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功能「收藏作家」上線啦!
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01. 生病

      丁菲又睡著了。

      在班導的英文課上。

      連下課鐘聲也沒能吵醒她,唯有耳邊微弱的風聲將她與世界隔離,直到午休前到教師辦公室申請外出假單時,她才瞧見班導恨鐵不成鋼的目光。

      還等著班導訓她幾句,卻見班導比往日冷漠,揮了揮手要她離開。

      身為被放逐的學生,丁菲覺得丟臉,捏緊手上的假單,隱忍眼底的溼意,匆匆退出辦公室。

      走廊上與嚴謹的辦公室是不同畫風,幾個衣著不整的大男孩正讓愛挑毛病出名的楊教官攔下,加上周圍看熱鬧的學生,喧擾雜亂一片,但就是有人輕易跳脫吵吵鬧鬧的畫面,獨自形成一種風格。

      那是周墨──

      周墨並不是現在刷開網路會出現的那種白淨俊美的男孩子,健康的小麥色與頎長結實的體態相當符合他體育生的身份,還有一股自身散發的陽剛味和成熟感,雖然與他的真實年齡不符,卻挑不出違和感。

      教官挑剔周墨穿在淺灰色毛背心裡的白襯衫未紮進褲子裡,任由衣角落外頭,至於西裝褲當嘻哈風格,一只褲腳捲的老高,露出半截小腿。

      再往下移,楊教官挑不出毛病。

      不同於其他人腳上髒兮兮的鞋子,周墨球鞋的鞋痕看得出來是有段時間了,卻沒有一點污漬,刷得乾乾淨淨,依然亮白。

      周墨沒有順著教官的意思整理衣著,卻也沒有像站在他旁邊的男同學還在不正經地嘻嘻笑笑。

      他只是不爭辯,毫不在意地站成三七步,可能個頭太高,讓整個人看起來懶洋洋的,還有點招人怨,尤其這樣子很難有師長的眼緣,不過他依然愛理不理,說穿了就是不打算把大人當一回事,選擇維持獨樹一格的自我態度。

      前一秒被班導打擊的丁菲不由得羨慕起這樣的周墨,要擁有怎樣的底氣才能夠把「不在乎」這三個字表現得沉穩著實,宛如整個世界都掌控在他的手中。

      約莫丁菲的目光因為渴望而過於灼熱,招來周墨的注意。

      當他的視線越過人群與她遙遙相望,彷彿空氣凍結,彷彿翻出各自曾幾何時的傷口,明明他與她從來不熟。

      丁菲是那種除了個子嬌小外,給人的印象也是柔柔弱弱。

      雖無傾城色,唯有小家碧玉的秀氣,可每當她專注時,總是顯露出刻意認真的神情,讓人無法輕易忽略。

      而此時的周墨最不需要的便是別人過份的直視。

      可以不理會失去平衡的社會法則,卻不代表他需要成為一個嬌弱女孩的笑話。

      兩道眼神,兩種心情。殊不知彼此都在這一刻誤會了彼此。

      如果說在教官面前的周墨是懶散的大貓,在丁菲的直勾勾注目下,立即不滿地化身一頭充滿佔地領域意識的公獅,狠狠回她一個冷冰冰的瞪視。

      丁菲讓周墨瞪的莫名其妙。

      明明是無形的,來自周墨眼底的冷意仍刮得她背脊發涼,重重打了個激靈。

      丁菲有點懊惱,早知道就不要在這兒多做停留,只是也不敢回瞪周墨,逃似的,頭也不回地離開。

      因為心虛。

      因為以為周墨看穿她了。

      她不太想承認自己也是有過驕傲的小心機,更不太想承認她一直瞧不起周墨上課睡覺的行徑,瞧不起他目無尊長的行為,瞧不起他遲到早退的舉動,瞧不起他體育保送的資格。

      可現在的她,已經失去高高在上的位置。

      甚至她還淪落到欣羨周墨從不顧慮其他或別人的自我主張。

      丁菲離開校園,一直到警衛室出示假單才緩口氣過來,與警衛伯伯確認無誤後便匆匆地從一旁的小門鑽出,家裡的紅色轎車已經停在路邊等待。

      她直接上車,對著駕駛座上的林蔓深喊了聲媽。

      對於今日回診看檢查報告一事,比起丁菲,林蔓深心裡的焦急和擔憂顯得更多,可是她怎麼敢在女兒面前表現出來,只在車子發動前先塞了壽司和果汁到丁菲的手裡。

      「被同事拖到時間,本來可以再早一點到的,所以只來得及買這些,妳先墊墊肚子,之後想吃什麼再跟媽說。」

      「好……媽,妳吃了嗎?」丁菲垂眸盯著飯盒,對於母親的關心莫名悸動。

      「今天有早餐會報,現在不餓。還有,菲菲啊,妳爸爸他不是不來,他們公司今年有個渡假村開發專案,所以今天的會議走不開。」

      「嗯,沒關係,妳讓爸別擔心我,我會自己照顧自己。」

      「菲菲,妳要知道,我和妳爸爸雖然很忙,但妳是我們的唯一,我們很重視妳,也很愛妳……檢查報告已經下來,我們別自己嚇自己,一切都會沒事的,知道嗎?」還是禁不住地心慌便開了口,而最後一句別自己嚇自己,林蔓深也不曉得是在安慰丁菲還是自己了。

      丁菲點頭,又應了聲。其實她一點都不怪父親未能出席這趟的回診。

      她的父母在職場上各自有一片天,縱然忙碌的他們能給予的陪伴真的很少,她仍為他們驕傲,只是她不懂如何表達心思,更不敢將愛說出口,那太害羞了。

      她能做的只有微小的行動。

      丁菲打開塑膠盒,用衛生筷夾起鮮蝦壽司,趁紅燈時候塞到母親嘴裡,而後自己才也跟著品嚐最喜歡的豆皮壽司。

      其實她還想與特地請假的母親多聊幾句,可惜不出幾句而已,平穩行進的車好似搖籃,手上的壽司還有大半盒,她已經靠在車窗邊睡下了。

      等抵達醫院,她昏昏沉沉地被母親搖醒,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跟著母親前往腦神經科,看著主治大夫一邊比對報告,一邊向她們母女倆解釋檢查出來的數據結果。

      特發性嗜睡病──

      原因不明。

      目前身體的主要機能未受到嗜睡狀態的影響或損傷。

      本來就容易好發於青少年,卻無法根治,只能靠藥物控制中樞神經及提神,有些人會在幾年後突然轉為正常,也有人一輩子深受困擾。

      「夜晚的睡眠時間要穩定,午休時間小睡,盡量放鬆心情,壓力太大也會造成心理層面的抗拒,飲食上做調整,容易誘發睡眠的高醣高油脂食物要避免,適當的運動也很重要……」

      醫生交待著,有好方向,也有壞預告。

      丁菲不確定自己聽進多少,只覺得那些細細碎碎的話語宛如靡靡之音,令人衰頹、令人喪志。

      我生病了。

      我不是班導眼中懶散的學生。

      我只是生病了──

      這是她為自己做下的最後結論。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