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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斷壁

      「真是生疏了,讓老兄多受點苦。」

      適才生起兩灶火堆熄了,地上七橫八豎,半死不活地全是一幫弟兄。適才開口的正是先前和顧飛夢父女倆搭話的光頭漢子,其餘的皆橫倒血泊之中,頸上皆是一道半指長的口子,乾淨俐落。

      顧飛夢一笑,爽朗的像是喝酒時和友人打趣。手上一把薄刃軟刀,白晃晃地不染一點鮮血,運刀俐落,速度之快可想而知,令人不禁頭皮一麻。他手起刀落,刀刃在那光頭漢子上輕輕一拍,只聽一聲悶哼,兩道血痕自眼眶中溢出,人便不動了。

      那女娃子緊閉著眼,發抖得厲害,繃帶在老漢後退時順勢扯了下來。兩隻小手上哪有青黑的膏藥,只是看上去有些奇怪。

      左手五指分明,生的煞是好看。右手也是一般白嫩,仔細一瞧,右手五指數過,卻愣是多了一隻,就好像長了兩隻小指似的。

      「這…海若六指……」

      老漢捂著頸間的傷,面色發白,驚恐地說道。他適才反應的及時,刀刃不及太深,饒是如此也是鮮血迸流。老漢顫抖著聲音,惡狠狠地道:「這女娃究竟是誰?跟王族有什麼干係?」

      顧飛夢不答,只是將念生輕輕抱起,背在背上,低聲安慰了幾句,讓她趴在肩頭「過會就好,丫頭別怕。」

      「你又殺人了。」

      「對不住,爹也是不得已。」

      顧飛夢回過頭來,見那老漢倒沒要跑的意思,嘆道:「倒是個血性的,只是今日實在留你不得。」

      他迎面走來,那雙眸子和周圍的黑暗一般深沉。老漢的吸吐急促,一張醜惡的臉扭曲著揪了起來,抽了背上的銅棍在手。

      銅棍在老漢手中顫抖,老漢緊盯著他,額上冷汗直冒。顧飛夢向他又是一欠身,待他平復了身子,手上刀鋒一轉、快如閃電,越過銅棍,直削上老漢頸邊。

      而在這生死寸許之間,只見那老漢倏地睜大了眼睛,面上驚恐之情竟被驚愕取代……

      「孟將軍……?!」

      這一聲「孟將軍」來的突然,顧飛夢持刀之手竟是一顫,刀鋒偏了稍許,刀芒斗熾,竟是將老漢的腦袋給砍了下來。

      這回,刀上一片鮮紅,嗒嗒滴在地上,沒了腦袋的老漢硬生生往前撲到。念生察覺父親停手便抬頭睜了眼睛,恰好撞見了這骸人的一幕,霎時驚叫出聲。

      「臭丫頭,誰讓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明明是你不好!我只叫你揍他們,誰讓你把他們全殺了!」

      小臉蛋上早掛了兩道眼淚,打濕了顧飛夢的肩頭,念生邊抹著不斷滾出的淚,狠狠地在他肩上捶了一拳。正要再說什麼,卻見顧飛夢沉了眼色,看著地上的老漢。

      「爹爹……?」

      小孩兒哭過後鼻音特別濃重,顧飛夢聽念生喊他,伸手想去摸摸她的頭,卻見雙手已濺上血點,一陣沉默,柔聲道:「是爹不好,殺了他們的是爹爹,他們不會找你的。」

      回頭向孩子一笑,眼眶卻有些紅了。

      念生聞話眼裡又是一陣發酸,眼淚撲簌簌地直掉,眼看顧飛夢還在和老漢那只沒傷的眼睛對望,忙捂住父親的眼睛「爹你別看啦,他們不會找你的,不會找你的……」

      邊給父親遮眼睛邊望著地上橫躺著的漢子,念生似是想到什麼,抹乾淨了一臉的淚從顧飛夢身上跳下,向著每個漢子的屍首都是一拜,用稚嫩的嗓音說道:「幾位叔叔在上,今天對你們不住,我這就給好好給你們收埋。我爹是好人,你們別來害我爹,去害那些壞人吧。」

      說完拜了兩拜,拉過顧飛夢便往廟外去。

      夏日的天亮的特別早,破廟後院裡安了幾座無名新墳。半大的孩子一宿沒闔眼,哪裡熬的住,此時跟個不倒翁似的站在一個墳前,往上頭放些剛摘的花草,一個不小心便往前栽去。

      作父親的當然一把接在懷中,將孩子放上背上,拿過行囊,對幾個墳頭拜上一拜,便離了那破廟。

      背著女兒,手裡拿著饅頭,軟刀也收回腰帶的暗層之中,與顧飛夢的腰部,也不過幾層布料而已。

      這把軟刀是他近幾年仿著聞人師父的那把新打的,這幾年除了帶孩子便是鑄刀,鑄術的火候自也精進不少。一把軟刀出了鑄爐時他可得意了好陣子,真正用上時卻不是那事。

      手上的饅頭只是拿著,卻沒湊上嘴旁。不知行了多久,背上傳來一聲「爹爹」

      「醒啦丫頭,要吃餅麼?」

      掏了個甜餅讓念生拿去,念生用重新砸上繃帶的手接了,在肩上啃著,分外安靜。

      「你一夜沒睡,怎麼不再多睡點?」

      「老人家都沒睡了,我好意思麼?!」

      「你這丫頭……」

      「放我下來吧爹爹,你沒睡覺我肯定走的比你快,不要你背。」

      顧飛夢聞言笑著將她放了下來,拿出個小點的笠帽給她戴上。便看一個小蘿蔔頭頂著大盤子,屁顛顛的走著,倒是可愛。

      「爹,那個臉上有疤的伯伯為什麼喊你『孟將軍』?」

      「誰知道呢,認錯人了吧。」

      「我看也是,就你這德性還當將軍,那本姑娘都可以當…大…『最大』將軍了!」

      顧飛夢啞然失笑「你這破丫頭,就你那點出息當什麼『最大』將軍,還敢看不起你老爹?!說出去讓人笑死。」

      說罷掀了掀她帽子,小姑娘家小身板,登時一個踉蹌「爹你才沒出息,就會欺負我,看本『最大』將軍把你當馬騎。」

      話沒說完,隨即三兩下地又爬上顧飛夢身上,正想跨坐在他肩上,卻被兩頂帽子給卡了身子,顧飛夢只得又替她摘了帽子將她背在身上「我看你是『醉大』將軍,瞧你這傻的。」

      「別以為本將軍不識字忽悠我,我知道你說的是喝醉的醉。」

      念生對老爹吐了吐舌頭,不過顧飛夢在前頭瞧不見,也就沒和小傢伙計較。

      父女倆走了大半日,來至一山腳下的村頭。村頭的位置是日前鎮上的大嬸同顧飛夢說的,說是見他人好又帶著孩子,腳程必然不快。她娘家恰好在此,家裡人也都熱情,若有需能上門借宿。

      顧飛夢帶著念生,心裡本也是這般打算,豈知這到了這村頭後四下靜悄悄地,沒點聲息。

      分明是午後近傍晚,該是農忙人拉牛回家吃晚飯、路上行人來往的時候,此時竟半人也無。再往村外的田裡望去,不只沒做農的人,連春裡新插的秧苗也生的沒生沒氣,看著沒什麼照顧的樣子。

      一陣風忽地自村子的另一頭吹來,一股淡淡的臭味旋繞其中,顧飛夢眉頭一皺,牽著女兒的手緊了些。

      「怎麼了爹爹?」

      「沒事,跟緊點兒。」

      顧飛夢拿出水囊晃了晃,大半存水早在先前路上飲了。這次村子是最後能補給水源的地方,往南境路上緊接在這村子後的,便是一片荒漠,距離南境有兩三日路程。

      那片荒漠顧飛夢是熟悉的,大漠中有座破敗的古城,除此之外寸草不生、別無他物,便是傳說中鳥不生蛋、雞不拉屎的地兒。

      當然,如此荒涼的地方,自然是……自然是有水源的。

      畢竟是座古城,有人住過,只是顧飛夢打頭一次到那時有見著好一池子的流動水後,再後來幾次去時,便怎麼也尋不著了。城裡原先的那片桃林也無端枯萎,溪水斷流,再尋水源可不是易事。

      不是沒有水,是他找不著罷了;他自己渴上兩天不是問題,可還帶著個丫頭。

      別無他法,為了再添些乾糧存水,父女二人只得進了這有幾分不對勁的村子。

      本就沒睡飽的娃子沒她爹的體力,此時只是讓顧飛夢牽著,眼皮直打架,小腦袋瓜子一下沒一下的點著。

      爺兒倆入了村,村內各戶房舍緊掩,密不透風,接連敲了幾屋子的門,竟是沒半戶應門。二人來至那大嬸口中她娘家所在的那戶,仍是一般敲門無應門,顧飛夢便在外頭喊道:「在下是個磨刀師傅,旅行路徑此地,山後鎮上的徐大嬸告知在下她娘家家人在此,讓在下來此借宿一宿,還請主人家行個方便,刀某必有重謝。」

      「……」

      仍是無人答應。

      「爹…爹爹,後面有個小孩子。」

      念生揉著眼睛向後指了指,顧飛夢回過頭去,哪有什麼小孩兒了「你是睡矇了吧,丫頭。」

      「真有,在窗子裡。」

      只見念生伸手指向了對房的窗戶,剛才本是緊掩著的窗子此時半開著,一個比念生約莫大上一點兒的男孩兒,正趴在那窗邊,正望著他倆。

      男孩兒睜著眼睛,卻兩眼無神,面色蒼白,本該圓胖的面凹了進去,攀在床邊的手細小的嚇人。

      顧飛夢眉頭一皺。

      「你是大夫嗎?」

      顧飛夢搖了搖頭,表示他不是。那孩子的神色一陣茫然,片刻,忽地又道:「那你能進來看看我娘怎麼了嗎?」

      念生本是半夢半醒,瞇著眼睛厥在老爹背上,聽得這話卻抬起頭來,推了推顧飛夢肩頭,示意他進去。顧飛夢無奈「我不是大夫……」

      「我知道我爹只是個磨刀的,不勞您提醒。」

      念生說著便從他背上跳下,拉了他胳膊便直接把人往屋裡拽「就進去看看吧,不少你兩塊肉,當是問點吃的喝的也行。」

      那男孩兒見他倆走進便給開了門,屋裡黑著連燭火都沒有,一股不是太好聞的味兒隨門開飄了出來。顧飛夢點上火摺子才將屋裡看了個清楚,裡頭沒多少東西,和尋找農家無甚不同。甕裡有些米,卻都生了蟲子。

      桌上放著幾個乾巴巴的饅頭,顧飛夢伸手拿了一個起來,上頭被人咬過,卻是硬的都人把人砸死了。

      難道這孩子這些天都吃這些?!

      「你娘呢?」

      「娘在榻上躺著。」

      男孩兒指了指內室。顧飛夢讓兩個孩子待在外頭,拿著火摺子自己進了房去「夫人,在下是個路過的,您還好……」

      一語未畢,顧飛夢卻是一怔。榻上亂著一團被子,哪有人的身影?!只聽「碰」的一聲,似是外頭大門闔上的聲響,念生的聲音自外頭傳來……

      「喂,你怎麼把我爹鎖在裡面?」

      壞了!

      顧飛夢心下暗叫不妙,那小鬼好生精明,騙他倆進得屋裡來,又將自己鎖在裡面,自己卻帶了念生往外頭跑。

      想起昨夜念生手上繃帶給人解下來的事情,顧飛夢背上刷地起了一層冷汗。

      「大仙,我抓到小孩兒了!」

      男孩兒的聲音呢在門外響起,顧飛夢收了火摺回身到得門前,又是「碰」的一聲,木板門頓時飛了出去。

      見那正男孩抓著念生的胳膊,顧飛夢一個箭步上前要將兩人分開,未想那骨瘦如柴的小手狠命的扣著,眼裡佈滿血絲,面色如餓狼般兇狠,半點沒要鬆手的樣子。

      念生手上吃痛,雖沒叫喊出聲也是難受。顧飛夢此時顧不得許多,往男孩兒手上麻經一捏,麻痛徹骨,這才放開了手。顧飛夢連忙攬過女兒退出數步之外。

      「抓住?!沒見你抓住什麼啊。」

      沙啞的嗓音讓人想到癩蝦蟆,更像女鬼的爪子在菜刀上撓過,來的毫無聲息,如本來就在那兒一般,出現在男孩身後數尺。

      那是一種全然不同的恐懼,來的悄無聲息。夕陽正好要落下山去。顧飛夢大驚之餘本能地軟刀再出,將念生護在身後。那人渾身上下包了嚴實,大兜帽將他的面容遮蓋過去,特別顯眼的是高隆起的背部,是個駝子。

      「大仙…我剛剛抓住了…是這個男人…」

      「他是那孩子的爹啊,你瞧不出來嗎?」

      那孩子握緊了拳頭,捂著肚子,額上的汗一滴滴的往下掉:「大家都說…只要帶小孩子給你,你就會救他。」

      「你這孩子,說話可要知輕重,我可是從來都沒說過這樣的話,而是你們村裡姓王那家的女人死了兒子後在街上生事,我只是順手把抓孩子的那些人救了。至於為什麼會傳成這個樣子……」

      那人一聲冷笑,走近男孩身旁,彎腰在他耳旁輕道:「還不是你們村裡那些只顧自己性命,抓了別人孩子當替死鬼的人傳出來的?!」

      聲音雖輕,不過嗓音太過刺耳,顧飛夢在邊上亦是聽了個明白。

      「呸,你幹啥救那些壞人?!壞人就讓他們死掉算了。」

      「念生!」

      「那他剛抓了你,他也是壞人囉?!」

      那人指指男孩兒說道,念生話頭頓時一噎,半晌後回道:「他是小孩子,哪懂的這麼多,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有什麼錯?!」

      「那你說的那些壞人,他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如果哪天是你的爹爹要死了,你難道不會拿別人的命去換你爹爹活著嗎?!」

      念生登時一呆。

      顧飛夢此時也看不下去了,皺眉說道:「這兩個都還只是個半大的孩子,這位兄臺的話未免太……」

      「太過了嗎?!」

      那人哈哈一笑,笑聲刺耳的讓人耳膜生疼。他在男孩兒前頭蹲下了身子,那男孩此時已然站不直身子,一道膿黃血紅的液體自褲襠上流了下來,隨風飄來一陣腥臭,無用言明也知道那是何物。

      「大仙…拜託…救救我……」

      那人沒應男孩兒話,反而用那沙啞的嗓音朗聲道:「小姑娘,你問我為什麼救他們,原因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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