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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信社和偵探所的差別

        「好慢啊,他人哩......」棠心坐在行啓紀念館門口的台階上犯睏,她把懶洋洋的視線從手機屏幕移開,館前空闊的草地只有一位衣衫襤褸的流浪漢躺在木棧道,除此之外沒有半條人影。

        晨光輕盈,嬌柔地落在斗六這座城市,秋季早晨偶爾帶來片刻涼意,風兒追過來的時候就像攬著一籮筐寂寞往臉上砸,有那麼幾個瞬間棠心覺得自己比寂寞喬治還要寂寞,那可是號稱世界上最寂寞的動物啊!

        完了!盧爾再不出現的話棠心肯定會枯萎成一具乾屍,明明約好八點在這裡集合,現在都已經九點十分了卻遲遲不見蹤影,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經遲到了一個小時?

        棠心打了好幾通電話回辦公室,電話卻一直回覆忙線中,話筒肯定又被盧爾給移開了,真不知道他架設電話的用意為何,該不會是當擺設吧?

        昨天和老婆婆談完細節後盧爾就催促棠心回家,說什麼明天要大展身手,今晚就早點休息,因為這樣棠心來不及和盧爾留下聯絡資訊,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和手機號碼,這下可好了,倘若盧爾睡到中午或是壓根兒忘了這件事,豈非要在這裡呆坐到天荒地老?

        「完蛋了,他肯定是個蠢蛋,為什麼我要在一個蠢蛋底下做事啊!這樣豈不代表我比蠢蛋還不如嗎?」棠心懊惱地抱著頭,她覺得自己實在不該這麼匆促就允諾上班,理應好好思考幾天。

        此時突然颳起一陣強風,吹走了流浪漢臉上的報紙,棠心眼角餘光瞄到報紙飛過,於是視線順了過去,沒看不打緊,一看差點吐血,那名躺在木棧道睡得死氣沉沉的流浪漢不正是盧爾嘛!

        少了報紙庇護,刺眼的陽光登時扎進盧爾眼底,盧爾伸手撓了撓胸膛,懶洋洋地側過身,興許是木棧板堅硬頂得背脊痠痛,他索性坐起身子,像個失智老人恍惚地盯著前方。

        棠心此時總算明白,原來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你就躺在我面前我卻茫然不知,還白白等了一個多小時!

        盧爾壓根兒沒發現棠心,傻愣地坐在原地不曉得在思考什麼,棠心見狀只好走上前關心。「你......該不會在這裡睡了一個晚上吧?」

        棠心的視線在盧爾身上打量著,參差的鬍渣,邋遢的衣著,還有那雙空洞無比,對世界感到絕望的眼珠,若不是昨天見過他,還真的會把他誤以為是流浪漢。

        「應該只有半個晚上,我猜。」盧爾打了個呵欠,口腔隱隱透出一股酒氣,棠心的閱歷雖然不多,但她知道,盧爾這種成天都在喝酒的人要嘛就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要嘛就是一個純粹的酒鬼,至於是前者還是後者,等彼此的交情再深一點自然會知道。

        「我們要開始搜索孫子的下落了嗎?」棠心雖然不看好這份工作,但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像角色扮演,既然接下了劇本,自然要盡力扮演好偵探一職。

        「不急,先吃個早餐吧。」盧爾從容地站起身,委託對他來說就像一隻穿梭於蘆葦河畔的蜻蜓,無關緊要。

        比起漢堡、三明治和歐姆蛋這些受到大眾喜歡的食物,盧爾更偏好吃中式餐點當早餐,像是滷肉飯、炒麵、菜頭粿之類的,尤其是炒麵,盧爾特別鍾愛,而且每次總會挖上一大匙辣椒,飲品絕對不會搭配奶茶或咖啡,肯定要來一碗油光閃亮,配料滿滿的下水湯才對味!

        盧爾每次宿醉後就會興起一股想吃炒麵的念頭,只可惜現在人在行啟紀念館,距離常光顧的麵攤有一大段距離,咕嚕作響的肚子已經發出危險警報,再不快點進行搶救整個人就要暈倒在路邊了。

        行啟紀念館位處斗六早期的行政地帶,四周保留了幾幢老舊建築和公家單位,其中有一塊區域是由三棟紅磚屋組成,被稱作三小棟。三小棟與後方的防空洞以前是戰時指揮所,台灣解嚴後軍備局將管理權交還給斗六市公所,現在被經營成文創市集,每逢周末都會舉辦小農市集。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停放在三小棟前方的餐車,它在斗六可是小有名氣的攤販,特別是鮮奶茶,喝過的人都會豎起大拇指。在斗六定居了這麼多年,盧爾一直想騰出時間來品嚐看看,然而生性散漫的他經常一覺睡到中午,攤販早就收攤回家,哪有閒情逸致等他來光顧,翹首企盼了那麼久,今天總算可以一睹風采。

        「早安,今天想吃什麼?」老闆本來坐在塑膠椅上翻閱報紙,瞧見盧爾和棠心走近便立刻站起身招呼。

        「呃......一份德式香腸加一杯鮮奶茶。」一眼掃過品項精簡的菜單後,盧爾發現只有吐司能夠選擇,他只好選一項比較合胃口的主菜,接著他轉過頭看向棠心。「妳要吃什麼?」

        「我要鮪魚和洛神花茶。」棠心一說完盧爾馬上擺出一副嫌棄的表情,因為他非常討厭鮪魚,他不懂為什麼會有人喜歡這種味道。

        幾分鐘過後,盧爾和棠心拿著各自的早餐在附近挑了處有樹蔭遮蔽的木頭長椅坐下,雖然時令已經進入秋節,但秋季的太陽仍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若是坐在太陽底下吃早餐皮膚肯定會被烤黑兩個色階以上。

        一坐定後棠心便大口咬下鮪魚吐司,她也快餓扁了,今早一睡醒就趕來行啟紀念館,什麼東西都沒吃。萵苣的脆度十足,新鮮蔬菜的甜感混著鮪魚的鹹香在口腔裡昇華成更美妙的滋味,讓棠心不禁露出滿足的表情直呼好吃。

        不過棠心之所以會覺得三明治好吃不單只是食物本身可口,還有兩個因素加成,其一是飢腸轆轆,肚子餓的時候不管吃什麼都會覺得特別好吃;其二是別人請客,不用花自己錢包分毫的食物總是最美味的。

        盧爾淡定地咀嚼著徳式香腸和吐司,吐司這種東西對他而言和美味完全搭不上邊,唯一的功用就是用來果腹。嚼到口乾後盧爾吸了一口鮮奶茶,原本的惺忪睡眼頓時亮起金光,因為這杯鮮奶茶的茶底是烏龍茶,奶味濃郁,口感扎實,能在早餐車買到這種品質的鮮奶茶絕對是物超所值!

        盧爾啃食三明治的速度很慢,棠心都已經吃飽撐著沒事幹好一段時間,他才正要將最後一口吐司嚥下肚。好不容易完食的盧爾打了個呵欠,然後直接閉起眼睛把身子往後躺靠在椅背上,疲倦地說:「啊!吃飽了就想睡。」

        「呃......」從盧爾的態勢來看他是真的打算睡一覺,棠心雖然想像個煩人的小秘書不斷催促他開始工作,但作為一名新進員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好像都沒有阻止老闆睡覺的權力。

        不下片刻盧爾便奏起打鼾聲,棠心也只能順其自然,靜下心等待盧爾醒來,在這樣無可奈何卻又從容自在的氛圍下,她察覺到自己的睡意也慢慢攀升,不知不覺就要闔上眼睛沉沉睡去。

        「好了!得開始工作了。」盧爾忽然精神抖擻地站起身,扭了兩下肩膀活動筋骨後,從襯衫的胸前口袋抽出一只筆記本。

        「這傢伙也太反覆無常了......」盧爾的舉動讓棠心一併驚醒,她知道若要適應盧爾這個人的行為舉止肯定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

        「據林金女士描述,孫子是一隻棕色虎斑貓,特徵是胸前有一片V字型的白色短毛。」盧爾將右手食指彎成弓形貼在嘴唇,若有所思地盯著筆記本。「林金女士年紀那麼大了,該不會把台灣黑熊跟虎斑貓搞錯了吧?」

        「怎麼可能啊!」棠心腦海浮現台灣黑熊翻越石磚圍牆爬進後院吃飼料的畫面,這實在太荒唐了。

        「斗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們要從哪裡找起?林金女士委託過那麼多徵信社最後都無功而返,我們有辦法找到嗎?」棠心一想到要在一座城市尋找一隻貓就覺得挫折感十足,這無疑是大海撈針。

        「妳叫什麼名字?」盧爾突然嚴肅起來。

        「棠心,陳棠心。」棠心抬起頭直直盯著盧爾,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自我介紹。

        「棠心,就讓我來告訴妳徵信社和偵探所的差別。」盧爾周身散發出一股不凡的氣場,莫非在上班第一天他就要透露偵探的秘密?

        「嗯?」知道盧爾將要說出關鍵性的話語,棠心洗耳恭聽。

        「徵信社呢,靠的是收集資料,至於偵探所嘛!」盧爾故作神秘地陰笑了兩聲。「靠的是直覺!」

        「哦......」棠心怔怔地看著盧爾,第六感告訴她,盧爾這個傢伙絕對沒有在瞎扯淡,他們等一下肯定要在斗六市區胡亂瞎晃,直到發現孫子為止。

        「林金女士住在六合街,除非孫子被抓走了,否則方圓兩公里內都是牠的活動範圍,只要進行地毯式搜索肯定會找到牠的。」棠心的猜想果然無誤,一看到盧爾信心滿滿的表情,她開始後悔出門前沒有擦一些防曬。

        「我有預感,走這邊馬上就會遇到孫子了。」盧爾悠哉地邁開步伐,朝著行啟紀念館後方的柏油路前進,這種佛系搜索法可能到了世界末日那天還破不了案,棠心雖然想吐槽,可是又想不出更有效率的方法,只能摸摸鼻子跟在盧爾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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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繞了行啟紀念館一圈的盧爾和棠心順著府前街走到林北街,又從林北街晃到公正街,各自買了杯冬瓜茶和無糖綠茶便在聖玫瑰天主堂稍作休息,休息十分鐘後繼續啟程來到中華街,不知不覺時間已經接近正午十二點。

        「能不能......再休息一下......」棠心拄著電線杆狼狽地拭去額上的汗珠,長期缺乏運動的她爬個樓梯都會喘了,何況現在已經頂著豔陽走了兩個鐘頭,她覺得自己隨時都會因為體力不支而暈倒。

        「當能可以,我最喜歡休息了。」雖然盧爾總是擺出一副懶骨頭的架子,但從他臉上完全感覺不到絲毫疲態,看來他是屬於那種體力十八歲,意志力八十歲的人。

        盧爾提議吃鴨肉羹,因為放眼望去就屬鴨肉羹的招牌最顯眼,棠心二話不說立即答應,她巴不得馬上坐在冷氣口好好放鬆一下。盧爾點了一碗小的鴨肉羹和一盤大辣的炒鴨肉,棠心則是點了一碗滷肉飯和當歸米血湯。

        外頭的天氣雖然炎熱,但躲在冷氣房裡大啖鴨肉著實痛快,整盤鴨肉有一半以上都是被棠心嗑掉,她的食慾異常的好,還是那句老話,不用花自己錢包分毫的食物總是最美味的。

        「咕--嗯--」棠心捧著塑膠碗把當歸湯一飲而盡,然後滿足地拍了兩下肚腩,她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吃的這麼過癮了,前陣子因為沒在賺錢,餐費能省就省,有時候甚至兩餐併作一餐,都快把自己餓成瘦皮猴了。

        挨在盧爾身後走出鴨肉羹店,棠心瞧見外面的日頭越來越毒辣,若是直接曝曬在滾燙的火光下多年來保養的白皙皮膚肯定會毀於一旦!棠心打算去一趟藥妝店購買隔離霜,正思考著該如何向盧爾提出這個請求時,才赫然發現自己嚴重低估了盧爾的摸魚能力,只見他頭也不回地往隔壁的圓仔冰店拐進去,瀟灑地穿過店員們的招呼聲後直接挑了一處能夠被電風扇直吹的座位坐下,棠心只得趕緊跟上前。

        「太熱了,先在這裡避一下。」盧爾從掛在牆壁上的塑膠盒拿下一張紅色菜單,然後直接在招牌圓仔冰的欄位畫上一槓。

        這家圓仔冰店是斗六遠近馳名的老字號,人氣商品是Q彈有嚼勁的圓仔冰和現炸麻糬,棠心也點了一碗招牌冰,然後兩人又各點了一份綜合麻糬。

        當燒燙的軟滑麻糬裹著甜滋滋的花生粉放入口中時,一股因為過份甜膩而產生的幸福感頓時漾起,棠心很珍惜這份用糖分堆砌起來的幸福感,這可是冒著體重增加的風險換來的。

        盧爾很快就把冰品和麻糬吃完了,完食後他漫漶地靠在牆壁上,也不拿出手機打發時間,就只是恍惚地坐著。棠心發現盧爾經常陷入自我沉思,或者形容成漫無目的的發楞會更加貼切,她敢篤定,此刻的盧爾腦子裡絕對是一片空白,因為他的眼珠灰濁濁的。

        既然盧爾忙著發楞棠心索性不吵他了,這樣的舉動乍看之下是善解人意,說穿了不過是想在圓仔冰店多待一會兒,外頭的光芒還熱著呢!

        話說回來,盧爾只向老婆婆索取了一百元委託費這點倒是令棠心跌破眼鏡,你沒看錯,是台幣不是美金,買一杯星巴克都要一百多元了,這點程度的收費根本穩賠不賺,下個月初他真的發的出薪水嗎?棠心覺得自己的未來岌岌可危。

        這時候有一隻虎斑貓悠哉地晃過圓仔冰店門口,棠心視線移了過去,心想眼前這隻貓要是孫子那該有多好,就不用花費那麼多力氣找貓了,才剛這麼想時虎斑貓正巧轉過頭睨了店裡一眼,棠心與虎斑貓的視線對上,四目相接的剎那,棠心赫然發現虎斑貓胸前有一片V字型的白色短毛,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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