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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終

「九月八日,我不知道外面的天氣。

等著開學的日子很痛苦也很快樂,我讓媽媽有面子,因為我考上了別人都奢求不來的好學校,終於可以讓媽媽的臉上有了一點笑容。她跟左右鄰居親朋好友說起時,臉上容光煥發,滿臉掩不住的驕傲。

這樣就好,小小的簡單的開心,心裡的天就能亮一整天。

可是,我等著等著,在今天等來了一封信──是那男生家人給我回的信。

我以為我不會哭的,可是還是沒忍住。

總以為生離死別這種事情離我很遠很遠,沒想到我才與他道別,便是天人永隔。我從不知道自己假裝堅強這麼困難,又不是在看八點檔連續劇,悲傷卻來不及掩飾,就滿出了眼眶。

早知道了他的死訊,傷過就過了,還要來這一封信揭開我的瘡疤!可也是因為這封信,媽媽知道了這件事。

她沒有說甚麼,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輕輕的呢喃了一句:還是會難過吧。

不,我應該不難過的,只是眼淚停不下來。

早就決定好,以後除了妳,我不愛其他人。

早就決定好,以後除了妳的事,我都不哭的。

以後都不會再哭的,避免回憶,以後也不寫日記了。

這一次,最後一次,讓我緬懷,然後就要把日記燒了。

我要去另一個地方上學了,這裡的回憶就讓它留在這裡,化成灰,葬在風裡。

或許還會思念,但我不會再傷心難過,就算哪一天真的想起,也會淡淡的笑著說:那是一段很溫暖的回憶。」

日記不再寫了嗎?我看著那巨大書本旁的白光漸漸黯淡下來,隱形的大手卻仍緩慢的翻著相同的空白頁。

一頁又一頁,孩子杳無蹤跡,我固執的不肯離去,不是因為這個地方是這個夢中唯一的光點,而是我真的不願離開這孩子的生活。她的心底埋著許多事情,沒有告訴她的母親,也未曾見她提過哪個好友的名字,不知是否全將所有的酸甜苦辣都藏著無法訴說?

我心疼她。

曾有人向我說過,學會先愛自己,才能愛別人。

我當時笑著,實際卻不是很懂。我不愛自己嗎?他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他又說,對自己好一點。

我對自己不夠好嗎?我苛待過自己?

我永遠都會記得那人說的這些話。

他幫我取了一個英文全名,特意對我解釋了名字的意思。他常與我聊天時說:小天使,妳是嚮往天空的,那麼自由的妳應該要多愛自己一點,才有翅膀去飛去愛值得妳愛的人,妳才能擁有守護的力量。妳是天使,既溫柔又強大,不要愧對自己的名字。

很多年以後,曾氣血方剛的我、曾叛逆背離的我、曾迷失黑暗的我,在母親一場意外的病後,我想通了。

善良應該是我的本能,為什麼我會忘了,而迷失在那充滿刀劍血腥的大染缸裡?

溫柔應該是我的力量,為什麼我遺失了,而暴躁憤怒的面對了物是人非的歲月?

在母親做完多次的檢查,等待檢驗報告的那些日子裡,白天得笑著,晚上忍不住哭了。那些日子裡正好撞上了我的生日,於是我連生日也不過了──以前我也不會特意去過,至多事後想起時,會替自己買一片小蛋糕吃著,就算慶祝了。

有甚麼好慶祝的?強顏歡笑的日子,總像一隻在大海迷失的小鳥,飛累了還無法落腳,只能拼命地往前,尋找唯一的落點。

很迷惘,很疼痛,那是我人生中第三次與生死如此靠近,彷彿它就是眼前的一條小河,我一伸腳就能跨過陰陽兩界。

河流載著生命,我望著流向,聽著潺潺水聲,卻不知道該往哪裡。

是該繼續往前,還是停在這裡?

往前不知方向,停駐卻又抓不住生命的尾巴。

異常的煎熬,異常的怯弱。

夜半時分,母親的身影總在我閉上眼時浮現──作菜時、打掃時、看電視時、睡覺時,甚至是一起出國遊玩我走在她身後看著的背影時……

她溫熱的掌心曾撫著我的額頭,擔憂我腦袋裡的溫度;她慈愛的眼神在我眉眼間凝視,顫抖著幫我的臉上修出兩道遠山眉;她雀躍的笑容曾驕傲的對著我,將她新買的手提包送給我當通勤包……

許多許多,都是我半生的紀念品。

於是我每天夜裡,跪在我的窗前,虔誠的向神明祈禱:我願意用三十年生命來換取母親的健康。

如此祈禱,心裡卻很是沒底。我不知道這世界是否有神明,但我願意去相信。

我相信,母親會好的。

然後,我不知是否我的祈禱被神明聽見了,母親的報告出來了,是良性的。

那瞬間,我彷彿得了救贖,神明寬容了我們的生命。

那之後,我知道了真正的善良和溫柔,也終於大徹大悟,所謂的愛自己愛別人,所謂的「天使」。

我得救了,於是也希望這孩子也能得救。

可我不知道孩子去了哪裡,後來又遇上了那些事,她的人生又有了甚麼波折?

我等待著,固執的不願離開,心底有個聲音說:再等等,光亮還未消失,我還能看見,也許她會回來。

「二月十四日,值得紀念的一天。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終於又『回來』了。

滄海桑田,海枯石爛太過矯情,但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想說:我愛你,這一輩子,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之前的十幾年我不懂愛,看過朋友細數過往的情史,然後一一分析身家財產優點缺點;看過男孩的床上每個禮拜都有不同的女伴,而門前擺放的那雙高跟鞋除了固定的那一雙,還多了好幾雙會不定期更換的款式;看過戀愛再久感情再好的情人最後因種種原因也不得不分手的心碎;看過女孩一打開房門,而男友身旁躺著卻不是她的沉默與轉身離開……我真的不懂。

於是我高聲歌頌單身的自由美好,自我不會沉淪,不用刻意逢迎,不用傷心委屈。我所以為的美好,卻在遇見『他』之後,有了一點裂縫。

當然,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的很好。心是自由的,我是我自己的,哪裡不好?然而當我的心情隨他的一舉一動有所起伏後,我覺悟了──原來這是愛嗎?

原來過去我只是沒遇見,而不是沒愛上。

我曾等了一個男孩十年,並不算痛苦的十年。愛嗎?我不知道,至今我仍對那段關係感到迷惑,如果那是愛,為何我會放手讓他遠遊?如果那不算愛,那我為何十年裡仍然想念?喜歡過他,是我唯一能承認的。

十年之後,一句祝你幸福,然後淡了。

兜兜轉轉之間,莫名的緣份讓我見到他。

我質疑過我自己,深夜裡自己問自己,他哪一點好而吸引我的?

有很多可以說的,但我總覺得一個人的好不應該是條列式出來的,我想讓我自己用心去感受,從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微小的動作,甚至是一言一語,去了解他──或許一個人永遠不可能完全去了解另一個人,但我希望能靠他更近一些。

不知從何時起,我清楚的意識到,我真的愛他這一個事實。

我都覺得自己傻,憑著一股直覺一個衝動,愛了。

放任自己沉溺,即便他不知情。

這份心情是很認真的。

今年的情人節,縱使我仍單身,但我的心已經不單身了。

慶祝,我的心又回到了還可以愛人的那時。

暗喜,除了母親,除了友人,我還可以擁有一份溫熱的愛情。」

有一隻蝴蝶在我眼前飛過,一道曲音從遙遠的上空傳來,我睜開眼,哪還有什麼光點和書本,哪還有黑暗?

「醒了?妳今天起得有點晚。」靦腆的男人在我床邊輕聲且溫柔的說,一單一雙的眼睛裡盛著昨夜來不及褪去的星光,閃閃動人。

他笑得迷人,手裡拿著一把吉他三兩下的撥著。

我也對他笑:「怎麼不是吻醒睡美人?彈的什麼歌?你新作的?」

「剛寫好的,情歌。」他很得意的笑了一下。

我打趣他:「不得了,會寫情歌了啊!」

他忽然抿了抿唇,然後把吉他放下,「妳哭了?」

「啊?」我連忙摸摸自己的眼角,果然有些濕潤。

「做惡夢了?」

「不,應該不算是。」

他靜靜的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伸手抱住我。

相對無言,卻絕對溫暖。

我曾趁著他不在時,翻出一個鐵盒,陳舊鏽蝕的。

裡面裝的是回憶,一本泛黃的札記和一隻未滿的小豬撲滿,兒時的苦痛都翻倒在這裡面、儲存在小豬的肚子裡。札記裡頭曾經空白了許多頁,時間記載了青春後,我便不再將它打開書寫。曾想過將它丟棄或燒毀,但卻又捨不得,只是想到往後的許多年我還能翻閱,便覺得不能輕易丟失。

也幸好,我並沒有扔棄。

我伸手環抱,男人的體溫剛剛好,足以溫熱我曾經蒼白的時間與寒冷的脈動,如此幸福美好。

書頁的最後,是很新的筆跡,我前不久才寫下,一份想要對他宣告卻又羞怯的心情──

如果宇宙放逐了星辰

歲月遺忘了四季

日夜拋棄了晨昏

如果走動的秒針穿過了黑洞

最後降落在你目光遙遠的地方

化成一片靜止的海

海裡深藏下半生的預言

我願作為一抹微光環繞著你

讓你自由堅定的游去

尋找足以刻骨銘心的印記

只求那神秘的碑上是隱瞞不了的一句遺言

"我愛你"──許是我上半生偷偷藏著的愛語

學了半生,終於學會愛。

等了半生,終於等到你。

最後,終於與幸福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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