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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夏天的遺言01

距離世界末日已經過了三十年。

隨著科技日新月異,過度的進步使人類逐漸忘卻大自然給予寄宿者的恩惠,在某個一如往常的早晨,地球再也喘不過氣的爆發了。颱風、地震、海嘯、火山爆發……曾經只屬於大銀幕的場景在眼前真實上演,世界陷入一片慘絕人寰,只有最幸運的人才能幸免於難。

如今,經歷了多次天災人禍,不同於文字上的輕描淡寫,人們需放棄舊有的陳規,同心協力將一切從頭學起,才能繼續苟延殘喘下去。托生還者的福,這座東方小島國終於可以稍作休憩,將從前的繁榮一點一滴撿回來了。

眼下是七月中旬,從前名喚雙北的首都徐徐吹著一點都不涼快的風,這是北城的夏天,熱浪因為良莠不齊的建築徘徊不去,只能在有點污濁的空氣中不斷穿梭。

天空晴朗的似乎只剩藍,金黃耀眼的陽光反射在中西合璧的房舍上,長達十數年的文明殞落,間接促使了古早文化重新抬頭,現在,復甦的市區裡既整齊又雜亂,高矮參差的大樓混雜紅磚牆,科技廠房融合古厝的衝突設計可說是比比皆是。

末日後的太陽仍不打算放過人類,正在火辣辣的虐待過路人群,照得每個人汗如雨下,輕重不一的汗臭味撲鼻而來。與周遭黏膩到化不開的萎靡氛圍不同,高大瘦削的阿兵哥儀態整齊,筆直的大步向前,儘管頂著烈陽又身著全套制服,修長的頸子卻滴汗未流,清爽到引人側目。

他自街道中抬頭,在一間間復古又摩登的樓房前皺眉。一早操練完,這個剛升上新職位的小菜鳥便被上司踢出來喝風吃沙了。「請問……這家店要往哪走?」

撐著洋傘的女孩被軍服嚇得一咋,又馬上被那張薄唇微抿的清俊臉龐吸引。「──往那個眼睛看板走就是了。」

順著纖白的蔥指一望,的確,資料裡的偉士牌不起眼的停在遠處。

道過謝,留下戀戀不捨的女孩,現在,只剩把翹班的懶惰蟲抓回去──他緊張的拍拍臉頰,儘管沒真正接觸過,他也已經預料到自己肯定不會很喜歡、也不擅長應付那個人。可以的話真不想接這砲灰一樣的尋人任務,聽說上一個同梯被整得很慘──但身為下屬能說什麼呢?你只能盡力避免被電到飛起來。

紅磚瓦、舊牌樓和拱廊,那是一棟以診所招牌為賣點的東方建築,格外整潔熱鬧的聳立在廢棄公寓和鐵皮屋之間,很有佔盡周圍所有人氣的獨大之感。據說在比末日更遙遠的年代,美食與沙龍便佔入這棟翻新的懷舊樓房,徹底取代原本的用途與涵義了。

路過騎樓的雅座,三三兩兩的情侶親友共度美好的午後時光,咖啡、糕點的芬芳在服務生經過時趁機從杯盤中出來蹓躂,把空氣調和得濃郁且誘人,聞得他都有點饞了。

吞了吞口水,推開那扇也染上奶油香氣的木框玻璃大門,空調十分宜人,伴隨招待小姐的嬌聲和甜美的料理氣息,是和門外的高溫酷刑截然不同的兩樣情。

「歡迎光臨──先生,一個人嗎?」紮著簡潔馬尾的女店員身著古樸的舊時代制服,低眉順眼的引導他。「內用還是外帶?」

「不,我不是來吃冰的。」他亮出手機,讓店員瞧個仔細。「這個人有來過這裡嗎?」

女店員用力看了兩眼,為難的咬了咬覆盆子色的唇瓣。「這個……不好意思,我們不能透露客人的資訊。」

「我是他的下屬。」該怎麼證明呢?他搔了搔頭,指著胸口的軍徽,又亮出身分證。必要的話他還可以致電──沒辦法,畢竟上面放話了,那個人今天就得回營。可即便確認他沒有造假,女店員仍舊擋住用餐區的入口,猶疑著不肯放人。

「──沒關係,讓他進去吧。」看來是店長的職員從櫃檯後轉出來,朝他點頭致意。「習慣就好。」

果然在這裡。低頭道了謝,他越過仍不知所措的女店員,健步如飛的往裡走去。

純木階梯和挑高茶葉櫃在大片玻璃下閃爍水波狀的細膩紋理,連同橫跨大廳、盛滿了五顏六色和五花八門口味的冰淇淋櫃,都在暈黃的燈下染上融化黃金般的潤澤。北城雖是最快從殘敗中振作的都市,但這麼漂亮──或者說是富麗堂皇的景致,對他來說還是太夢幻了,若非近在眼前,他真以為自己掉進了小說,正睜著眼睛妄想末日前的浮華泡影。

老房子獨有的氣息比門外更加濃厚,天氣實在太熱了,室內的顧客遠比簷下多出兩三成,他們享受著只允許在店家開放的冷氣,悠哉的閒聊。他放輕軍靴,東張西望,小心翼翼的不要驚擾旁人。

白鬍子的閒散老人──不是,商談生意的上班族──不是,翹課幽會的學生情侶──動機一樣,但也不是。那窗邊正大啖香草冰淇淋的小女孩呢?別傻了,先說性別年齡完全對不起來,家長還在一旁,你好意思湊上去就別怕被警察弟兄抓去──他嘆了口氣,已經來回走了不下三趟了,走得服務生都盯緊他,走得客人們都對他側目了,這間甜點店哪裡有符合條件的人──

「真不愧是尼尼,連最新的造型都可以駕馭!」

沮喪得連短刺的黑髮都黯然垂首,已經在腦內預想好回營下場的他在經過那票姊妹會時,愕然停下腳步。

……尼尼?

「教教人家嘛──尼尼──」

靠窗的最裡邊坐著一群妙齡女子,被厚玻璃折射的陽光在精緻的嬌容上投下輕盈的倒影,使她們每個人都環繞著羽毛般溫柔的微塵,好似因桌上的甜蜜芳香而停留人間的精靈。

「不難啊,有技巧就行。」儘管沒什麼違和感,但在那些風鈴般清脆可人的絮語中,有道明顯低沉的嗓音潤滑的笑:「妳希望的話,我可以親自去妳家示範。」

「呀──尼尼你好壞!」

他猛然回頭。

花枝招展的女孩圍在一起談天說地,共享灑滿脆餅果乾的繽紛大聖代,仗著身高,他很輕鬆的越過那些亮麗新穎的髮箍夾子,清楚看到被眾星拱月的人。

真的是他嗎?但也太、太……

那是一個相當、相當可愛的人。時下流行的玫瑰金髮繫著俏皮的大蝴蝶結,捲翹的瀏海隨意四散,所幸快扎到眼的同時便被根根分明的睫毛擋下。雪亮膚色、高挺鼻梁無不是白種人的特徵,而那柔和小巧的雙頰和下巴,卻是屬於亞洲人的優雅──他暈眩的想避開視線,驀然發現正甜笑著的粉嫩雙唇,以女生來說似乎偏大了。

再定睛一看,在這熱到連血液都可以沸騰的天氣裡,那個人仍穿著針織衫,駝色的雕花遍至腰間,將身形遮掩得朦朧綽約。交疊的二郎腿倒是涼快些,鮮豔的格紋裙下是若隱若現的大腿,輕咬住白皙腿肉的過膝黑襪將一雙筆直的高跟靴演繹得更加動人心弦──仔細看,即使極力掩飾、即使可愛得讓他眼花了,那人仍舊比身旁的女孩來得挺拔──「您是……長官吧?」

一時間,女孩們紛紛轉頭,四五雙多彩多姿的美瞳和放射狀的睫毛眨巴眨巴、毫不掩飾的籠罩他,使他有種錯落在萬花筒間的華麗幻覺。

被美人簇擁在中央的那人盯著他好半晌,才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應了一句:「你又是誰啊?」

「──我是政戰綜合處的文書兵林貴飴,」他行了個標準的禮,「尼緒卡‧愛一郎諾維奇‧宮原上校,請您跟我回營。」

雖然只在報到那天見過這位大頭頭一面,雖然對方妝扮得雌雄莫辨,他仍相信自己的眼光。

只是,為什麼穿著裙子?

「……文書兵?」無趣的撇開視線,上校攪著冰淇淋,又長又薄的造型指甲和銀湯匙碰撞出水晶似的細碎聲響。「沒聽過。」

「尼尼,你的名字好怪好長啊……」畫著粗平眉的女孩很是疑惑,塗有粉橘珠光的大眼在兩人之間來回。「難道你真的是混血兒?」

「咦?在熙妳真是的!剛認識時不就自我介紹過了?」

「……哎呀,人家真的沒印象嘛!」

女孩們大驚小怪起來,壓過貴飴的叫喚,他的上司事不關己的吃冰,彷彿只是在展示什麼叫做人格魅力。

「沒事的,我的名字本來就很難唸。」

──乍聽是很地道的台灣腔,卻在字與字之間挾有蝴蝶顫翅般的喉音,尼緒卡撲閃著焦糖色的眼光,柔聲緩和女伴的情緒,天真爛漫的看著她們。「不過如果妳們想發音更端正的話,我可以當家教喔……」

高分貝的興奮讓甜點店眨眼成了大賣場,拉丁裔的性感美女緊緊攬住騷亂的源頭,在他額前留下閃亮的唇印。「現在就去我家吧!」

「阿曼達家很大,床還是king   size的喔!」

「好吔!」

無視桌邊的阿兵哥,女郎們將男伴拱在中間,浩浩蕩蕩的往門口移動。

──不行,管他國王還皇后尺寸──要被逃走了!

「──給我等一下!」貴飴喊出了一如電影大反派的臺詞,惹得全店的人都回首看他。

啊啊啊……要被投訴了……假裝沒感覺到因周遭的竊竊私語發燙的耳根,他一個箭步擋住出口,攔截香粉撲鼻的時尚團體。

「小弟弟,還有什麼事嗎?」阿曼達噘起紅唇,「如果你不是要加入讀書會,就別打擾我們啊。」

女孩們朝他怒目而視,可怕的是,儘管這明顯是群母老虎,她們看起來還是很美麗可愛。「他不能跟妳們去開、開會。」嗯,想投訴的就來吧。貴飴亮出軍徽,「軍令如山,還請各位見諒。」

「──真是拿你沒辦法。」沉默至今的事主終於發話了──尼緒卡走到他面前,甜美的笑意滑過令人過份驚豔的面容。「……你多高啊?」他抬頭,皺了皺眉。

「回長官,一八二點九公分。」忍著不去看那翩翩起舞的裙襬,貴飴死命正視前方。「請跟我回去吧,副官找您很久了。」

「……什麼?我沒聽清楚,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再說一次嗎?」尼緒卡困擾的撫著耳環,他的一舉一動都像個真正的少女般青春可喜。貴飴彎下腰,打算在那掛著紅櫻桃的小耳朵旁再稟告一次──

「啊哈哈哈哈!抓到你啦!」

俐落的關節技絞住他的脖子,強烈的衝擊迫使他身不由己的彎腰,正要反擊,事情又往令他渾身僵硬的方向發展。

「打從剛才我就很在意了。」他的上司滿面春風的揉搓他的頭髮,「果然沒錯──就是這個觸感!跟我老家的小狗狗一模一樣!」

「嗚哇啊啊!幹什麼你幹什麼?」好不容易掙脫上下其手的長官,耳根的灼熱已經擴散至貴飴的整張臉。

就說了他肯定不擅長應付這個人!

「──你欠我一次。」尼緒卡朝他眨起單眼,「姑娘們,抱歉,今天不能陪妳們了。」

女孩們面面相覷,戴眼鏡的妹妹頭小姐委屈的癟嘴:「……尼尼,你不要我們了嗎?」

眾女輕咬朱唇,眼眶泛紅,哀傷的打量兩人。

真真是我見猶憐。

「小婷,說什麼傻話呢?」輕撫幾張帶淚的嬌顏,上校的嗓音有種惑人的磁性。「我當然還是妳們的尼緒卡,妳們的尼尼。」

「下次什麼時候見面?人家不想等太久……」

「我也是。」

「由美子也想知道。」

女孩們梨花帶淚、依依不捨的神態的確令人心疼,而尼緒卡就這樣一個個輕聲安慰,抱了又抱,情話說了又說,才終於讓她們滿意的離開。這並蒂花蕾交纏般的風景看在眼裡竟詭異的美──貴飴覺得好像有什麼毀滅性的妄想在腦海迸發了。

「不好意思,」他攔住其中一位女郎,有些困窘的問。「請問妳、妳們知道他不是女生嗎?」

「──當然。」在熙瞟了他一眼,彷彿問話的是個穿軍裝的嬰兒。「像尼尼這麼可愛的男生又不多,難道你看不出來?」女郎打量他一番,又補了一句:「你可不要看他溫柔就欺負他。」

到底是誰欺負誰啊?貴飴壓了壓被蹂躪過的可憐頭髮,才相處沒多久,他已經深深為自己的未來感到坎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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