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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場

戲臺之上,佳人身著一襲粉色唐裝,腰間一朵海棠杳然綻放。戲腔婉轉,唱盡世間繁語嘈切;水袖起落,演盡人間愛恨嗔癡。

解語花,花解語。解盡人世繁語,又有誰為其解語?只道戲子無情,卻不知纖影翩然之下,多少悲喜早已融入粉墨,流連於戲臺。

洗去胭脂鉛華,換上粉色襯衫。又是那一肩扛起九門的解家少九爺解雨臣。盤口捎來新貨與帳本不符,哪家起事窩裡反:「都殺了,算我的。」

解決那幫人馬,掃蕩,整頓,安撫人心。一切俐落如例行公事。何時應無情揚起一抹冷笑,何時該翻桌抄傢伙,何時得掛上有禮微笑,應對進退。戲子嘛,逢場作戲。

回到宅邸,關上房門。解雨臣在梳妝台前解開襯衫鈕釦,不經意的抬頭望向鏡中身影。一對桃花眼似笑非笑,眼角一顆淚痣更顯風情萬種,帶著男子氣概的瀟灑,眉眼又有著些許陰柔。略抬手,眼一轉送了個秋波,彷彿戲臺之上崑曲又響,而他又是那唱罷情怨的花旦。

究竟,鏡前的自己,是花旦解語花,亦或者,是解家當家解雨臣?

一旁手機閃了兩下,螢幕顯示寄件人是消失了兩個月的吳邪。解雨臣輕笑起身,指尖拂過鏡面。

罷了,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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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吳邪早已不是從前那溫暖笑著的古董店小老闆,吳家拚命護著的清流,遠離九門汙濁的吳家獨苗,終究牽涉其中。

他此次前來,是策劃了一個局。一個對抗九門命運的局。他在消失的兩個月裡過得並不好,這點從他佈滿血絲的雙眼,和多日未理的鬍渣可見。他付出了什麼換取這個成敗未定的計畫,解雨臣一點也不想知道。

為了追上你的信仰,為了十年之後能與青銅門後那人並肩,你究竟付出了什麼?

吳邪仍在,不見天真。

「我需要你的幫助,當然,你可以拒絕。」

眼前那人這麼說著,毫無疑問,他視自己為兄弟,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或許,他早已忘了當初那個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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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那時九門的幾家逢年過節還常一起吃飯,幾個孩子在庭前嬉鬧。當時的解雨臣剛和二月紅學戲沒幾年,學的是花旦,素日裡穿的總是穿著女裝。那年的年節,他身著一襲粉色荷葉裙,同幾個年紀相仿的孩子一塊兒玩。

當時吳邪總是「小花、小花」的叫他,似乎沒發覺自己是個男的,自己也沒怎麼去糾正,反倒覺得挺有趣的。

吃過年夜飯,小孩子都被趕到前院玩,大人談的事他們既聽不得,也聽不懂。天色雖已晚,但被燈火照的通明,幾個人便提議玩起捉迷藏。

略學過武功的他輕易翻上牆,正想躲進屋簷邊的狹縫,卻見海棠樹下藏了一人。

吳邪一身藍布衫子,立於樹後正咧嘴對他笑。風吹的他的藍布衣袍蹋蹋地響。他朝自己招招手,笑道:「小花。」

那海棠樹離圍牆挺近,四周又有不少遮掩,兩人挨在樹下藏了老半天也沒見別人來找,不禁無聊的談起天來。

依稀記得自己起了玩興,笑問道:「吳邪哥哥,我長得好看嗎?」

那人極認真的看向自己,聲音稚嫩卻句句清晰:「好看!等我長大,要娶你回家。」

望向自己的眼瞳清澈烏亮,燈火映著他眼裡一簇光彩,明亮的像窗前燭火,解雨臣也笑了,輕聲道:「那打勾勾。」

「嗯,打勾勾。」

數十年過去,不知怎地,那句「等我長大,娶你回家。」仍印在腦海。再見到吳邪,已是成為解家當家的多年後。他依舊能天真的笑著,眼裡那簇光芒彷彿從未消失;而自己,雙手早已染上鮮血。

認出自己的第一句話竟是:「你是小花!可……小花不是女的嗎?」對於當年似乎淡忘的差不多了,自己開玩笑似的提起時,他有些尷尬的笑道就別拿我取笑了吧?那時候怎知道小花你是男的啊?

自己笑著用女音喚他一聲「吳邪哥哥」,在場大家都笑了。是了,不過戲一場,玩笑罷了。

海棠花,解語花。既解世間語,那麼,當年童稚話語可曾隨雪白花瓣飄落塵泥,滋養枝葉?可有留下些什麼,哪怕忘了也好,記著也罷,至少,存在過。

吳邪,你不斷向前追尋著那人的身影,一步步往前渴望與他並肩。若你回過頭,我一直在你身後。可小三爺,這一路上,你未曾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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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回過神來,吳邪眼裡有些關切。

「怎麼?苦思兩個月的人沒睡著,你反倒恍神了?」他笑著問,那一瞬,眼中似乎閃過那簇熟悉的光彩。

「啊啊,抱歉,最近盤口出了些狀況。小三爺,沒法睡好的可不只有你啊!」   微笑著回應道。

「那麼……」

「行。你需要多少人?」

【罷了,吳邪。若你仍駐足於臺下,我便為你唱罷這場。】

【反正,這戲,終要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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