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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車

《公車》

「往巴陵、復興!」

      喀啦,喀啦,喀啦。是女乘客米色鞋跟踏上公車階梯的聲音。

      嘶啦、嘶啦,厚重行李摩擦著似是登山客的防水衣物。

      砰咚!是卸下沉重菜籃的老婦。

      嘎嘎!嘰!嘎嘎,嘶……,拖曳的紙箱中有著鳥類腳爪摩擦紙質的聲音……

      「喂欸!往山上車要開嘍~要上車的趕快嘿!」有著灰黑交雜鬍渣的中年司機吆喝著,轟隆轟隆聲起……是老舊公車發動時的轟鳴聲。

      ……

      這是搭往山上的車,這是搭往故鄉的車。

      有一點酒味,有一點煙味,一點汗水味,有著不知道是什麼汙垢的味道,

      樟腦丸、薄荷油,有像奶奶房裡的藥布味道,

      動物的味道,土壤的味道,炸物的味道,奶瓶子的味道,應是剛放學孩童手中甜膩糖果的味道,

      車上的,車外的,不知從何而來的,

      舊有的,新添的,不知何時沾染的,

      各式各樣的氣味充斥,或濃或淡,說不出香臭,說不出複雜,說不出的懷念的味道。

      ……

      車身搖晃,金屬製的冰涼扶手吸走了體溫,偶與旁人肢體摩擦,倒也不至難以前行。

      前進山路的公車,在公車前進末座的我,不住思考,究竟,這算是前進,還是後退呢?

      最後方的靠右窗戶旁,坐下。

      車身搖晃,牆框冰涼,有些破敗的,廉價塑膠椅皮的觸感,被曾是,頑皮學生增添破壞的,美工刀的刮痕,立可白的塗鴉,

      各式各樣,新添的,舊有的,凹陷的,凸出的,觸感。

      這曾是,專屬於我的固定座……。

      ……

      老舊公車那未封死的車窗是屬於我的小確幸,

      將生鏽的,窗戶開到最大,讓痠疼手指隨意輕擺在猗牆的扶手邊,

      望著窗外,我吹著風,任額前髮絲如遠方旗幟風中凌亂,耳邊彷彿布料拍打聲,又似是枝葉摩梭聲,或者,都有吧!

        遠處的小販叫賣著。

      ……

      一站,一站,公車停了開,開了停,

        在制高的最後座,看乘客來往,

        一站,一站,公車停了開,開了停,

        在制高的最後座,看乘客漸少,

      不算強烈的震動加重,伴隨的轟隆轟隆聲起,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的,老舊公車發動時的轟鳴聲。

      車程將由鎮,到鄉,到村,翻過,枕頭山,翻過,角板山,翻過那些,各種,我不曾注意,不曾記憶,不曾在意過的地名。

        微微震動的座椅,酥酥麻麻的背肌,

      有些安心,有些昏昏欲睡。

      途中,一些大包小包被放置車中,是熟人託付的貨物,幾次,也有著給司機本人的禮品,是當季的水果,又或者是乾香菇?

      偶而,汗揮如雨的司機脫下工作時的深藍色帽子,透出微禿的頭頂,在停車的空檔,抽個菸,或買雞蛋冰吃。

      一時興起,親民的,喜愛閒聊的司機叔叔,會順道帶些零嘴上車,分享給在座爺奶、站至前頭的孩童,窗上張貼的禁食告示好似從沒存在過般,

      曾今,沒座位時我總站在最前方,又或直在樓梯上席地而坐,也不怕髒,就為了與友善的司機伯伯聊天討些零嘴,偶而抱怨,偶而唱歌,

      甚至曾有幾次,坐到小巴士的最前坐時,被司機遞給麥克風,當時的我也不怕生,就這樣唱起了自己喜愛的動漫歌,後座的乘客也捧場的鼓掌叫好,

      當時認為,就如同我聽不懂的,一些熟悉又陌生的乘客與司機的談笑,可能是閩南、客家,又或是原住民語、日語,還有時是印尼、越南、菲律賓等外國語言,感受那純樸的快樂,即使完全不知道真正的歌詞似也無所謂了……

      幼時的我每每想起,總以為所謂的公車司機,真是了不起的職業啊!

      直至年歲到了,看得更多了,才知並非所有的司機都是如此,初出遠門時遇到的,許多冰冷的言語,嚴厲的責罵,不明所以的指點,總讓我這不懂禮數的山上孩子傷神委曲,心墜冰窖,也因此在某段時間裡,我總是內裡不服氣,總是不滿的想著,認為這些都市司機到底有什麼了不起的?

      「明明除了開車什麼也不會,既不會在上下車時招呼提醒,也不會主動下車幫老人家提菜籃,不載人時總是冷酷的加速衝過,即使知道有人要下車只要沒聽到鈴聲就不停車,除了中文別的語言都聽不懂,遇到說母語的人也只會不耐煩問有沒有乘客可以溝通,也不願意跟人說話親近,整天冷冰冰的,且動不動就兇人,不過是拿著食物沒吃也得被廣播點名警告……」

      想來真是滿腹牢騷。

      年輕幼稚的我,每每鼻子碰灰,就在心中默默加深了些對都市人們,都市司機的偏見,

      爾後便會想起,老家司機的好,即使現在的我早已熟悉了外頭社會上的各種規範,某些人的自命清高、世俗正義,漸漸成熟的我即使心有不滿,但已不會如從前般總因一點小事便怨天尤人,

      但興許人總是美化記憶,那回憶中的,老家的公車司機,就算沒位了也會慢下來招招手,有時還會開車門打個招呼,

      只要告知,甚至是只要主動往前走便會知道詢問哪兒下車,

      會幫助行動不便的乘客上下階梯,當有糊塗人零錢不足時會主動拿出一袋零錢給找,

      看到用叉子的人會提醒小心,會叮嚀乘客坐穩系上安全帶,

      偶而夜深了,末站了,甚至遇到迷路坐過站的孩童還會與其他司機互相交接聯絡,以求能直接將乘客送到家門口……

      那個也許過於美化的,家鄉司機的好……

      ……

      山路上的老舊鐵塊,急轉的輪胎,前進,前進……

      油綠的田野,灼燙的柏油路面,忽高,忽低……

        看那蔚藍的天,遠方的雲朵,漸遠,漸遠……

        那依山而建,彎彎曲曲的道路,乎左,乎右……

      植被茂密,數著蔥翠的高山,一座,兩座……

      芬多精混擭著遠方炊煙的氣味,一陣,一陣……

      油漆早已污髒剝落的,那破碎堤防,段段,續續……

      越過似灰白堤是,猗猗瀟碧在,搖擺,搖擺……

      斜依車牆,因車身震動感到耳內麻麻的,

        座椅上放鬆的身體,搖擺,搖擺……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沒過多久,

      朦朧的思緒,斯乎有些沉重的眼瞼,搖擺,搖擺……

        自己,是在何時上的車呢?

      究竟,此刻我將要去往何方呢?

        旅程,又將在何時畫下句點呢?

        什麼都別想了,

        順其自然就好,

      哪,

      這是,搭往山上的車,

      搭往故鄉的車。

      那是,如地標般的紅色屋頂,

      熟悉的竹製路牌。

      吶,

      那是,熟悉的飯菜香味,

      熟悉的小店門口。

      那是,就快到家了,

      就要到家了,

      啊,

      那是,

      夢醒了。

------疑惑的分隔線------

有些事也只能是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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