一躍而下,被浪花纏繞的身體理應躺在荒蕪的海床,她卻持續往下沉,連同我的意識一同拉進深海,我彷彿是一隻被吸塵器扯進集塵盒的蟑螂,意識無法再控制我的去路。身體不知不覺被海洋麻醉,深淵的壓力拒絕了浮沉在海裡的太陽,讓漆黑填滿坑洞裡的水晶體,無法分辨哪裡才是道路的盡頭。

      前面迎接我的究竟是什麼,是死亡的寂靜還是深海魚的血齒都沒所謂了,反正結局只有一個,就這樣墜入夢鄉吧,於是我合上眼簾——我不曉得自己是否閉上了眼睛,或許是閉上了。縱使將眼球附近的肌肉弄得疼痛不堪,仍然無法安然入睡,這肯定是還沒緊鎖眼簾的緣故,因此我才無法做夢,還是說……我已經忘記該如何閉上眼睛?

      對啊,我不能夠入睡,所以我早已拋棄了睡眠的方法。

      莉亞,現在的你在哪?我又在哪裡?

      這裡好黑,好冷,我快感覺不到我的存在,快救救我……

      吶,拜託,聽到的話就回應一下我吧,不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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