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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第二章(完)

      本以為他僅僅是感冒,但吃藥吃了好幾個月後,我開始注意到不對勁,他沒有任何常見症狀,咳嗽、流鼻涕、發燒都沒有,然而藥卻吃不停,我很擔心他是否學壞了。

      加上越來越難跟他聊上天,常見到他眉頭深鎖地看著筆記本,也失去平常的俏皮,寫文也沒有笑容,即便找了些生活瑣事想讓他當題材寫,元凱也毫無幹勁,這讓我越來越擔心。

      有天路過他的座位時,恰好他去廁所人不在,就看了幾眼桌面上的藥袋。

      百憂解……,除此之外還有好幾種藥,我看不太懂名字,但從第一項來看貌似與憂鬱症有關,我抿了抿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當元凱回來時,我緊張地看著他。

      「怎麼了?啊我感冒藥沒收好,最近都沒睡好身體又變差了。」

      邊說他邊收拾著桌上的藥袋,還咳了兩聲想圓滿自己的謊言,但手忙腳亂的動作已說明一切。

      我沒有拆穿他,應該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比較好,回到座位沉思片刻後,我用手機約他晚上一起吃飯,告訴他由我請客。

      說是吃飯,但我們兩個都食不知味,各自的咖哩飯都吃不完,做後決定坐到泰順街小公園的涼椅上聊天散心,路上還順便買了些啤酒。

      「最近總覺得高興不起來,生活越來越無趣了。」

      幾罐黃湯下肚後,元凱臉頰泛紅,開始語無倫次起來,我很想笑他,但我自己也不勝酒力,無法自制地傻笑起來。

      「怎麼說?」

      「最近老是想著要如何才能把自己的作品推廣出去,結果還沒成功,反倒丟失了寫文的熱情。」

  

      說著,元凱又乾了一罐啤酒,空的罐子在他手中漸漸被捏為一塊小金屬,即便如此,他依然發出不滿意的嘖嘖聲,手臂不斷地用力握緊。

      「怎麼會突然這麼急?我覺得你以前的作品很棒呢,反而現在的我比較不愛看了。」

      「你有想過未來要做什麼嗎?」

      元凱將手中的金屬塊丟到一旁,眼神犀利地看著我,我像被野獸盯住的弱小動物似的,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嗯……就順其自然吧?反正還年輕,用時間換經驗也還可以。」

      我歪頭思考後回答,然而元凱只是嘆了口氣搖搖頭,用羨慕又有些憤世嫉俗的眼神看著我,與他上衣上的標語「永不放棄」形成巧妙的對比。

      短短地幾秒眼神接觸,漫天的落寞與失敗感朝我襲來,有短暫的一刻彷彿看到眼前有隻吃人猛獸正張牙舞爪的看著我,而我只能癱軟在原地,任何抵抗都是無效的,只能接受命運的安排。

      「真好,我家人並不支持,他們很希望我趕快賺錢,趕快經濟獨立,寫作在他們眼中是件很不值得去做的事情,我好想……。」

      說到這裡他開始哽咽起來,哀怨中又帶著點氣憤。

      「我好想證明給他們看,我做得到,但現實的狀況不允許我這麼做,我無法不想著生活費愜意地跑著活動,而當我想妥協時,我卻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除了寫東西以外我什麼都不起眼,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看著一個男孩在眼前哭起來,我當時也是醉了,沒有想太多地拿著酒就遞給元凱,想讓他多喝些酒冷靜冷靜,藉著酒意把沉積在心中的壓力徹底紓解。

      「那就不要管他們?畢竟生命是自己的,你的命運應該由自己決定。」

      「呵……難,一來是經濟命脈掌握在家裡,二來……我不想跟家裡吵,無論如何,家總是生命中最後的避風港,家人也是唯一可以放鬆面對的人,雖然我不太相信就是了。」

      那一刻,我稍微瞥見了名為現實的怪物正壓迫著元凱,過去他用溫柔承載著一切,將情感寄託在寫作上,但在面對怪物的殘酷下,寫作這條路也即將封閉,內有家人的不諒解,外有經濟的不樂觀,難為他了,但我也幫不了什麼,只能試著安慰他。

 

      「其實,我覺得你很棒啊,雖然不是主流會喜歡的寫法,但我覺得是有機會的,只是你的伯樂還沒有出現,再堅持下去我覺得會有收穫的。」

      「況且,寫文是你做了會快樂的事情,這不是錢可以換到的,現在不挑戰一波,老了會後悔的。」

      聽了我的話後,元凱哭得更厲害了,我不知道該怎麼鼓勵他,因為我沒有想這麼多,對我而言時間到了自然一切都會順遂,又何必刻意去爭些什麼呢?

     

      以前只聽說過眼淚是女人最強大的武器,看來這樣利器用在男生身上時也很可怕,那晚他的哭泣聲持續了二十分鐘左右,我看了看喝光的啤酒罐堆,猶豫著要不要多買些飲料讓他補充水份。

      哭泣聲漸漸停歇後,元凱看著天空沉思著,時而充滿鬥志,時而又面露消沉,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靜靜地看著一個人在內心斟酌著夢想與現實。

      永不放棄四個字隨著他的呼吸起伏,在微弱的燈光下忽明忽暗,我無法幫助他什麼,腦海中只閃過一些常見的心靈雞湯,但那又有什麼用呢?

      「突然想到一首歌,你會排斥老歌嗎?」

      元凱突然問道,我搖搖頭表示不介意,他看見我的回應後很自然地開始撥歌。

      「擁抱著甜蜜回憶       珍貴卻都不值錢

      計算著我的夢想       和現實之間

      該不該就此妥協。」

      「我好喜歡寫故事,對我來說那是最大的生活重心,你知道嗎?我曾經高中時想過要自殺。那一晚我對著窗外看了自以為是對這世界的最後一眼,然後服下毛地黃打成的汁液,心想這樣就能結束這無趣的生命,不必再被虛偽又繁瑣的人際束縛,然而沒有死成,後來就開始把心中的想法寫在筆記本上紓壓,漸漸地發展成現在這樣,沒有寫作我可能撐不到現在,而這個支柱現在就快被現實擊垮了。」

      一邊說著元凱又開始哽咽起來,我趕緊坐起身拍拍他的背,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說這麼多話,卻也是第一次,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過著相對平穩許多的人生,沒有經濟壓力、朋友也很自然就能交到,本身話又不少,讓人容易親近,他的煩惱我沒有想過。

      沒有經歷過嚴寒的夏蟲不能與之談論冰凍;沒有獨自過痛哭的人不能與他談論悲傷;那沒有為了某件事情而拼命絞盡腦汁的我,真有資格想為元凱做些什麼嗎?

      人因夢想而偉大,元凱就像黑夜中閃爍的一顆星,而我只能算在一旁陪襯的夜幕,雖然活到現在無憂無慮,但我也真不知道自己未來想要什麼,只是麻木地過著日子。

      「抱歉,一下子說了這麼多,別放在心上,對了,我還要趕稿呢,有幾個比賽快到期了結果我還沒完成,垃圾收拾一下就回去吧。」

      元凱站起來開始收拾著,看著他的笑容我有種虛幻感,他太習慣掩蓋自己的弱點,以致於讓我不明白那只是種防衛,抑或者是酒後暫時忘卻煩惱所出現的。

      「那個,壓力別太大耶,然後身體要好好顧,要好好吃藥喔。」

      「哈哈,怎麼突然跟媽媽一樣,別擔心啦我會的,雖然我覺得我沒病,你看我還是笑得出來啊。」

      元凱做了個誇張的笑臉後說道,然而眼角的淚水卻不爭氣地流下,我裝作沒看到地打包垃圾,元凱伸手抹去眼淚後說道。

      「那個藥我是吃心安的,我沒病很健康,只是壓力是大了一點沒錯。」

      「有困難時要說耶,想聊天打給我也行,無論何時我都會為你而接的。」

      「好,哈哈哈,對了有機會的話我幫你寫個故事吧,不會介意吧?」

      「嗯,當然,幫我寫個很棒的女朋友我會感恩你的。」

      那天以後,元凱更加專心的創作,我也不好意思找他,生怕打擾到他的靈感,也就慢慢淡了,沒那麼常連絡。

      當然還是會一起聚餐聊天,聽他說自己又完成了幾部作品,又投稿了幾部到出版社,看著他眉飛色舞的神情,我高興極了,那個記憶中為了夢想不斷努力的元凱回來了。

      至少在當下我是這麼以為的,然而結局卻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無論是那句承諾,抑或者是元凱的心,最後我也沒能真實地碰觸到。

      後來升上大三,忙碌程度不是一二年級時所能想像的,也開始感受到出社會的壓力,同學們的話題從課業與社團漸漸轉為未來要做什麼,我也在煩惱未來的出路。

      我在學校附近租了間小雅房,雖然很熱但房租便宜,我也就不太計較,而元凱則是住在家裡通勤,每天花一個多小時坐車上來台北,讓我們之間的交流更少了。

     

      見面時他依然抱著筆記本在書寫著,聽他說投稿了好幾項比賽,都石沉大海讓他有些氣餒,不過也刺激他更努力創作,想要有一天被看見。

      「我投了最喜歡的出版社,他們出版的小說好好看,希望我也能在裡頭出版一次也好。這次寫了我認為能力所及最好的故事,要是上了的話我請你吃飯。」

      那天元凱雀躍的表情我還歷歷在目,他很有自信地等待著出版社的回信,相信自己能被看見。

      然而世事無常,並且現實是殘酷的,並沒有真正的公平。

      收到回信的他,雀躍地點開信箱,然而等待著的只是絕望。

      陳同學好,你的故事創意十足,但文筆還有進步空間,歡迎你下次再接再厲,期待你未來能有更棒的作品。

      更糟糕地還在後頭,元凱的故事被刊登出來,但作者不是他,而是另一位出版社旗下的作者。

      嚴格說來是部分內容,被移花接木地連進故事裡,本來被拒絕後元凱只是靜靜地關掉網頁鼓勵自己再加油,在看到小說的部分內容與自己的故事一字不差時,他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閉上眼睛開始撕小說。

      在那之前,元凱是愛書如命的,只要稍微折到或汙損就會心疼的那種人。

      那天之後,元凱變得更加沉默了,沒有了大一的活力與大二時的偶爾俏皮,只有一股對世界的憤恨縈繞在他身旁,不知為何,讓我想起第一部看到他的故事,那個瘋人,努力地想對抗世界,扭轉未來,最後卻什麼也做不到。

      後來在某個大三難得有空的假日早上,我讀完元凱完成的作品後,本以為能換來一絲小清新,卻感覺愈發不舒暢,字裡行間散發出來的華美氣質反倒掩蓋了背後樸實的意義。

      那是一篇愛情小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第一次寫這樣的題材,元凱特別興奮,他的眼角盡是喜悅,一邊哼著歌一邊搖擺著,像是期待著隔天出遊的小孩子,而隨著我搖了搖頭,歡樂的氣氛不再,元凱的表情也蒙上一層陰霾。

      「……不好嗎?」

      元凱擔心地問,兩隻手的手指不安地互相把玩著彼此,下嘴唇也被他咬得破皮,我不敢看著他的眼神,只比著筆記本上的內容跟他說說心得。

      「像這邊,我覺得太誇張了反而少了樸實感,現在讀你的文也少了過去的一種可以沉思的空間,與讀者的距離也變遠,整體變得超級娛樂化,我覺得可惜了。」

      聽見可惜了三個字,元凱身體震了一下,半刻沒有動彈,貌似還在震撼中無法自拔,我輕拍他的肩後,便去打工了。

      打工內容算是很輕鬆的,只要穿著布偶裝站在路旁搖旗子就好,起先看到布偶裝我是有些排斥的,但公司堅持這是新的行銷手法,為了錢我也必須妥協。

      那天不知為何特別的熱,穿著布偶裝站在十字路口上就像是酷刑,風吹過時,汽車的廢棄使溫度不減反增,還帶來一股臭氣,四個小時的班上完後,我感覺像被罰站了一整天似的疲勞。

      在捷運上享受冷氣的吹拂小睡了片刻,手機震動了幾下提醒我有訊息,但我沒有特別注意,直到離開捷運站走回家,帶著滿頭大汗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我才看到手機上顯示來自元凱的未接來電,有好幾通,還有一封簡訊顯示半小時前寄的,推算回去恰好是我在車上睡著的時候。

     

      好累……,我不行了。

      我一邊罵著通訊品質的糟糕,一邊回撥回去,然而電話另一頭沒有接。

      後來我用通訊軟體密了他一些話後便早早休息了,隔天的早八讓我不敢輕忽,為了早點畢業我不敢放棄任何一點學分,至於元凱,當時的我以為還有充足的時間能陪他聊開心事,就像在小公園的那一夜,放下心防敞開來談天,然後隔天一切又將回歸美好。

      然而接下來我沒有見到元凱出現在課堂上了,一周後接到元凱媽媽的電話要我見他最後一面時,我還以為是在整人,直到見到他的遺照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說來諷刺,遺照上的元凱笑得比平常燦爛許多,比起那天酒醉時帶有苦味的笑容,照片上的他笑得非常真心。

      「唉,我們家元凱說有東西留給你,一個小盒子就放在他房間,阿姨我沒有動,你自己去拿吧,他說過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元凱媽媽說完後,便轉身忙著處理喪禮事宜,不知道是好奇元凱留給我什麼,抑或者想逃避眼前喪禮景象,我進到他的房間裡。

      橘紅色的木製盒子孤零零地放在桌上,一旁還有他寫作時固定會掛在手上的手環,我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本筆記簿,我翻開來閱讀沒多久,眼淚便撲簌簌地流下。

      那是一個關於憂鬱症患者為愛與心魔奮鬥的故事,內容樸實無華,說實在的以商業角度來看,賣相可能不太好吧,但對我來說就好像回到大一初見到他的那個時候,那個還不用煩惱生計,還不必向現實妥協的元凱所寫出的既寫實又勵志的故事。

      故事沒有結尾,停在主角跟愛人告白的那一幕,故事裡的主角還在等待對方的回覆。也許元凱本想寫個成功的結局,但在完成以前就率先敗給了心魔,我看著筆記本心中湧現無數想法,卻又不敢下筆,怎麼寫都感覺自己會毀了他的遺作。

      最後我把東西連同木盒一起收進包包,離開元凱家時,還能聽見他母親說著我的孩子沒有病、他那麼幸福還自殺真是傻孩子這類的話,我沒有仔細聽,只是匆匆離去。

      若說一位作者會在他的作品裡反映出內心,那元凱的作品表現得非常明顯,故事裡的憂鬱症主角與他所喜歡的男孩一起做的事情,我們幾乎都做過,除了最後的告白,也許他本來也想過要那麼做吧,但我沒有回答他的機會了。

      那既是我的故事也是他的故事,是生命裡偶然交錯的小火花,是盤根錯節在一起的線團,他的部分結束了,而我的部分還在繼續。

      我把那木盒連同日記收在書櫃裡,偶爾不想面對現實時,我會拿出來看看,彷彿元凱就在我身邊,儘管每次收回去時,我也總會說上一句。

      「元凱,對不起我沒能陪你一起完成結局,無論是現實還是故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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