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1荷塘

仲秋,入夜後天被漂成一塊濃墨色的烏狐皮,一條條狹長的光暈點綴在無止盡的墨盤銀白色的分外冷清,宮殿匾夾下吊掛了道純素布紗,被風吹的左右晃動,似搖搖欲墜的脆弱單薄,殿門前青石磚上被撒上大片的紅豆在微弱的玉盤下拂上一層若隱若現的光澤,彷若坊間平民年年必過鬼節趨吉避凶的紅鑽,此時卻有些詭譎。

「姑娘,您別摔了,傷著了王爺可得心疼啊。」

屋裡一片狼藉,千年古玉、簪花瓷瓶全都給摔成了碎屑灑滿地面,女人面無表情,亦沒有意料中的哭泣或歇斯底里的尖叫,她意外的平靜,並非心如止水,更不是看淡了這兒事,只是,她麻木的失去知覺,心死罷了,摧殘這些貴重的東西只不過是出自於肢體的本能,她無意識,也不願有意識。

「姑娘,您快歇歇吧,您看您的手都被割傷出血了,得趕緊處理傷口啊。」

那丫鬟急得快哭了,眼楮拂上一圈紅,淚滴在眼邊打轉。

她彷若未聞,眼睛也未看向身旁的人們,只是繼續的摔著櫃架上的東西,拿到甚麼就毀了什麼。

小丫鬟正提著大木桶於後庭井邊打水,陳年未更換過的井欄在月色下蛀洞及潮濕成青黑色種種缺陷一覽無遺的暴露,丫鬟將桶把綁上井欄上的老繩,拉扯下發出「咯嘰」的聲音,毫無牆壁阻擋下竟也出現微弱的回響,劃破沉靜若死的浸於夜半掙扎著。

她將桶子打滿水便準備拉上來,裝滿清水再加上原本木桶的重量更是沉重無比,她有些吃力,淡粉色的羅紗配上肩臂雖被白紗巾遮掩卻依然裸露的手臂完全看穿小丫鬟用力過當牽動突起的青筋。

「甯兒、甯兒。」低沉的嗓音如一粒沉甸甸的重石落入深不見底的湖心,充滿著成熟男性所附加的磁性引起一連串向外擴散的漣漪,不停地挑動著她的聽覺,魅惑她的思想。

「我來幫妳吧甯兒。」他這般說,已然邁起步伐往她身畔走去,青石被皮格長靴激的喀喀作響。

她並未轉過頭去,只一味的使蠻力想將桶子拉上來,但這般胡亂豈能成事?只在她的掌心弄上幾道口子微微摻出幾滴血跡。

見此,男人身型略顯一頓,約莫幾秒後又開口:「甯兒,我知道妳在氣本王。」

「王爺多慮了,甯兒不敢,區區低賤的下人豈敢在王爺面前造次?」這句話可做足了諷刺及怨氣,男人聞言也不怒,反倒揚起嘴角微微一笑。

「不敢?」他挑起一便的見眉,似乎懷疑自己所聽見的話,再度問一遍:「甯兒不敢?」

丫鬟心虛的垂下臉,手上的力氣也消下去,只聽見噗通一聲木桶沒入井水中,她輕聲開口:「小姐還在房裡呢,王爺還是少胡鬧。」

「就知道妳是顧忌卿夏,本王承諾妳,今年入冬前會把程卿夏休了,讓妳光明正大的娶入王府大門做本王的正妻。」他信誓旦旦眼眸似藏了千萬顆明星燿燿發光,如一把騰騰火焰在燃燒將世界都吞噬殆盡卻唯獨容下她的身影。

她那個瞬間有些訝異,愣在那裏無法動彈只直直注視他俊秀的面容,望入他心口那片熾熱還打著火花的心田,直到她意識到自己失態才連忙移開視線,嫣紅竄入她白皙的腮面,害臊的咽了咽口水說:「程家勢大哪是好說話的,王爺有這片心甯兒已然知足,可不敢在奢求什麼。」

他的臉冷了下來,筆直的劍眉被那句話塗上一層無形的青霜,他靜下來,沉默啃食他的臉龐的肌膚,侵蝕他原來發著光芒的臉孔,像一壺剛煎好的湯藥擺在嚴寒冬夜中的四方亭那樣,白煙被失控的東風絞熄,只剩冷冰冰的藥碗,失去靈魂,冰涼的如此可笑。

是啊,他憑什麼和甯兒他所深愛著的女人說這種話?程家勢大,當初與程卿夏大婚時,全城裡都再傳他路煜昂高攀上程家這等高枝做金龜婿,他從不願承認自己是因為家道中落,一個原來皇室親王的後代卻因為爺爺淫亂后宮與皇后有染而被貶為庶人,一家老小流放邊疆蜀州守陵,後新皇念及舊情將他這一代子孫接回京師,自己被封為遙王,卻是個有名無實連上朝廷的權利也沒有的虛銜,只空等著俸祿了了草草的過著所謂的皇氏生活,他想念父母親,卻也相反的痛恨著他們,要是父親沒有出生,祖父就不會因為孩子而和祖母爭吵,沒有爭吵祖父也不會招惹到皇后,沒有招惹皇后他們一家老小也不會過上守陵如活死人般等待凋零的苦日子,也不會讓他現在如此痛苦還得將婚事當成籌碼,一個男人連心愛的女人也無法娶過門。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懦夫,他到底有甚麼資格和甯兒講這些話?

「王爺,你生氣了?」甯兒仰起頭望著他封閉情緒而淡如輕墨的輪廓,她有些害怕的試探:「王爺,甯兒是不是說錯了甚麼話讓王爺提氣?」

他並未回應,也不看她的眼睛,只是用餘光瞄像她,長長的睫毛下一雙被稍稍遮著的大杏眼倒映著他無表情的容顏,似初生牛犢純潔無害,無一絲瑕疵的荷瓷使人恨不得將她捧在掌心細細的綿吻,但她易碎,似輕輕一碰便會化成一攤坍方的殘渣。

他開始畏懼她,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保護這個似粉荷美麗脆弱的女孩,他一定會不小心將她摔碎,然後永遠在眼見不著她這雙鑽石般清澈的雙眼。

這一刻他決定,就算她這一雙眼眸裝下的不再只是他一人,他也願意,只要此生還能在見著她含著蜜的笑顏、柔滑輕脆的聲音,就算不是展露給他看,他也願意,他不能那麼自私,自己妄想娶了她便能過上二人的好日子,靠著俸祿,他們相愛結婚生子白首到老,事實不過是將燦星般的荷花擊碎,讓她失去光彩、失去自由,永遠如困在牢籠的鳥兒般被眾人當成笑話看,一個個鄙視的眼神、一句句惡劣的話語定然會將她擊潰,讓她癱瘓,讓她死,他們的婚姻是鐐,讓她纖细的腳永遠被禁鈷,他告訴自己,這些不能夠發生,對她來說這些都太殘酷了。

他狠下心,臉上的肌肉與心頭那塊已然不可移除屬於她的血肉形成強烈的拉扯,似酷刑一般將人的頭顱與身軀分開,血在流,黑暗中的血是鮮明的,封閉增添更濃厚的鐵腥味,那樣的痛苦那樣的折磨,磨的他幾近崩潰,心裡頭明明是想衝著她溫柔的笑,想擁她入懷中,但他必須忍住,忍住愛她的衝動把臉板起成另她心生畏懼的不悅,那樣的可憐、那樣的可恥,他自嘲的冷笑,然後,撇下她一人,逕自走入殿中。

「王爺、王爺,你怎麼了?甯兒說錯話惹著你的氣了麼?」她急了,一陣蕭瑟的秋楓迎著她的側臉吹來,吹開她一絲絲青色鬚鬢,她盤的團子髻被她不慎勾到,滿頭綰髮那一剎如討喜的繡花球被剖開的瞬間炸裂似的在空氣中飄浮,白月能為夜晚點燈,也能讓她成了不切實際的虛幻,這時放大十倍的影子只能使她更加難堪。

她狼狽,一頭亂髮和蒼白的面頰,以及那幾乎失去血色的薄唇,她又再度喊道:「煜昂,你為何突然對甯兒如此冷漠,我做錯了什麼事情令你不高興?回答我、煜昂,你這個樣子我害怕。」

他克制自己讓她那些幾乎帶著哭腔的言語被白月帶走,被冷風擰走,他不願意聽見這些話,他怕自己一旦回頭,親愛的甯兒會就此永遠消失。

她笑了,是那種被淚水堵塞的聲響,悶悶吭吭的好不悽涼,又來一陣風,這次的似乎強了不少,幾乎將她柔軟的身子吹倒,打在臉上,仿若帶刺一般刺的她發疼。

他開口,這次總算被雨聲給壓制,但終究傳送到她耳裡,也是唯一一句被她聽見的,她又笑了,不過多了幾分濃郁的快樂。

「叫我遙王,我是妳家小姐的丈夫,守好本分是下人應當行的原則。」

「是遙王,奴婢謹遵王爺教誨,好好服侍王爺與王妃。」沒有特別的感傷和情緒,平平的、淡淡的,有些嗚噎被藏在舌頭底下,待話說完它們才能被放出。

他沒有轉過去看她半眼,但他知道她哭了,從眼角滲出的是他們曾經的回憶還有那些荒謬的甜言蜜語,和那晚的狂風暴雨融成不分你我的濡濕。

那些玉石瓷瓦的粉碎,原來最終會被封印在匾夾下的三尺白綾,被收藏愛護著。

「我不要嫁給他、我不要嫁給路煜昂,讓我去死我也不要嫁給他,他好恐怖,我好害怕啊,求求你們放過我吧。」鳳冠霞披,這一日只有她穿上喜慶艷紅色的婚服,金色綴飾和鮮明的衣裝完全無法將她的慘白修飾,反而更突顯。

路煜昂要娶她,她不要,她不答應,秦甯兒不可以嫁給遙王路煜昂,她會死的,她一定會被殺死的,因為這是罪,這是天大的罪孽,她不要,她不要嫁給路煜昂。

三尺白綾沒有將她的生命送上遙遠的黃泉,卻讓她的記憶跟隨著滂沱大雨一同沉入海底,只留下最深刻的恐懼及厭惡,忘了快樂、忘了難過,只有下意識的排斥原來曾經愛過的他,沒有意識、也不願有意識。

新婚夜晚的交杯酒她一人獨飲,不知道打哪來的鴆酒總算讓她七竅流血,結束了那樣荒謬的婚事,修書一封可比俸祿供起的王爺小妾來的更加貴重些。

荷塘-完。

回書本頁

猜你有興趣的書

古代愛情
情定日本戰國時 韓書羽
       一位護 ...
古代愛情
【半生尋】 畫雨梧桐
  在京城通往揚州的路程中,有一處魁山,盜匪猖獗,宵小橫行, ...
古代愛情
化戈(中短篇、傻白甜) 953
情敌失忆了,出于捉弄,他骗对方他们是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