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起申請的稿費,匯款日改為一個月兩次
HOT 閃亮星─真月耽美稿件大募集

夜鳴

01.

        如果說,活著是如此令人絕望的存在──那麼,死亡就是擺脫絕望的存在。

      夜晚來臨,月娘剛掛在高空中。不久後,暗夜像是按耐不住似的蠢蠢欲動著,影子們漸漸地吞噬著城市,正要替其蓋上黑布時,街燈彷彿有默契似的一致亮起,驅散打算靠近的影子們。

      我虛弱的走在柏油路上,視線一暗一明的不停交錯著,肚子不停翻滾攪動著,像是在抗議連續兩天的缺糧。

      我作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被丟棄的一天,以前跟著主人出外散步,看到那些在路邊垃圾桶翻找食物的同夥們,都會不自主的丟出鄙夷的眼神,我很不能諒解那些傢伙為什麼要在如此惡臭的垃圾桶找東西吃?甚至覺得跟牠們身為同一種身分而感到可恥。

      但現在我深深的明瞭牠們的心情了,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會死、會餓死!

      可我一直無法克服垃圾桶那股令人無法忍受的惡臭味,每每將食物吃下肚後沒多久又會將所吃的全數吐出來,我只得不斷喝水來維持飽足感,但隨著東西越吃越少,水已經無法繼續幫我維持下去了,我必須吃東西才行。

      正當我以為要餓到就地昏倒的時候,突然鼻腔竄進一股熟悉的香肉味,那跟以前主人常餵給自己吃的烤雞腿的味道非常相似!口水不自覺得溢滿了整個口腔甚至滴落到地面上,精神也瞬間抖擻起來,依循著那股熟悉的香味尋找源頭,就在味道越來越逼近自己時,猛地一道高大的身影映入瞳孔裡,我下意識立刻停了下來,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傢伙。

      有著一雙又尖又長的耳朵,繁多的黑色體毛中摻雜著些許棕毛,體型比一般狗還要大上將近兩倍左右,鍛鍊有餘的肌肉使得身體線條呈現一種美感,看起來龐大的身軀卻沒有多餘的贅肉,整個就是擁有完美黃金比例的狗。

 

      糟糕了,我只是隻小小的母狗要怎麼跟這大傢伙搶食物……能不被對方咬死就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唔……嗯,這傢伙好像想要立刻撲上來一口咬死我似的,看到牠尖銳的爪牙早已伸出來在地上磨蹭準備著,嘴裡正發出低低的吼聲聽在耳裡實在有莫名的恐懼感。

      我覺得自己該立即轉身跑走而不是繼續待在這裡──這麼想著的時候眼前突然瞬間轉黑,不是大傢伙衝上來的緣故,而是自己餓到受不了的關係,身體虛軟地倒在冰冷的柏油路上,意識漸漸模糊不清,連思考的能力都即將中斷,如果就這樣暈倒的話,下一秒一定是被咬死吧!

      不過說不定一死的話──就能看到主人了,我想要再跟、再跟主人團聚……

02.

      「帕姆!」耳邊傳來熟悉的喊叫聲,睜開眼睛,就看到朝思暮想的對象就站在眼前不遠處,正綻放著如昔日般令人感到溫暖不已的笑容。

      「汪汪!」開心的回應來人,迫不及待的邁開步伐跑向佇立在面前的對象,但不論怎麼跑,周邊的景色如何隨之移動,就是沒辦法再更靠近對方一步,反而還有種越離越遠的感覺。

      「汪!」著急的喊叫了一聲,使盡全力的往前奔跑──無奈,就是無法再更靠近對方。

      好不容易能見到你了,為什麼卻沒辦法接近你……是帕姆做錯什麼事了嗎?所以才不讓帕姆接近你嗎?

-

      「汪嗚──」一股冰冷致極的觸感將我的意識給拉回來,為了驅散這股冷冽的感覺,我立即跳起來不斷甩動身體驅除這股突如其來的寒冷。

      「啊!沒想到還這麼有精神吶。」

      「呃?」從旁邊竄出來的聲音不禁讓我停下動作來,轉頭朝向音源處探究來人──不過這麼一轉頭就讓我後悔了!

      「幹麻?瞧妳露出這麼驚訝恐懼的表情,是擔心我吃了妳嗎?放心好了,我對妳這種身上沒多少肉的狗可沒多少興趣啊!」大傢伙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盯著自己,像覺得我的反應很有趣似的。

      雖然牠現在這付模樣,跟剛剛一臉想一口把我咬死的樣子根本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傢伙,但的確從牠身上感覺不出來濃烈的殺氣,不過還是不能就此安心下來,我往後退了幾步充滿警戒的盯著牠看。

      「妳這傢伙可真是有趣!」大傢伙低下頭將放置在一旁的雞腿給咬住後丟到我的面前。

      對牠突然的動作頓時反應不過來,只得呆呆的盯著眼前的雞腿,雖然很想將雞腿撕咬吞下肚,但在還沒摸清牠的行為時,我還不能就這麼輕舉妄動。

      「都已經餓到昏倒的傢伙還不願意吃食物嗎?」大傢伙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背對著我趴了下來。

      「這是……要給我吃的嗎?」

      「問這什麼問題……不然妳以為要給誰吃?」

      一得到對方的應許後,我立刻低頭將雞腿肉撕咬開來,雞肉香味頓時溢滿口中,並細細品嚐著這難得的食物,嚼了數回才願意將肉給吞下肚。即使雞骨頭已經被我給啃得一乾二淨,我仍然不斷舔舐著骨頭,不想錯過任何一滴精華。

      直到骨頭被我舔到什麼味道都沒有後,我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了它,肚子依然在攪動著並發出更強烈的「咕嚕」聲,果然只有吃雞腿還是沒辦法填飽肚子……我抬頭望了一眼大傢伙的背影,四肢不知道被什麼魔力給驅使著,等到自己回神的時候就已經趴在牠的身旁了。

      牠那炯炯有神的瞳孔朝我看了過來,我這才發現牠是一隻很漂亮的母狗,姑且不論牠那優美的身體曲線,光是那張輪廓分明的容貌就足以將我的目光給緊緊吸引住。直到剛才都以為牠是一隻強健的公狗,但一近看才知道是長這麼漂亮的母狗呢……

      「沒食物了。」牠一眼就看出我在想些什麼,是我表現的太明顯了嗎?可是對方願意把食物分給我就該謝天謝地了,我覺得還是該向他道謝。

      「謝謝妳,願意把食物分給我,啊!還有我叫帕姆。」

      「艾特。」

      「那……為什麼妳願意幫助我?一般來說像我們這樣的流浪狗不是連食物都很難找嗎?」雖然很感謝牠幫助我,不過我還是無法理解牠這麼做的行動,這樣做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不是嗎……

      牠的眼神像是覺得我問了什麼白痴問題似的,呃!難道我說錯了什麼嗎?只有我覺得這樣是不正常的行動嗎?

      「我只不過是不想看到有狗死在自己面前罷了,反正食物方面,我有辦法能得到的,才不怕少那支雞腿就會餓死。」

      哇!還真是有自信的傢伙……等等!所以說只要待在牠身邊就會有食物吃嗎?對我這個完全不曉得該去哪裡找食物來吃的狗,根本是天大的好機會!

      嗯……不過重點是牠願意收留我嗎?不行!我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待在牠身邊才行,就算使出撒嬌攻勢還是什麼的,都要讓牠答應才行!

      「艾特。」

      「幹、幹麻!」牠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親暱叫喊給嚇到,僵硬的轉過頭來看向自己。

      「我好餓喔……」

      「關我什麼事!雞腿都給妳吃了我這邊也沒食物了。」

      「汪嗚……」

      「……」

      「艾、特……」

      「閉、閉嘴,給我安靜點!我明天再去給妳找食物來總行了吧!」

      大成功!不過還真是想不到艾特這麼容易好撒嬌,還以為同樣是母狗的牠會對自己的行為不為所動。

      我將身體更靠過去了一點,躺在牠那舒適的軟毛上面,睡意就猶如排山倒水般而來,迷迷糊糊之中,我還不忘向牠道謝:「謝謝妳……艾特。」

      「突然靠過來是不會說一聲嗎──唉,可真是幫了個麻煩的傢伙。」

      「罷了,也好,只有自己一個也怪無聊的……」

03.

      跟在艾特身旁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也跟著牠學習了很多,諸如怎麼討人類的歡喜以便得到食物,還有該怎麼保衛自己,要從哪裡找尋食物等……艾特幾乎將牠所知道的通通都傳授了給我。

      直到現在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沒想到艾特還教了我很多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不過這倒是讓我發現了一件事──艾特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傢伙!說不定這是主人冥冥之中在祝福著我嗎?

      很想找機會報答艾特,但一直苦無有好時機出現,再這樣什麼都不做的待在牠旁邊,會不會牠哪天會覺得我是個負擔而丟棄我呢?

      就像主人的親戚們一樣……至少,得讓艾特知道我還是有用處的!

-

      本來今晚應該是像往常一樣吃完飯,稍微散一下步就該找個地方睡覺了,但今天發生了點小插曲讓我心中鬱悶不已,不快的心情久久無法散去。

      「吶!艾特。」

      在前面緩慢走路著的牠停下了腳步,轉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卻沒有說話,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下來,艾特是一隻不太喜歡講話的狗,不過我倒覺得牠是懶得講話就是了!

      「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做呢?我是說今天下午看到的那群人類……」

      「沒有好為什麼,就是妳看到的那樣。」

      「可、可是我不能理解啊──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大肆濫捕像我們這樣的流浪狗呢?」下午的情景隨著這句話的出口而開始浮現起來,那些人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比我第一次遇到艾特的時候還要恐怖好幾倍,甚至行為粗魯地將同夥們又踹又拖的丟上後車門緊緊關住牠們,要不是艾特即時將我推到一旁躲藏起來──只怕我也要跟牠們一樣被鎖在裡面。

      「妳覺得能幹麻呢?」艾特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回丟給我一個問題。雖然我猜不透他們這樣做的目的,但能肯定的一點就是──那絕對不會是善意。

      搖了搖頭,光憑我這顆小腦袋無論怎麼絞盡腦汁去思考還是想不個所以然來,不過艾特就不一樣了,牠聰明的腦袋幾乎不用思考幾秒就能得出結論,也許跟牠看過許多世面有直接的關係。

      「不是拿去吃、就是拿去賣,不論是哪一種最終的下場都是一樣的。」

      我不由得顫抖了幾下,在艾特身旁也見過了不少讓我感到害怕的事情,像是在路上走著,偶爾就會不經意的看到同夥被撞死在路旁的慘狀。還記得第一次看到的我嚇得腦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有艾特冷靜的將那隻死去的同夥拖到隱匿處藏好,我無法理解牠這麼做的行為,只是久而久之,我也跟著牠這麼做,就算不問原因,艾特這麼做的出發點我相信都不會是惡意的。

      但今天的震撼比起昔日看到的情景還要讓我更害怕,我第一次看到人類露出那麼恐怖的表情,跟主人比起來實在是差太多了!完全跟我想像中的人類差了個十萬八千里!

      「害怕嗎?那就是人類,跟那個以前寵愛妳的主人可是完全的不同,不,不如說那才是人類真正的樣貌。」

      「難道……我們就沒有能力救出自己的同夥們嗎?」

      「沒有,半點能力都沒有,在人類的面前我們的力量簡直渺小到不行。」

      突然一陣火從心底燃燒了起來,為什麼艾特能用這麼平靜的語氣說話?難道看到同伴們被捉起來連一點憤慨不平的心情都沒有嗎?雖然知道牠獨自待在外頭的經驗比我豐富許多,但,但至少別用那麼像在說:「今天天氣可真好啊!」的口氣說話啊!

      「──如果是艾特妳的話一定能做到吧?」

      「做不到。」

      「什麼都還沒試就放棄!」

      「因為這一試就會賠上自己的性命──妳那顆腦袋是已經破洞到能進水的地步了嗎?」

      「……笨蛋。」

      「什麼?」

      「艾特妳這個沒用的笨蛋傢伙!」我大聲喊叫了回去,轉頭就奔離牠的身邊,像這種沒血沒淚的傢伙我壓根都不想待在牠的身邊!

      奔跑了好一段時間,直到心情漸漸平復下來才慢慢停下了腳步。我到底在幹麻,明知道艾特有自己的苦衷我還這樣耍性子,只是,只是牠好得別用那麼平淡的語氣說話啊……

      果然是我太任性了,還是回去跟牠好好道歉吧!我知道艾特本性其實不壞的……這麼想著,左前方突然閃出一道亮光──我壓根兒忘記自己就站在最危險的馬路上!

      艾特以前還千叮嚀萬叮嚀說絕對不要站在馬路上,否則就會像那些被撞死在一旁的同夥們一樣。那道光來得又快又急,想要閃也來不及了,難道我就要死在馬路上了嗎?對不起,艾特,我後悔沒乖乖聽妳的話了……

      「帕姆──」

04.

      那來自深夜的悲鳴聲啊、醞釀著多少悲痛情懷──但有多少人會去在意呢?

      「艾特、艾特!」我叫了好幾聲,但艾特那雙該是充滿炯亮的眼睛卻不再張開,就這麼閉著像是在做個甜美的夢似的。

      「醒來、給我醒來啊!艾特──」

      「拜託妳醒來好不好──我不會再任性了,拜託、拜託妳醒醒好不好!」不行,無論怎麼叫牠就是不肯醒來,之前這樣煩牠,牠就會氣到跳起來用眼神瞪著我,但,為什麼、現在卻不會醒來了?

      我低下頭舔舐牠身上正泊泊流出的鮮血,企圖止住血液的流出,雖然這麼做只是白費力氣,但我不想去承認,去承認那個在我心中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拜託,誰來都好,救救艾特啊……」

      在人類的眼中我們只是個就算死去都不為過的生命體嗎?將艾特撞死的駕駛,只是淡淡地從窗外看了一眼就將車給開離,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你,可是撞死了一隻狗啊,連下車的必要都沒有嗎?

      ──如果今天被撞的是一個人的話,你的反應還會這麼冷淡嗎

      「嗷嗚──」

      難道我只能夠像這樣悲鳴什麼事都不能做嗎?因為我只是隻狗嗎?一隻可有可無的生命體嗎?就連拯救夥伴的性命都辦不到嗎?

      ──辦不到,在人類的面前我們的力量簡直渺小到不行。

-

      「喂?」男人接起手機,不意外聽筒的另一邊傳來了嬌嫩的女音

      「你不是說十分鐘以後就會到了嗎?我等你等好久了呢,路上是發生什麼事嗎?」

      「沒什麼,不過是有隻野狗亂衝跑到馬路上被我撞死了,所以耽擱了點,妳再等等,我馬上就會到了。」

      「欸?那這樣你的車沒事吧!」

      「沒事的,乖乖在家裡等我就是。」掛斷以後,他將手機放到一旁,雖然跟她說車沒事,但剛剛撞那一下那麼大力,怎麼可能沒事?

      「運氣還真背,那隻野狗想死是不會找別輛車嗎?好死不死挑我的車,我這輛車可是剛新買不久的耶!媽的──」

回書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