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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之四

      思寧依約,處理好成彥鮮血淋漓的虎口。

      「好了!」完工,她拍拍成品,迫使對方吃痛抽開。成彥看看,包紮得也是細膩,但這不是他想要的交代。

      「膠帶。」

      「⋯⋯妳如果覺得這樣就要當沒事,那就是看不起我。」成彥用他的傷手比比劃劃,由痛覺重新牽動的餘悸猶存,所以小心翼翼地與思寧保持一段距離。他根本搞不清楚眼前曾經最親密的愛人,如今心裡變成什麼樣子,會不會等等尋思又是一口咬來。

      狂牛症、狂犬病、國中課本讀到魯迅老家誰弟弟得的狂人病,這些都是經由相殺相吃傳染的。對,成彥想著,女友應該是病了,再咬一口上來,他可受不了。但也有另一種可能,或許他早就中招了,明天醒來,要換他疑神疑鬼,想自己的靈魂是不是變成一個查某人。

      出乎意料,這個念頭反而令他輕鬆。如果人生能像遊戲創角一樣二選一就好了,他一定捏個蜂腰肥臀的金髮大奶妹,成天扮人妖跟人家拿性別紅利,吵著當男生的女友再在那邊幽幽怨怨,他王成彥就直接歡給她看。打什麼架鬧什麼彆扭,等她來耐著性子哄自己啊!才會知道從小當個男人有多不容易!

      然後安份點變回原本的她,拜託。

      雖然那大概也不是原本的她,一如過去的成彥肯定認為現在的自己不可理喻,花費心思與一個假的偽娘勾勾纏,竟沒有聳聳肩認個晦氣,瀟灑一點一走了之。

      不是眼前這個傢伙,事情會單純很多。因為愛的緣故,或者前世的孽障。

      跟王成彥來往是個違心決定,碰面前一天的張思寧剛被逐出家門——即使她一直獨居在外,當她做為累犯,在訂婚前夕向素行良好的未婚夫悔婚,這次終於連心理上的也被趕出了家門——她找不到原因,雖然無所謂,其實也不太想活了,爽快收下戰帖可以算做個惡意送頭,王成彥和她玩玩,她又何嘗不是抱持著過招的心態下海。

      網友對網友,無真心不換絕情,誰都不曉得誰的真實身份,最是公平,因為視之為暫時,所以歡迎裝扮,以宜於戰鬥的姿態全力出演,而對思寧來說,披上天真爛漫小女孩的外衣,逗得王成彥手足無措七竅生煙,是最好的防禦與進攻。

      生活是場有趣緊湊的攻防,光是考慮每個當下,就已經無暇思考其他事。起初她認定王成彥不是什麼好人,反而輕鬆隨性,但對方一次次遞上的,都不是真槍實彈,而是真心誠意。王成彥的縱容攻勢奏效,讓張思寧在不留神間,被他的溺愛解除武裝。

      人在停止思考之後,才會真正開始思考,這實在是很弔詭的一件事。當她放下了心,以為自己能就此與眼前人打打鬧鬧過一生,便要換往事開始上門討債了。

      王成彥離開的第一晚,他就來了,找上如今渾身破綻的張思寧。

      片刻的安靜,好久沒有過的獨處,冷淡不悅的清秀男子,無主孤魂般冒了出來。這不是她第一次感知到同個形貌,一如以往悔婚前夕。大概國中之後,她意識到對方的存在。身為好奇寶寶,她卻沒深究過這名從不知何時開始,永遠只在眼角餘光徘徊的男子,也從未向人提起此事,也許是潛意識啟動的保護機制,告訴她這種事探究不得,更提不得。屢試不爽的,是當她越幸福,他便越清晰,而他的靠近,總伴隨不安。那種不安,交織著無以名狀的煩憎與虧欠,難受程度,足令她放手讓眼前姻緣盡付雲煙,也只能保持沈默。

      眼前可沒人準備結婚,她猜自己或許有些太幸福了,見不得人好的吃醋背後靈才在這種尋常日子登門。

      這個死娘砲。

      人相處一久,舉手投足就相像起來,讓張思寧感染了些許有勇無謀。她高估了自己戰鬥力,久違的直面那個身影。雖然跟著王成彥也不是真在過什麼好日子,她有些想用暴力解法結束這個循環,這次不該繼續由她逃開。

      「說,為什麼要一直纏著我?」

      「一直纏著我的,是妳。」男人有點驚奇的勾起一邊眉毛,也終於正臉轉向張思寧,那是張非常熟悉的面孔。男人女相、女人男相,他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你到底是誰!」

      「妳問我嗎?」男子失笑,「我?還是『我們』?」

      張思寧同樣笑得很慘淡,答案呼之欲出。平常只匆匆來去的衣櫃門板立鏡前,她終於再次想起那些看來與他倆一樣慘澹的往事。男子與她,實是一體兩面,她的這一面,為的只是做戲給這個世界,原該是偶一為之的敷衍,卻在逃避之下反客為了主。

      「演夠了,換手吧?」男子咄咄逼人,「玩到什麼都忘了也太過分,我要回來了。」

      「⋯⋯再給我一段時間。」

      櫃子裡溜出來的怪物小男孩太懵懂,鬧著不想再玩躲貓貓,但這場戲一旦結束,兩個人都可能會完蛋。她覺得自己像被抓了交替,從此換她背負秘密。

      前方的路黑得看不見盡頭,從那一天起,張思寧再次準備好轉身逃開。

      如今卻是王成彥發起神經,誰也走不了。或許她沒病,愛情才是瘟疫,盤根錯節的讓兩人都病成了別人,低聲下氣去懇求一些荒謬的事別發生,或在它發生之後,執抝的跪下來也想繼續走完。

      又是王成彥先開口了:「那妳想怎麼辦?」口徑一如鏡中人。說不定剛才該讓他也先去鏡前站一下再做決定,如果還是同一個鏡像走出來說嗨,他們唯一要煩惱的,只剩找哪個驅魔師,或請現形的妖孽分攤房租。

      思寧一以貫之,不曉得怎麼回答。過往的委屈造就了今日破碗破摔的她,若不是這只破碗,便湊不上王成彥這個爛蓋。積習不難改,再一次逃開說不定能重獲新生,但在生活的其他面向都很難過的當下,她可能還是太喜歡現在這個爛蓋了一點。

      爛蓋這時倒很沒負擔的繼續發言了:「我就坦白說,林北認栽,妳行。花招多,成天就想一些五四三,啊不就恭喜找到自己?所以呢?當什麼人都要過日子吧?妳就說清楚,要找麻煩,還是過日子?」

      這應該是張思寧第一次沒聽懂王成彥的話。恭喜單細胞生物王成彥在交往一年半又同居半年後的今天,終於產製出一句運轉了腦細胞都無以應對的語言。

      「不說話?不過啦,感覺妳就是兩個都要,好啊,林北奉陪啊!」剩下的王成彥嘴裡嘮嘮叨叨,兀自咕噥著一些不清不楚、但很明顯應該是髒話的話,語中沒有帶上「離開」的選項。

      張思寧笑了,親暱地賴到他身上。她果然還是最喜歡這個願意為她變換各式角色,一路從遊戲內追殺出來的傢伙了。

      「噁心死了,不是說好是男人嗎?」王成彥蹭出她的懷抱,張開手,「哪,把我抱到床上去。」

      「抱不動啦,而且你也是男人好嗎!」

      「那算了,我們好好相處,妳不犯我,我不犯妳,聽懂了嗎?」他掏出菸盒裡最後兩支煙,「我對查埔郎的忍耐度很低的。」

      王成彥幫思寧點上了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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