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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县官笑了笑:“那还是十八年前的事,我们这个地方,人少。出去的人多,进来的人少。所以来生人全城都知道了。我还记得是下雪的日子,雪落地厚厚一层,城门进了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小将,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那这个孩子就是掳走红叶的小贼咯?”将军翘起了二郎腿,吊儿郎当地说。

    县官点了点头,“嗯。”

    红叶倒是挺会抓重点,“那个小将呢?”

    县官面有难色,支支吾吾。

    侍卫开口,“只管直说。”

    将军晃荡着腿接着侍卫的话头说:“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又不是他的后人,权当听个八卦。”

    县官一闭眼,狠了狠心说,“死了。”

    红叶低低地叫了一声:“诶呀。”

    将军翻了个白眼,女人就是女人,遇到点事就扯着嗓子大惊小怪,旁人的生老病死立刻挂靠到自己身上,设身处地地产生着共情。

    烦死了。

    抬起腿就要走,回屋睡觉去了,昨晚来了新环境,一宿没睡熟。

    红叶扯着将军不放,“将军,奴婢还没说完为什么回来呢。”

    “没兴趣。”

    将军打了个哈欠。

    “奴婢在山上发现了楚国人。”

    这下好了,将军的哈欠一下子僵在半地,下巴都合不上了,还是侍卫默默地上前替将军合上了下巴。

    将军眼风扫了县官一眼,县官连忙跪下,连连叩头,“将军,这个下官真的不知啊。”

    将军冷哼了一声,“你刚刚才说,你这城里进进出出的人都知道,现在你却又告诉本将军,你不知道?”

    将军一脚踹倒县官:“你把本将军当猴子耍?”

    县官抱住将军的腿,面上已有泪光:“将军,下官说的是普通人!若是有功夫的人,趁着夜色摸黑进城,十几二十人相互照应,这一城的百姓哪里能有活路?您道那小将是如何死的,就是一群高手深夜潜入城里,屠光了镇上一十二户人家。”

    “那夜的风声哭声相联,乘着汹涌的火光,到处都是惊恐的叫声,人间地狱不外如是。”

    “我昨夜为何让珍娘去您房中,就是想珍娘在您耳边说出镇上十八年前的这段往事,要您查找真凶,以祭那十户人家的在天之灵啊。”

    “第二天早上,下官一户一户地收捡尸体。死前未闭眼的,眼里有泪的,尸体不全的,您能想到的死状他们全都有。一共四十具尸体。我一遍遍问自己,问老天,这些百姓到底做错了什么?没人回答我。只有活着的百姓透过门缝问我,‘大人,您来了。’”

    县官的脸上涕泗交加,声音哽咽,“我不敢答应,我有什么资格做他们的大人?我没有将尸体下葬,只将放在了棺材里。下官自己没能力,可您不同,您是京城来的大官。您一定能为他们找出真凶,以慰在天之灵。”

    县官抬起眼睛,死死地盯着将军,掐住将军的手,“您答应我吗?”

    将军的眼睛从县官布满青筋的手上滑过,他不敢和县官对视。

    十二户人家,四十口人的生命都在县官沉甸甸的眼睛里。

    “将军!”县官朝将军吼出来。

    ……

    八岁的他被太后抱在怀里,冰冷的手握住他,一遍遍地告诉他:“阿彻,你当不了一个将军。”

    躲在角落的黑猫眼睛盯着他,阴险万分,他不敢动。

    喵。

    他听见猫这样叫。

    ……

    不行的。

    不行的,这太沉重了,他只是一个纨绔,哪里能承受得了这么重的使命?

    将军扯了一丝笑,眼无焦点,低低地说:“老头,您看错人了,我只是京城里的一个纨绔,吃喝嫖赌我在行,这种,我不行的。”

    “将军,你……”

    将军的眼睛扫了几圈,定在侍卫身上,“你看到这个侍卫了吗?你求错人了,他才是你能够托付的对象。”

    他挣脱了县官的手,向外跑去。

    红叶想跟上去,被侍卫拦住了,“让他一个人静静。”

###

    将军只觉胸中激愤,一团团火在胸前集聚,他不辨来路,也不知去往何处,只能脚步不停地走。

    “算了吧,你不早知道自己是这个样子吗?”

    “林彻,你根本承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他一遍遍劝着自己,但是怎么也忘不了县官说的那句话。

  “第二天早上,下官一户一户地收捡尸体。死前未闭眼的,眼里有泪的,尸体不全的,您能想到的死状他们全都有。一共四十具尸体。”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有人拉着他坐下,蹲下身体抬起他的脚帮他把鞋子穿上,然后帮他系好衣服。

    将军看了眼前的侍卫,一阵烦闷,踢了他一脚。

    “你是在看本将军的笑话的?”

    侍卫站起来,抱着剑站在他眼前,静静地看着他。

    将军拍了几下身上的灰尘,昂起头对侍卫说,“本将军命你彻查十八年前的那件案子。”

    “属下记得县官大人是要……”

    还没说完就被将军打断了,“那我交给你了。”

    侍卫抱拳,“属下遵命。”

    将军忍了几下,没忍住,“你都不拒绝?”

    侍卫看着将军认真地说:“将军的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将军摆了摆手,走了几步,脚疼。妈的,肯定是刚才发疯的时候脚划伤了。

    将军朝后看了一眼,侍卫脸色冷漠地看着他。

    一张死人脸。

    “咳咳……”将军咳嗽两声。

    侍卫纹丝不动。

    没眼力劲儿。

    “那个……侍卫,本将军病了。”

    侍卫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指望这个侍卫自己领会算是没救了。

    “你背本将军回去。”

    侍卫动作倒是挺快地蹲下,将军重重地压在侍卫的背上,双手环住侍卫的脖子。

    侍卫的双手从将军大腿处滑下,溜到腿弯处抓紧,起身稳稳地背住了将军。

    侍卫背得很稳,但是将军只觉得自己环在脖子处的手有些发痒,一下一下地掠过。

    “娘们儿兮兮的。”

    将军这样说道,手从脖子处收回,撑在侍卫的背部。侍卫常年习武,背部肌肉紧实,将军掌心都被熏热了,手心有汗,将军想,谁知道这侍卫靠不靠谱,他得看着侍卫查。

    将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监督你查案。”

    “是。”

    侍卫嘴角一抹笑,淡淡的。

    “侍卫爷,你这肌肉怎么练的?硬邦邦的。”将军在侍卫背后锤了几下。

    侍卫抬起头,几只乌鸦从头顶飞过。

    不祥之兆。

    背上的将军动了动,指了指乌鸦,显然将军也看到了。

    将军的声音带着兴奋,“侍卫爷,你带了弓箭没有?我们明天可以来这里打猎,好久没吃荤了,你看看这群鸟,多肥啊……”

    侍卫摇了摇头,笑了出来,为自己刚刚的担忧。

    他早该知道,林彻这个人,任性不安,逃避反抗,撒谎残酷,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过放弃自己。

    这才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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