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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生滅、壹 鯢妖

      午時一場大雨過後,溪澗盈溢,許多鳥雀趁放晴後出來覓食,綠波潺潺,一隻黑羽白額白肚的小雀鳥啁啾飛來,降落在一塊平滑溪石上頭,水流沖來不少落葉沙土堆在石縫間,牠就在其間找尋蟲子啄食,不遠還有另一隻灰色鳥兒,也飛來同一塊大石頭上,兩鳥各據一端,非敵非友,專注找尋食物。

      這是個風雨停歇、看似寧靜的午後,兩隻小山雀吃得正歡,不料一陣天地翻轉,一個黑影將牠們雙雙拍進水下,再緊接著……怎麼死的都不曉得了。

      兇手正是牠們腳下那塊大溪石,原來竟是一隻長約半丈的大鯢,這傢伙最愛沒事像這樣在溪裡守候食物自動送上來,仗著體表顏色而偽裝成石頭。其外貌憨傻可愛,但生性兇猛,有著銳利的爪牙,聲似嬰泣。

      牠們的肉相當鮮美可口,長年遭人捕食,這傢伙本來潛居深山秘境,因連日大雨才順水勢下來蹓躂,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這些小鳥小動物已經不夠吃了。

      這不單是一隻大鯢,還是一隻成精的妖怪。

      兩隻小鳥在他嘴裡嚼也沒嚼就嚥下,像吞豆仁兒似的,遠遠不能滿足。

      「不夠啊。」他滿腦子都是填飽肚子的念頭。「真餓,睡太久了,到底睡多久,我怎麼餓成這樣?找個人吃吃吧。對,起碼也得找個人吃,雖說肉量不及牛羊馬……但肉質不錯。」

      這隻懶洋洋的妖怪一路從溪流打瞌睡,終於順水流來到有人煙的地方。江渚長滿一樹又一樹黃白色結香花,芬芳可愛,但這妖怪無心戀花,只想早點裹腹。雖然離有人的聚落尚有段距離,但他能感覺到人類的氣息,而且就近處就有人在活動。

      他眼色不佳,只憑感應游動,藏身在水流中緩緩接近獵物。模糊視野中出現的人,其衣著色調淺淡素雅,一身水色為底的衫袍,衣擺袖緣繡有花草或魚雲紋,長髮過腰,身形乍見單薄,應是個女子,只是她臉上好像罩著什麼,看不清真面目。

      鯢妖憑著曖曖幾眼判斷,失了戒心,潛伏至附近打算來個擺尾翻浪,把人當小鳥一樣打暈落水,一口吞吃,卻沒想到那女子抬手從袖裡拿了一個小指大小的白瓷瓶就將他掀起的波濤都吸入瓶中,素手一挽再將瓶中江水倒出,竟像一倒千尺瀑布兇猛的往他身上沖擊,打得他頭昏腦脹,忽覺手腳根部劇痛,水退之後看到那女子已近在面前,一雙裸足在淺水灘泡著的衣擺間若隱若現,看起來白皙可口。

      鯢妖饞念一起就被劇烈疼痛打斷,那女子用有些低柔沙啞的嗓音說話,聽起來雌雄莫辨。

      「還以為是什麼蝦蟹雜魚的精怪會出現,原來是難得一見的半裂。呵,斷了你的手腳,帶回去煲湯喝。」

      鯢妖聞言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手腳原來都被砍斷,而且關於對方如何出招,他竟一無所覺,心中大駭,扭動身軀就想遁水潛逃,可是他一動就往水面上浮,不僅如此,身形還越來越小,女子將他縮小收進方才那個詭異的白瓷瓶裡,一眨眼就落到不見天日的空間裡頭,只聽見女子說:「出來遊玩的好日子又要結束了。罷了,該找的東西也找著了。」

      鯢妖在黑暗中的水流浮沉,沒有手腳,但也不需要手腳,泡在瓶中反而不覺得創傷處那麼疼痛難忍,可是他太餓,又元氣大耗,一時片刻擺脫不了這無名法寶,只好放任自己陷入昏睡。再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在一個偌大水池中。

      這座水池嚴格說來很古怪,是透明材料築起的空間,外面的人能看進水中世界,水裡的生物也能游到邊緣去看外頭的人,甚至還能游到高處,居高臨下看看池外的景象,鯢妖就發現這池子是在一座更大更寬敞的宅子裡,這水池除了透明材料圍起來,還有許多木條框架穩固著,而且池中也設有近乎透明的迷宮,能使生物迴游還繞,只有往上或往下能順暢直通。游出水面的話,會看見池畔有土石苔綠和松竹、灌木花草等造景,是另一個樓層、另一方天地。

      至於樓下的景象,那四面都是能拉開的紙門,但只有一面的門被拉開,往外望去有一棵古老的櫻木正在盛開,櫻花垂枝幾乎掩蔽了整個視野,所以鯢妖對於外頭一無所知。

      幸好水裡有不少小魚,鯢妖姑且追捕牠們,暫時補充體力。他雖然斷了手腳,但還有尾巴和妖法,施術將小魚弄暈再吃掉牠們並非難事。為了報復那個砍他手腳的人,他打算吃光這兒的活物。

      吃完魚蝦之後,鯢妖游上岸,挑了塊濕潤平滑的石頭翻上去休息,周圍淨是花草樹木遮擋視線,往上看是一道天井,這才確定自己還在一座深沉如海的建物裡。這地方倒也清幽舒服,風光和煦,帶了淡淡花草香,不輸鯢妖先前藏身的深山野嶺。

      樹叢間的小徑有人走近,快睡著的鯢妖卻動也不動,一是想靜觀其變,二是他懶。來的人果然是捉他的女子,這回他看清楚一些了,女子臉上罩著一張金絲銀線織繡的面紗,繡在邊緣的花樣乍見以為是花草,其實是某種鳥類的羽毛,細膩而搶眼,卻無法奪走薄紗下透出的凌厲精光。

      鯢妖眼力不佳,但直覺敏銳,他覺得那不是尋常人會有的氣勢,是自己大意了。但那還是看不清對方的容貌,因為幾乎整張臉都罩住,那人把臉罩成這樣都不會看不清路麼?

      「呵。真懶。」人類笑了,這一笑讓鯢妖聽出一些端倪,好像……他又錯認了什麼。

      那人打了一個響指,從樹冠裡飄出兩個小孩兒,身形還不比鯢妖原形來得長,都穿著圓領寬鬆的袍子,一個穿粉色,一個穿綠色,明顯不是人類,而是這個人所役使的某種「東西」。

      「主人,有何吩咐?」粉衣童子和綠衣童子異口同聲詢問。

      「這隻是我養來吃的,誰也不許打牠的主意。別讓牠溜太遠,等牠長出了手腳隨牠跑,不溜出這宅子就行。」

      「主人,養來吃的,何不吃乾淨呢?」

      那個人輕笑,跟兩個童子聊說:「這半裂的手腳斷了還會再長,成了精就長得更快,養著不就能一直等牠長出來再吃麼。現在將其烹食啖盡,想吃的話還能上哪裡找去?要知道這東西雖然不難抓,卻相當稀罕。」

      粉衣童子點頭道:「原來如此。」

      綠衣童子附和:「我們會替主人看好牠的。」

      等那個覆面的人一走,粉衣童子飛下來摸鯢妖斷去前腳的地方,詭異笑了笑,綠衣童子提醒他說:「主人說誰都不准打牠主意的。」

      「我知道,就摸摸而已嘛。你看,滑滑的,眼睛小小的,好可愛啊。而且跟蘿蔔一樣大小,真逗趣。」

      「我倒覺得很醜啊。黑黑灰灰亂七八糟的顏色,溪裡的石頭都比牠好看。不過,應該是很好吃吧,你看主人還將牠養在這池裡,牠吃光裡頭的東西,主人竟不生氣。」

      鯢妖忍不住用夾雜怪腔怪調的人話反嗆他們:「你們才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什麼都小!比蘿蔔小!」

      粉衣童子嚇得一愣,接著拉住綠衣童子的袖子大笑說:「會說人話了,比我想得厲害嘛。」

      「哦,真意外啊。沒想到呢。明明是那種深山裡的東西,居然懂得口吐人言。」

      鯢妖哼聲說:「等我恢復,就把你倆吃了補一補,連同你們喊作主人的女娃兒。」

      這話讓綠衣童子也笑了,綠衣童子回他說:「女娃兒?哈哈,我們主人才不是女娃兒。」

      粉衣童子忙接腔說:「他是天上地下最厲害的人,不過為了收歛那令神鬼都為之順服的魅力,所以才故作女子裝束。」

      鯢妖冷冷回話:「為之順服?我沒有啊。我根本不覺得他哪裡有那種能力。」

      「有的有的,雖然主人才十二歲,但已經需要將臉遮住,也無法束任何髮式,為的就是別招來太多追隨他的雜魚。」粉衣童子說完,綠衣童子跟著補充:「還有執念太深的麻煩東西。」

      「不過,最可怕的──」

      「還是人吧。」

      「對,還是人可怕。」

      鯢妖又斥道:「真是胡說,那個不男不女的孩子不也是人?」

      「主人只有軀殼是人吶。」

      「主人是天地之氣孕育的。」

      「藉由人胎生出,卻食氣而生。」

      「是神鬼妖魔界都視作寶物的異種。」

      「比起吃了他……」

      「常伴君側對修煉更有好處。」

      兩個非人的小童子一搭一唱講完,周圍好像也出現若有似無的竊笑聲。

      「不管怎樣。」粉衣童子又來摸摸鯢妖斷腳的創傷處說:「你都要被吃啊。」

      「快點長出腳來吧。說不定主人高興會分一杯羹給我們。」

      鯢妖心裡不舒服,放空目光不願理睬,他覺得這些傢伙對那個人也不是真心的,可能他們互取所需吧。但不管怎麼說都與他無關,他只想接下來快點恢復體力,等待時機潛逃出去。

*    *    *

      那個女娃裝束的男孩不知做了什麼,鯢妖的手腳遲遲沒能長出來,這讓鯢妖心裡相當焦躁,當然他這副頭大眼小的呆樣是看不出有何情緒。

      有天那孩子在池外的草皮找到他,自信的神情讓他覺得這孩子找自己根本不費工夫。男孩蹲在他旁邊說話,頭一句就是要給他起個名字,男孩說:「就叫你逢,相逢的逢。」

      鯢妖不予理睬,悶悶不樂直視前方,男孩又說:「因為我的名字裡有個泰字。這兩字合起來,恰好就是一個能食天地之氣的東西。」

      鯢妖繼續無視男孩,男孩自顧自的聊道:「你不開心,是不是因為我把你手腳砍沒了?這是為了不讓你亂跑,不過我可以幫你做假肢。」

      這話讓鯢妖有反應,偷瞅了男孩一眼,他直覺男孩嘴角噙笑,誘惑他說:「不光是假肢,助你化人也不成問題。」

      鯢妖聽到這兒就覺得沒什麼好客氣的,扭著濕潤笨重的身體要往男孩靠過去,男孩卻起身走開幾步,回頭告訴他說:「別急。明天我再過來。」

      鯢妖有些失望,但也覺得這是自己心急,饒是那個孩子再有本事,又怎麼可能一夕之間讓他生出手腳甚至化人。或許是那個名字裡有泰字的孩子在戲弄自己吧。

      不過,總算是知道那人叫泰了。

      隔天夜裡,月光透過天井灑落池中,鯢妖半身泡在水裡睡著,睡到夜深莫名醒來,看到泰穿回一身男孩子的衣裝坐在他面前的石頭打量自己。泰穿著月白色的衣衫,站在月下好像整個人像塊透光的玉,隨時會消失不見一樣。

      氣氛似夢似幻,鯢妖不知怎麼回事,雖然看不見泰的臉,但他覺得泰一定生得極好,可是泰好像長高了不少。

      不是好像,而是泰的樣子變得更成熟,由男孩變得像個少年。鯢妖不安,泰臉上的紗被微風吹皺,可是那層紗繫得夠牢,底下還有細繩繞過耳後綁住,並不會被風輕易揭開來。

      「逢,睡得可好?」泰的聲音比之前更沙啞低沉,但還不是成年男人那樣沉穩的嗓音。

      「你是泰?」鯢妖開口了。同時,他發現自己變成凡人的模樣,而且有手腳,怪不得剛才就覺得身體被草刮得又癢又不舒服。

      逢是不著寸褸的狀態,本來他就是光身子的妖怪,但是變成人的形態後,總覺得泰是在注視自己而頗不自在。泰朝他踱來,伸手摸他臉說:「原來逢是公的。」

      「廢話。你現在知道了,就可以找隻母的過來,讓我與其交配,生出更多的大鯢,如此你們就有吃不盡的補品。」

      泰聽到這話輕笑出聲,搖頭說:「那是給那些東西的說辭。你當真信了啊。」

      「難道不是?那你這麼養著我豈不是太不划算?」

      泰的手來到逢的頸間,又順著鎖骨和肩膀摸到手臂,像在確認什麼,邊摸邊說:「你變成大鯢之後太懶,連記性都差。怎麼不變成一個比較長記性的傢伙,唉。」

      逢聽得一頭霧水,歪頭問:「我們認識?」

      泰點頭說:「若干年前一場劇變使天地變色,飛星隕落,期間產生各種異象及變化,有一股靈氣被凡人攝入,然後有了我。這道靈氣依附了血肉之軀,對修煉者而言是何等滋補的東西。不過礙於生養我的雙親亦非尋常人家,所以才能茍活至今。」

      逢聽到這兒忍不住插話說:「這關我何事。」

      「你懶是懶,聽故事的時候,性子還真急。」泰取笑逢,逢不肯讓他亂摸身體,又把身體泡回水裡,泰就近坐在池畔,不顧衣服髒污,伸手又開始摸逢的頭髮並接著講:「我有了意識,自然會想活下去。加上我能與那世界的東西接觸,所以就開始尋覓求生之道。五歲那年,我的軀殼開始留不住身上的生氣,睡覺時也會逐漸顯現死相,甚至臉色泛白,唇發紫,父親傾盡權利及財勢弄來一塊靈石為枕,我藉其避過死劫。」

      逢撥開一直玩自己頭髮的手,睜著秀麗的長眸睨了眼泰,他並不知道自己人化的模樣,也不曉得這眼神恰恰勾動泰的一點欲望。

      「為了活下去,我做了不少嘗試跟努力,也與另一個世界越走越近,所以就連我的父母都開始害怕我的存在,不再強求我活著。但是我既然活了,為何要死?所以我也曾與妖鬼同行,到遠地的秘境去,和白猿摘棪木果實吃,尋找傳說中的神獸延命。神獸沒找到,救過我的石頭卻讓一個非人的工匠刻成一隻蝴蝶。那隻蝴蝶在我盛船渡海時,化作巨蝶,但是被妖怪削了雙翅烹食。」

      「你敢吃那巨蝶?」逢咋舌,這傢伙真是沒人性。

      「聽說那叫百幻蝶,相當可口。」泰的聲音聽起來很愉悅。「因為和那妖怪有交情,所以巨蝶由我吃了大部分。從那時起,久久無法忘懷那滋味。而且開始出現一種奇妙的感應,每當我有劫難時,那個能救我一命的東西就極有可能出現。第一次是靈石,然後它變成巨蝶,之後它變作其他事物,用不同樣子與我邂逅。這次是大鯢妖。」

      泰的手輕輕刮了下逢的鼻樑,逢愣住並感覺錯亂,泰說:「鯢的壽命很長,但不見得會成精怪。我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東西。」

      逢汗顏,把半張臉都沉在水底,話音不清的詢問:「你真想吃了我?」

      「還沒想好。」泰若有所思看著逢,他說:「其實這才是我本來的模樣,我都年過而立,卻無法像常人那樣活著,外貌也是。雖然你依附的東西實在美味好吃,不過我常常想,這樣活著有意思麼?大家記得的都不是本來的我,就連你啊……我吃了你這麼多次,對你如此殘酷,你終是沒能記起我。」

      「實在沒印象啊!」逢也不高興的拉高嗓門回應。

      「這樣真教人心中不快。」

      「我也是啊!莫名其妙被斷手斷腳,莫名其妙被吃了又吃,什麼意思啊!就你想活著,我也想活啊!」

      「呵。」泰冷笑,跟逢說:「可是我們還是得有個你死我活的結局吧。」

      水裡的少年聞言悚然,看不見泰的表情卻覺驚駭,泰瞬間出手就把逢拽出水池,兩個人身形是差不多的,甚至逢還比泰看起來年長一些,身形修長,體格肌肉也算勻稱,可是逢卻無力掙脫泰的箝制。

      逢被泰捉住雙手按在頭頂,泰看起來還游刃有餘的空出一手在撫摸逢的身體,聲調聽來不慌不忙的跟逢說:「你想活?想活成怎樣?跟我一樣不人不妖?非仙非魔?」

      「踢死你!」逢蹬腿想踹開泰,可是泰的手輕鬆把他的腿拍開,迅速以單膝隔開他雙腿,他覺得自己渾身破綻,罵道:「要吃就吃,我也不怕。下次我要變得更恐怖更強,換老子吃你。」

      「是麼?」泰好像笑了。「我拭目以待,但你得先熬過今晚,逢。」

      逢瞠目結舌,泰在摸他化人之後那副突出的性器,他感覺泰的手很溫暖,竟不想掙扎了,泰不光是摸他那裡,變換著手勢和力道在取悅他,他的呼吸開始夾雜曖昧低吟,滿腦子不能理解為何泰要這樣碰他。

      緊接著,逢突然覺得有異物侵入後庭,他皺眉又想把泰踢開,但是泰抓起他的腳親了幾口就放在腰際環住,輕拍他臀肉及大腿外側,再將手指插進那緊縮的後穴裡,逢受不了這種古怪感覺,出聲抱怨:「你到底想、怎樣……不要再……嗯呃,這是在羞辱?」

      「不是的。」漫長的撫摸和親暱舉動後,泰終於開口應他話。「我無法和別的對象做這種事。信不過他們。不過,你就沒關係。這總比殺害你還好受,不是麼?」

      逢想說些什麼,思緒尚未成言語就張口倒抽氣,因為遠比手指粗長的東西捅進他身體裡,比刀砍還狠,但他的身體卻焦渴的挽留那東西。

      「嗚呃呃。」逢痛苦的翻動上身,不再被捉牢的雙手也只是發抖扯住身旁的草,有道黑影遮蔽了月輝,籠罩其上,是依然覆面的泰。

      此時逢並不認為泰只是個長不大的少年,這壓迫感和君臨天下的氣勢讓他巴不得躲進水底,逢覺得要是自己還是久遠之前那顆靈石一定會好很多吧。起碼沒生念頭、沒皮肉、沒感覺才對。

      「不要了,你出去啊,出去……痛。」逢雙手用力推抵泰的胸膛,泰只是緩緩動了動就停住,不言不語面對他半晌,逢喘得厲害,但他聽見泰的呼吸同樣紊亂。

      「我也會痛。」泰的聲音聽來特別低柔,他說:「你且相信我一回,我不會故意弄傷你。」

      說話間,泰又伸手用指背輕撫逢的臉頰,逢也好像接受這安慰,試著放鬆身體接納那東西進出,泰又開始慢慢動著腰臀將那硬脹堅挺之物往甬道深處抽送。

      逢獲得泰的保證而放鬆肌肉,他知道這事也沒什麼,但他從沒以人身承受過這種事,就當是一種體驗吧?他感覺泰的吐息起伏不小,可是越來越有規律,而他自己這身體也生出有別於痛楚的快感來,呻吟多出幾許歡愉的情緒。

      「啊、嗯嗯,唔嗯。哼、哼哼嗯……」逢閉起眼,紅著雙頰輕聲呻吟,泰淺淺插著那處,他還想讓那東西用力插到裡面,看會生出怎樣美妙的滋味,卻羞於啟齒,也不想對泰服軟。

      泰忽地俯首,隔著面紗在逢的唇間碰了下,逢一瞬間懵住,聽見泰好像說他好看。

      「原來是這樣。」泰模糊低喃:「真舒服。」

      「是啊。」逢也在情欲沖擊間恍惚附和。「好美。弄得真美,再深一點。」

      泰頓了下,然後像是提足了勁把逢的身軀壓折出一個極柔軟的角度,往甬道深處猛撞,兩者雙雙自喉間發出沉吟。

      「啊。」

      「唔嗯。」逢咬唇壓抑叫聲,泰一手摸索他的嘴,將手指伸到他嘴裡翻弄並誘導著:「叫出來啊,你的聲音真好聽,別悶著……哼嗯、哈啊……逢,你舒服麼?」

      回應泰的是惹人憐愛的呻吟聲,並不柔弱或媚如女子,聽得出是個男子,一個無助、陷入情欲的妖孽。

      肉體拍搏的聲響在深宵格外曖昧,逢被翻過身又弄了一回,精泉激流打在體內,他無力軟倒在水畔,卻想著就這樣被弄死也好過刀劍招呼身子。

      泰仰首調息,待氣血平撫後將暈過去的逢抱到胸前,撩開長髮露出男子的模樣,又往左頰親了親,拾起落在地上的衣袍將逢的身體裹住,自己蠻不在乎的近乎半裸,抱著逢往屋內某一處房間移動。

*    *    *

      名古屋往東京的夜行巴士上,韋羿瑄從睡夢中醒來。這次他是陪親姐姐到日本找朋友、處理工作,而他則是順便趁假期出來玩一趟。結束訪友兼觀光的行程,他們正要到下一個地點,趁著搭夜行巴士途中睡覺,省去住宿一晚的費用。

      只是他沒想到今晚又做惡夢了。現在他滿臉溫熱,體溫也有些高,額際冒汗,整個人不太舒服,身體輕飄飄的,意識有點恍惚。這個夢不是他第一次夢見,只不過這回多了很多細節讓他不知所措,彷彿惡夢的事都是真實發生過一樣。

      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現實沒有那種地方或國度,沒有那種世界和文明。從他上幼稚園以前就常常做惡夢,夢到他在一個現實根本不存在的時空變成各種妖怪啦、奇異的生物,一次又一次被同一個傢伙捕獲、烹食。

      這次雖然只是斷手斷腳,可是更令韋羿瑄錯愕的是失身的片段。他拿起包包裡的礦泉水喝了一大口試圖滅火,心想這難道是他欲求不滿嗎?所以對著夢裡一個沒見過面,連姓名都不清楚的傢伙發春?

      他自己分析了一下,大概是對現實既有人物發春難免有點彆扭,但是夢裡的人怎樣都沒關係,反正是夢嘛。既然這樣,下次可以大搞特搞。只是想歸想,他覺得那個夢並不太能由他的意志控制,常常是他被夢境牽著鼻子走,有點像是靈魂附到了一個目標之後,開始經歷該目標所體驗過的事,而且還是濃縮過的一生。

      車上司機開始廣播,這是第三次停休息站,韋羿瑄拿開毯子下車閒逛商店,突然有人用力推他後腦勺,他整個往前踉蹌跑了兩步,回頭怒罵:「妳幹嘛啦,肖婆。」

      「都你啦。說什麼夜巴很不錯,省錢省時間,結果害我都睡不好。」抱怨的女人有張俏麗嬌小的臉,她披著粉紫披肩,及腰長髮在髮尾燙大捲並染成奶油棕,穿著立領長版白襯衫和合身牛仔褲,是韋羿瑄的姐姐,韋嘉璇。

      「多坐幾趟就習慣啦。」他說話時,有時左頰會陷出酒窩,左頰的酒窩比右頰來得明顯,右眼尾有顆小痣,常被姐姐拿來取笑男孩子卻長得太過秀氣。

      「神經病。」韋嘉璇的長相和弟弟有點像,不過五官更鮮明搶眼,化上淡妝不輸給外面那些年輕美眉,可惜個子嬌小,當過一陣子平面模特兒就轉職做編劇。

      「韋大小姐,是妳自己說要省時間省錢,自己毛一堆。」韋羿瑄撥了撥頭髮,懶洋洋晃去店裡,韋嘉璇哼了一聲跟上來,噗哧笑出聲說:「噯,小弟,你真的蠻喜歡夜巴的服務,安全舒適還附贈毯子拖鞋。」

      「幹嘛?」

      「你喜歡到穿他們的拖鞋來逛商店,好時尚哦。」

      「靠。」韋羿瑄低頭一看,自己真的沒換鞋就跑下來,不過他很快鎮定下來回她說:「我丟臉慣了,這個沒什麼。只要我把它穿得像普通外出鞋,沒人會發現。」

      「我去幫你廣播啊。」

      「韋嘉璇!以後我就不提供我的惡夢當妳的素材了。」

      韋嘉璇立刻轉變態度,挽著弟弟的手問:「小弟,想不想吃冰淇淋?我們要不要買點名產回去?姐姐我付錢。」

      「這麼冷的天吃什麼冰。」韋羿瑄斜睨她一眼,只買了一盒小饅頭就轉出去投自動販賣機的飲料,韋嘉璇嫌他摳門,又繞回店裡逛,上車前又問他說:「你是不是剛在車上做惡夢啊?這次是變成什麼怪物被吃掉?」

      韋羿瑄汗顏,他說:「妳怎麼講得這麼理所當然。」

      「哈哈哈,反正又不是我被吃。不過你的夢真的很有趣耶,好像日本特攝片一樣。上回夢到的百幻蝶,我去查資料真的有哦,山海經裡是叫南海蝴蝶。感覺像迷你版的蝶龍,哇,真懷舊。」

      「蝶妳媽啦。」

      「我媽就是你媽。嘿嘿。」韋嘉璇一點都不受影響,嘻皮笑臉問他話。

      韋羿瑄喝了口熱飲,回想一下剛才的夢說:「這次也是之前高中夢過的,就是我變成大鯢,被同樣那個不男不女的斷手斷腳,準備養來吃。但這次我有夢到比較多細節,而且他還說要幫我做義肢,然後幫我變成人。」

      韋嘉璇好奇追問:「變成人嗎?從娃娃魚變人?哈哈哈,好像聊齋哦。鬼靈精怪的,變成人還裝義肢,那個地方像古代,可是也蠻先進的嘛。是用法術嗎?」

      「妳問這麼多我怎麼曉得。」他無奈嘆氣。

      「變成人之後有做什麼事嗎?」

      韋羿瑄腦內記憶回播到某個片段自動打霧,表情鎮定而且果斷回答:「沒有。我們沒幹嘛。」

      韋嘉璇跟他認識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就看出小弟這表情絕對心裡有鬼,但她不忙著追問,裝傻附和:「是噢。既然沒有要幹嘛,把你變成人也太多餘了吧。你應該一直當一隻娃娃魚才對。」

      「妳真的是我姐嗎?」

      韋嘉璇手指繞著髮尾笑答:「是啊是啊。」

      「我都懷疑妳是不是在我床頭做什麼手腳害我惡夢連連。」

      「笨蛋,做惡夢又不會死。」

      兩人又回到車上補眠,一到目的地就前往台場和韋嘉璇的同事們會合,韋羿瑄完全無法加入那些女強人的討論圈,默默撤出餐廳外找了一個地方坐下來透氣。

      外套口袋的手機來了訊息,他掏出來看顯示名字是囧戰隊小林,這稱號由來是他在虛擬交友平台的好友圈組的團體,幾個聊得來的朋友把角色弄得一臉衰樣,純屬趣味。這個小林是台日混血兒,也是他的好Gay友,不過兩人沒有那種曖昧的火花。

      小林的訊息問候道:「你應該到日本了吧?在哪裡?要不要約出來見面?」

      韋羿瑄回傳:「在台場。護送家裡重要人士。」

      過幾秒收到小林回應:「重要人士,你媽?」

      韋羿瑄大笑,回訊:「家姐。五十多年來我們家族唯一出生的女孩子,所以很重要。」

      「你在海濱公園?」

      「怎麼可能,冷死了。自由女神教堂這裡。」

      「哇,不怕被閃光攻擊?」

      「所以你快來救我啊。」

      「( ̄▼ ̄*)ニヤッ」

      「喂喂。」

      「(。≖ิ‿≖ิ)ウシシ要不要去逛二町目啊?我當地陪。不會帶你去太危險的地方啦,去看場秀什麼的。」

      韋羿瑄和小林暫約了時間地點,打了通手機給韋嘉璇報備,她那頭聽起來非常嘈雜,大概已經移動到舉行什麼年末活動的地方,聽說有個華人明星要在這裡辦粉絲聚會,還是會員限定的活動,他對演藝圈沒什麼興趣,都是聽韋嘉璇扯八卦扯多了,望而生膩。

      韋嘉璇不耐煩打發他結束通話,難得叮囑一句:「有什麼好吃好買的記得通知我啊。聽說那邊很多店有免費的DM,幫我收集一下。」

      「知道啦。可能明早回來,民宿那邊是留妳的資料,妳就先過去吧。」

      韋羿瑄念過幾年日文,也考過二級檢定,加上之前愛玩遊戲、追過動漫,破日文還勉強行得通,當然說是有些吃力,聽跟看倒是沒太大問題。再說,一機在手,什麼都有。他拿出手機來查詢地圖跟通勤資料,趕在約好的時間地點和小林碰面,兩人一面保持通話一面找對方,像在玩遊戲一樣。

      這可不是網路虛擬城市了,他們都覺得挺新鮮有趣,韋羿瑄笑著問:「我已經在你講的店外頭,怎麼沒見到你啊?到底在哪裡?」

      「阿瑄,我看到你了。你轉身就會看到我。」

      他轉身看,熙攘街頭有個穿吉祥物布偶裝的傢伙站在中央擋路,那像一隻橘子的妖怪,頭圓滾滾的,耳朵是綠葉,像狗又像橘子。橘子狗朝韋羿瑄舉手揮揮圓胖的手,攏了攏掌,有幾個女孩子小聲尖叫圍過去找橘子狗拍照,拍完照橘子狗走過來把他輕輕推到一旁巷裡,脫下頭套,一個高大的男人頂著亂髮大口吐氣,說著還帶有一些腔的中文:「累死了。你是阿瑄吧,跟照片一樣好看,我認出你眼尾有顆痣。」

      韋羿瑄摸摸對方脫下來的大橘子腦袋說:「你就是小林啊。比我想得還高。這是扮什麼?橘子妖怪?」

      「哈哈哈哈哈,嘛,也差不多啦。新年期間的打工啦。你不也是打工族。」

      「辛苦了。」

      「我還有十幾分鐘收工,你在斜對面的店喝杯飲料等我。我請客。」

      韋羿瑄點點頭就往小林說的店走,坐在室內靠落地窗的位置滑手機,玩起最近熱門的手遊《妖~AYAKASI》,目前僅開放亞洲伺候器及當地鬼神、妖怪的搜集,可以將有交集的鬼神召出來練等互動,如果能飆高到一定熟悉度就能獲得高級的緣結符,還可以將祂們和身上的裝備組合與其他玩家對戰,有時會出現限定的穿越時空活動,藉活動取得稀有寶物。

      遊戲公司總部在日本,先前韋羿瑄為了抽獎還借了小林的資料申請,兩個人在遊戲中也是戰友的關係,不時會跨地區體驗不同環境的玩法。

      一打開官方推特,他就摀嘴壓住激動的情緒,下個月動漫主題咖啡就是那個遊戲,但他再過幾天就要回國了。想到這裡,他又被陰影籠罩,小林來店裡找他的時候察覺氣氛不對,拍他肩膀問:「你身體不舒服?」

      韋羿瑄滑開螢幕鎖,把訊息頁面給小林看,小林笑了笑告訴他說:「這個我會幫你去吃啦。走吧,看秀去。」

      「這是哪門子的安慰啊!」

      另一頭,韋嘉璇正陷入一場詭異的鬧劇中,本來是和公司同事前來和大名星Luke商討之後的合作內容,卻在小型演唱會後、歌友會前出現粉絲們騷動,好像是為了爭搶和Luke的互動遊戲名額而吵起來,最後演變成拉扯,為了平息紛亂的局面,只能請Luke提前離開。

      據說Luke的經紀人也受到波及而受傷,韋嘉璇預定的行程受到影響,同事們紛紛安慰她還有機會再約時間,但是Luke的經紀人手機怎麼打也打不通。

      她跑去商場失心瘋亂買東西,邊逛邊對著小弟的語音碎念:「大型活動都很順利,怎麼這次鬧成這樣,真是、我真是倒楣。這趟真是衰死了啦!都你啦,都是你啦,臭小弟,因為你一直講Luke壞話所以才害我也跟著衰。」

      韋羿瑄這時只覺得耳朵有點癢,和橘子狗、橘子妖怪,小林先生一起跑去酒吧喝酒看表演。穿梭在令人迷失方向、眼花撩亂的聲色世界裡,喝著酒與那些不同膚色、髮色的人們同樂,放開平時的矜持歡呼、拍手,除了身材穿著都惹火的表演者,也有穿布偶裝的傢伙啟動機關、上場展示舞技。

      這是個歡快熱鬧的漩渦,酒精、音樂和燈光的作用下,韋羿瑄難得玩到忘我,要不是小林攔著他,只怕他也要跟著衝上台跳起舞來,繽紛的地板變換燈光顏色,每個節奏律動都打入腦海與胸腔,一起脈動。

      「別再喝了吧。你好像太嗨了。」小林開始勸韋羿瑄少喝。

      「不就是要來嗨的嗎?是你喝太少吧。」韋羿瑄說話還有條理,而且反過來要灌小林調酒,他自己喝酒是從不臉紅的,小林看他說話還正常也就沒留意,這間玩夠了又跑到下一家去吃喝玩樂。韋羿瑄拿出年末某名牌出清的皮夾說:「摳巴壓細,no哞!毆刊九wo啊塔系泥馬咖se──(小林,喝吧!付帳的事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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