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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3、慶燕郭家

      晚春時節最是百般花開勝放,天色碧如將洗過的玉,一點點若有似無的霧氣縈繞在西方江口那片遠山的腰間。

      坐擁大江大原的魚米之鄉慶州,就好像沒受到連年饑荒與戰亂的影響,在其首府慶燕城中,除了偶爾能在巷弄口多看到幾個乞兒之外,還是那歌舞昇平、熙來攘往的繁盛景象。

      今日正是天高雲闊的好天氣,從西邊通州駛來的客船在吆喝聲中靠上江邊的碼頭。

      早晨微風徐徐地吹著,撩起了船艙口的簾帳.掀翻開來的那角正巧被一把劍柄挑開,一個穿著黃衫的少年風也似地鑽了出來,不等船家把麻繩捆上船栓,腳尖幾步點著船沿翻上了碼頭,一聲吱嘎──

      「唉唷我的屁股,再擠一會兒都要變成十二瓣囉──」少年一邊嚷嚷著,一邊伸了個大懶腰。

      「小醇,你是怎麼說話的?竟這般口無遮攔。」船艙裡傳來略帶薄責的清朗喝斥,隨即響起的還有一陣兩人的竊笑聲。

      「二師兄,我這不是悶壞了嗎。況且我還能怎麼說話,怎樣也都是大師兄教的呀!」那黃衫少年一雙圓亮大眼無辜地朝後望去,稚氣未脫地噘起嘴,竟是在撒嬌。「大師兄你說是不?」

      年方十三的穆醇身為小師弟,完全將自己身為老么的本事發揮得淋漓盡致。

      除了大師兄就沒人治得住這幫崽子。

      裏頭的那人無奈地嘆了口氣,讓穆醇咯咯咯地笑開,頗為得意。

      簾帳後頭又鑽出一個翠色短衫的獨眼少年,以及一個穿著青藍短褂的俊秀少年。

      兩人都是輕裝打扮,獨眼少年甚至還披散著頭髮,只用頭帶固定住,很是不羈;另一個少年腰間插著扇子,文不文、武不武,卻又意外和他氣質。

      「你還有膽拖大師兄下水,看待會大師兄醒來不罵你個臭頭。」獨眼少年促狹嘲笑著隔艙撒嬌的穆醇。

      「就是說啊!」那個青藍短褂的少年則是配合地露出一臉鄙夷的神色,挑釁一般斜睨穆醇。

      且不說大師兄會不會訓斥穆醇,總之趁著大師兄還未醒來之前,能虧穆醇一句是一句。

      獨眼的少年衣領還縫著一圈毛皮,看著有些畏寒,正是師兄弟裡行五的木萼。

      而旁邊恥笑穆醇的青褂少年則是師門裡行六、只比穆醇高上那麼半吋的聶兼儀。

      穆醇赤子心性,被他們擠兌得一下子急了,偏偏這些日子裡,衝動的他被再三告誡在山下不能隨意動手,這下只好指著木萼與聶兼儀大聲告狀,要英明的二師兄給自己撐腰:「二師兄!你瞧他們!這回挑事的可不是我!」

      可這時,好不容易停好的船上,卻不是身為二師兄的閻異開口,反而是一個略帶惺忪的脆亮嗓音罵道:「什麼亂七八糟的狗屁!傻老七,你是怕沒把我吵得耳聾嗎!一路上簍子還捅得不夠?信不信我把你當魚餌綁了扔進江心,釣隻大魚給師兄幾個晚上加菜?」

      「噗!」木萼被自己嗆了一口。

      這大半月聽了各種路數,但大師兄罵人的方法還是這麼……創新啊。

      「哈哈哈被當餌食哈哈哈哈哈──」聶兼儀已經捧著肚子蹲在碼頭旁邊笑得後仰前翻,引得一旁搖渡的船家側目。

      「大師兄……咱們還是先下船吧。這會兒可已經到慶燕了呢。」閻異苦笑規勸。

      那大師兄似乎也是贊同,船艙裡傳出一陣衣料包袱的摩擦聲。

      「哎,老子的酒都快被搖沒了……異,待會先去找間酒店吧。」

      「大師兄覺得行就去吧,阿昕幫著大師兄拿師傅的琴,我的自個兒來就成。」

      「嗯。」

      船家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這幾個是哪來的江湖人啊?

      他記得上船時那個「大師兄」一身白衣帷帽活像戴孝不說,渾身都像是冰堆裡出來的寒氣,一開口卻是火爆至極,就差嘴裡沒含著爆竹的插鞘而已。

      雖然幾個少年對他沒有失禮之處,這一路上吵吵鬧鬧可沒少過,甚至有幾次還差點弄翻了他這小客船。

      但從頭到尾,賠罪道歉管束的多半都是那個挺拔俊雅的「二師兄」,而那個「大師兄」呢?除了罵人之外,就是一直望嘴裡灌酒,直到半路把自己灌得睡著了,直到現在才醒來。

      這可不?一醒來又是滿嘴劈哩啪啦的沒個停。

      最後三個少年很快也翻身上了碼頭,閻異向船家結清了餘銀,和其他幾個師弟一起清點行李,那白衣少年似是要透口氣一般取下了帷帽,雙眸因為覺得光線刺眼微瞇,朝四周掃了一眼。

      這下可把船家看得兩眼發直。

      這……這小子的臉也生得太好了……莫不是女扮男裝吧?但就是姑娘家也沒一個比他俊俏的哪。他在這條垣慶江上行船,也有二十好幾個年頭了,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好看的長相。

      不待船家細看,白衣少年很快地又將帷帽戴了回去,和其餘幾個師弟一同往城裡走去,只留下那船家摸著腦袋,滿臉的困惑。

      -

      慶州西面接壤擁有大片平原的通州,再往北就是京都所在的原州、東南面則是群陵環繞的雲州;北有一條貫通東西的垣慶江,下有斜入雲州的麓江,二江之間大大小小的人工漕河與田壑彼此錯落、連綿不絕。

      這垣慶江江面波光粼粼,青天綠地在春日凌晨的雨露洗刷過後,透著一股清爽的風情;碼頭邊小販的叫賣聲和搬貨工人的吆喝此起彼落,為這如畫的光景添上絢麗的活力,更是欣欣向榮。

      慶洲的首府慶燕,深具交通樞紐與土地肥沃的優勢,再加上商農並行、地處國家腹地位置等等緣故,慶燕城幾乎有不輸給京都的華茂風光。

      慶燕既為首府,自然有著慶州的州府,連帶慶州許多商號的本行、大家族的本邸也座落在其中。而在幾個地紳世族裡,就屬安、蔣、郭、平四家最有名望,也最有財勢。

      安家歷代出了許多士子,從前朝就是官宦之家;平家則是以習武聞名,尤其是出了開國幾代大將軍,風光無限;而蔣家與郭家則是一南一北的商業大族,族人遍佈全國各地,尤其,蔣家在漕運這塊的建業,甚至連出海的大船都能造,郭家也不遑多讓,黑白通吃,在慶、通二州地界,甚至運貨連保鑣都能省了,直接亮出郭家的證狀,就是山賊也禮讓三分。

      幾個少年這次的目的地,便是這郭家的本家大邸。

      他們從疏堯山一路緊趕慢趕,好容易用了不到半月的時間,加上輕功和驛站賃雇的快馬,才能在他們師傅所說的日子前趕到這慶燕來,還來不及領略一下城市的繁華,卻先從路上行人中聽說了慶燕近來的新聞──

      慶燕郭家的家長,郭老爺子,三月二十七要過七十七歲大壽,當日還要宣布一件大事。

      「這是要說小師妹的事吧?」穆醇八卦地湊到師兄們面前擠眉弄眼。

      他們原本要先找家酒店祭一祭大師兄五臟六腑裡的酒蟲,不料才剛在這堂裡坐下不久,穆醇便從隔壁桌聽來這個「新聞」,他才沒辦法忍住不和師兄們說呢。

      「要真是這樣也就輕鬆了。」聶兼儀眼珠賊溜溜地轉,露出一抹和清秀長相不搭調的意味深長來,壓低聲音道:「可師傅來信叫上咱們,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

      木萼的手探進自己袖內撫摸自己的蜘蛛,一下山大師兄就讓自己把寵物藏起來了,可憐他的寶貝悶了這大半個月,都不能出來透透氣……

      他慢悠悠地接口:「七十七歲大壽當日宣布找著孫女?打得真是好好的主意,也不知道是捧小師妹,還是捧自己?」

      「現在還藏得那麼小心,肯定是要讓小師妹委屈……怕是他們還有別的打算,否則就算不認,趕出去也不必顧忌才對。」聶兼儀接著說。

      閻異和木萼一齊點了點頭。

      看了一眼因為戴了帷帽不便大口飲酒,只能用杯子一杯一杯朝嘴裡灌的風亦陵,閻異輕聲道:「兼儀所言不無道理,但出了個江湖女兒的名聲,對郭家這樣的家族也沒那麼大的壞處,小師妹有師傅護著,也不至於被逼著做什麼才對?」

      穆醇搖了搖頭,「二師兄,這深宅大院裡的水可髒了,尤其是郭家這種滿屋子油水的。我說句話你們別不愛聽,小師妹在他們眼中,可以用的方法多了去了。」

      這也是為什麼他明明也有個家,卻從來不想認回去的原因。

      「莫非小醇你也是這樣家底的人出來的?」聶兼儀不以為然地挑眉,「小師妹不想做的事,難道還有人能逼她?」

      穆醇哼了一聲:「不信拉倒。六師兄,你真是井底之蛙。」

      「噯你!」

      「少說點吧,從山上吵到這裡,難不成你們什麼都要搶白一遍?」木萼搖頭阻了兩人的鬥嘴,「這一路上,天天貧天天鬧,你們的嘴裡就沒半點清淨?學著點三師兄的惜字如金行嗎。」

      說著,他斜眼示意兩個師弟向身穿灰袍的同昕看齊。

      「……」然而同昕只是抬起眼看了三人一眼,便再沒有其他反應。

      這個三師兄就是這模樣,他們從小長在一起,能聽見三師兄哼哼都難,何況回話。

      三人自討沒趣,木萼撇嘴、穆醇撇頭,幾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但聶兼儀卻搖頭:「就算我不懂這些好了,咱們這下該怎辦?怕是不好直接上去拍門吧?今兒個還只是二十四,要不咱們先在客棧裡待著,讓大白刀兒去給師傅報信?」

      說著便看向坐在桌子對面的三位師兄,想得個准信兒──正確來說,他看的都是二師兄。

      三師兄一向是以兩位師兄馬首是瞻,除了冶煉和習武,要從他嘴裡撬出個意見,就比疏堯山的雪一夕全化還難;大師兄鎮日除了練功、讀書和喝酒之外,就沒看過他做別的事;怎麼看都是這個二師兄還能給他們一些人情世故上的指導。

      果不其然,閻異緩緩開口道:「我們初來乍到這慶州,拜帖寫疏堯山恐怕也無人知曉,就算想請……」

      他還想繼續說些什麼,卻被一旁風亦陵突然擱扣酒杯的動作驚得一楞:「陵?」

      「不必這麼磨磨蹭蹭。」風亦陵喝完了整甕的杜康酒,心情顯然比窩在船上的時候好上不少,清脆的聲音像是鈴兒響,帶著一絲傲然與惡意,幾個師兄弟彷彿看到帷帽後頭揚起的燦爛笑靨,「讓大白刀兒給師傅和小師妹報信。教他倆先給哥幾個摸熟了壽宴當日的安排……」

      「師傅和小師妹定是受了委屈才要我們來,我們也不必給這勞什子郭家臉面,聽好了,當日要是沒大事,我們也就壯壯聲勢;但若是郭家不長腦子要欺負小師妹,哪怕小師妹只是斷了一根髮,你們就跟著我一起──砸了這狗屁壽宴!」雪白的指尖扣著酒甕的甕口,輕輕地敲打著,透露出主人歡快的心情。

      除了一向沒表情的老三同昕,其餘幾人皆是一楞。

      「可……大師兄,這要真能砸,還需要咱們動手嗎?」聶兼儀有些錯愕地瞪著自己的大師兄,頗為遲疑的問道。

      風亦陵豪邁地擺手,「放心,砸就砸了否則他們還能怎樣?」

      「不用擔心老四沒得玩──我在山下已經留了口信給他,這兩天他應該趕得上,真要不行,也不用幫他留份兒。師傅那麼懶,她的份兒也一併砸了給她開心一下。」

      嗯,師傅最喜歡熱鬧了。吵個歡天喜地,就當是告訴她自己把寒毒煉化的賭約,是自己贏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聶兼儀嘴角微抽。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不失為是幫小師妹撐腰的方式,古來也只有拳頭大才有說話的份兒,只要他們底氣足,想來也不怕人欺侮到他們身上。上面可有師傅頂著呢。

      就算師傅懶惰,也有大師兄和二師兄呀!再不濟,他們三師兄可是有天生怪力,天塌下來也壓不著他。

      況且……聶兼儀陰陰地笑了,不計老五跟他那些毒蟲毒蠱毒藥,他一向都是被上面四個師兄壓著打,最近連老七都快打不贏了,日日夜夜他都期待著有老七以外的人能陪他練練手,他可是很想知道自己在山下江湖裡,究竟是什麼個級別!

      「這是不是說我能放我家孩子們出來晃晃了?」木萼一瞇獨眼,感染了興奮咧嘴笑開。

      風亦陵肯定般地點頭,「自然,只要不鬧出人命就行。在師傅和我面前,他們再沒度量,也得給我把這碴吞下去。」

      閻異有些汗顏地還想開口勸,才將將張嘴,便被風亦陵塞了一杯熱茶堵住了話頭。

      「異,放心,我自有成算。」風亦陵拍了拍比自己還高半個頭的二師弟的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看了看自家師兄豪氣挺起單薄身板的模樣,閻異也只能苦笑一聲。

      罷了罷了……大不了,就先連郭家老小的傷藥也先替師兄弟們準備好了吧。

      只要自家師兄弟不受傷,其他的後果,就由陵和他收拾也好……否則換了誰,他也都是不放心的……

      唉。這個二師兄還真不好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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