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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漫遊者

        蜷曲的烏黑身軀躍然於夜空,漩渦狀的鱗片迷濛而不黯淡,一尾巨大的雲龍吞雲吐霧,雲龍團團包圍著名為月亮的寶珠,月光精華一點一滴從雲龍身邊揮灑至人間。

      月色隱約帶有一股懾人的色澤,遨遊的雲龍目露兇光,張得諾大的大嘴似乎在警告著什麼。

      刺眼的燈光與外頭的夜色形成對比,一盤接著一盤的百元熱炒,排成三角形的啤酒瓶都可以打上一場保齡球,和諧的氣氛彷彿與外界隔絕。

        「經過一整天的忙碌,下班後和老友一塊大口暢飲啤酒真是過癮。」

        「你可別喝醉了,你那個肥滋滋的體型我和阿因可抬不動。」

        「算了吧,十年沒見,難得找到一個大家可以相聚的時間,就讓他喝個過癮點吧。」我如此說道。

        「就是說,洛哥你別掃大家的興,我體型大歸大,BMI還過輕呢。」小海得意地展示身材,在旁人眼中說不定根本是隻巨大的紅面狒狒。

        小海身高接近一百九,一點都不小,不過如他所說,身上的確看不出一絲肥肉,相反的,被我們笑稱是洛哥、洛基,卻是只有一百五出頭身材瘦小的矮個兒。

      「好幾年不見了,今天一定要來個不醉不歸。」

      「小海,日子過得怎麼樣?」我提問道

   小海大口喝下啤酒,「哈~別說啦,酒都變難喝了,加班、加班還是加班,老子又不缺那點錢,忙都快忙死,好久沒嚐到酒,都快忘記是什麼味道。」

      「洛基你呢?你的業餘畫家生活還撐得過去嗎?」

        「普普通通,多少有幾個人願意買我的畫,六月底還爭取到一個藝術展的位子,生活是辛苦,不過值得讓人撐下去。」

      「那不是很棒嘛!」

      「那是勉強掙來的,一旦主辦方找到比我更好的畫家就會被頂替掉,沒辦法,默默無名的畫家就是這樣。」

        聽說洛基在大學畢業後選擇從小熱愛的繪畫這一行,為此還跟父母大吵一架,後來就搬出去住。

      臺灣創作相關的產業一直沒有發展完全,想在茫茫人海中闖出一片天,僅靠努力還遠遠不夠,還容易遭到某些協會的施壓,這點窘境對門外漢的我還是瞭解的。

      「幾乎是靠意志力過日子,吃空氣跟水填飽肚子是常有的事。」

      「有困難記得找我們,我和阿因一定挺你到底。」

      我和小海不謀而合舉起酒杯,洛基莞爾一笑,拿起裝滿沁涼啤酒的酒杯,「為我們未來的大畫家乾杯!」

      乾下一杯啤酒的洛基問道,「對了,方便的話你們等等要來我家看我的最新畫作嗎?」

      「新畫嘛!哪有理由不看,洛哥的畫作不看會遭到天譴,哈哈哈,洛哥的畫展哪怕是請假我也一定會報到。」外貌高大的小海其實是個愛畫之人,以旁人的眼光來看,實在難以想像。

        「不必了,你來只會讓我的畫展失去光彩,我會特地告訴警衛人員注意你這個可疑人物。」

        兩人的鬥嘴是家常便飯,從高中以來一直沒變過,兩人同樣熱愛畫作,堅定的友情似乎就是靠鬥嘴培養,如老夫老妻般一搭一唱。

        「這次的畫作可以說是我畢生的傑作,我只給你們看,未來不會參展或販賣,你們千萬不能說出去。」洛基以警慎的口吻說著一字一句。

        「這麼慎重呀,難不成你到羅浮宮偷了蒙娜麗莎。」我調侃著洛基。

        洛基稍微環顧四周,確認店內的客人沒有注意到這裡後,「這次的畫作我是受到神明的指示畫出來的,俗話說:『天機不可洩漏』,因為你們是我重要的好友,才破例給你們欣賞。」

        「神明的指示?」我與小海同時提問。

        「這件事又從上個星期說起……」洛基娓娓說道上個星期發生的異事。

        「那晚我坐在我的畫室,由於畫展需要相當數量的畫作才有辦法如期開展,不斷苦思我下一幅作品,可是我的靈感噴泉卻像是被小偷偷走,擠不出一絲靈感,整整三天,我的畫作都沒有新的進度,要是再不動畫筆,不僅沒辦法開畫展,連我的生活都會支撐不住,潔白的畫布無時無刻提醒我要為他著色,頭一次,我對作畫感到疲憊不堪,沒過多久我就睡攤在椅子上。

        「我隱隱約約聽見一個呼喚,他指示我如何下筆,那迷幻的魔音在耳中迴盪,我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然而我感到放鬆,他的話語如涓滴細流一字一句深植腦海,我在半夢半醒間提起畫筆,我對當時手如何動作完全不曉得,手自然而然的擺動,視線一片模糊,汗水不受控制得紛紛從背部竄逃,我的聽覺彷彿被切斷,外在的聲響一概不知,唯獨感受心臟的鼓動。

        「我醒來時頭痛欲裂,似有蟲子在啃食我的腦袋,我以為不過是個夢,當我看見畫作的那一刻,眼淚像是瀑布一樣湧洩,我看見我此生的最高傑作誕生,我深信是神明開導我,我無法將畫作公諸於世,我將它保存在我的畫室。」

        洛基的氣色宛如蒼白的老人,說的煞有其事,不知不覺就被他帶入情境之中,令人不得不信服有股無形力量指引他。

        我與小海並未多做提問,喝完最後一杯酒,我們即刻前往洛基的住處,來到酒館前在空中盤旋的雲龍已經離去,我們沐浴在月宮恩惠的皎白結晶,為這不平凡的黑夜帶來一份雅致。

        洛基再三吩咐我們,「口風要緊,哪怕是一點枝微末節也不能跟外人提起。」

        「行啦洛哥,我老早等不及,你的畢生傑作看上一眼,要我下地獄也在所不惜。」小海極度亢奮,這點我亦同。

        洛基小心打開畫室的房門,「我命名它為雨中漫遊者。」

        我呆愣在原地,不禁被眼前的畫作震懾。

        背景是由酒紅色與棕梠色混合而成,神似地獄風情的詭異空間,漩渦狀的圖形隨時會吞噬人心的空洞,一名身穿黑色哥德式洋裝,胸口別著白色玫瑰,頭頂一頂黑色大禮帽的少女,漫步在寶石藍的大雨中。

        大膽的配色彼此交融互補,給人一種新奇且詭譎的體驗,潛伏在背景的各式線條勾勒出詭異的樣貌,酷肖異世界來的猛獸伺機而動,那面無表情的少女臉上滑落一滴雨滴的神情,是複雜難以捉摸又帶點苦澀的綜合雞尾酒。

        是嶄新的視覺饗宴,一不小心便會陷入其中無法自拔,是凡人無法踏入的禁忌領域,對於我是否有資格進入仍抱持著疑惑。

        有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它蒙著面紗在我周遭打轉,我卻始終看不清其真面目,這份奇幻的情感,使我認為我存活的大半輩子全是虛假的騙局,唯有這情感是確切的真實。

        為真實中添加不真實,抑或是不真實中展現真實。

        「真是太美妙了啦!這幅畫莫非真是出自神之手!」率先打破僵局的人是小海,他那龐大的身軀不停的顫抖。

        「不是莫非,這畫作貨真價實是神的傑作。」

        「我對畫作沒有研究,可是連我也不得不佩服,我想能體會你淚流滿面的心情。」我的聲音都不自覺的發顫。

        「對吧,親眼見證神的畫作方可知曉,這副迷人的景象我願意與你們分享,請務必保守秘密。」

        「洛哥,我有個請求。」

        「大家是朋友,哪有什麼請求不請求。」

        「我知道這話說出來很奇怪,在你耳中聽來刺耳,可是萬一你某一天離開人世時,這幅畫可以送我嗎?」說完,小海立刻九十度鞠躬。

        這突如其來的請求使我和洛基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我親如手足的好友,我本來就有打算萬一哪一天離開,這幅畫的所有權就交給你,除了你沒有人有資格擁有它。」

        小海激動地落淚,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那巨人般的男人像個聒聒落地的小嬰兒哭泣,小海如此情緒化的反應還是頭一次見著。

        「在此,我有義務先提醒你。」洛基神情嚴肅,話語中不帶一絲稚氣。

        「這幅畫有被神賦予生命,每到夜晚畫中的少女會脫離畫的框架,降臨現實世界,祂可能會出現在你家的任何地方,千萬不要冒犯祂,連我也不敢保證這位雨中漫遊者會做出什麼舉動。」

        就這樣,這一夜的奇幻旅程結束,然而,這段話成為洛基最後的遺言。

        數天後,報導上指出洛基陳屍在家中,死因尚在調查,我和小海親自走警局一趟,警察交給我們洛基的遺書以及畫作,警方表示遺書中寫到將畫作托與小海,並且他們會極力偵辦這案件。

        交談之際,警方曾多次提起這幅畫的目眩神迷之處,這幅畫蘊含著一股未知的魔力。

        我和小海有特地去洛基的台東老家特地拜訪,洛基的老父母面容憔悴,失去唯一的寶貝兒子打擊不小,我們倆善意的湊了點錢,發誓將洛基的父母視為自己的父母照顧。

        又隔數日,那天的月亮害羞得不願意露面,我獨自一人在常去的酒店喝點小酒,老交情就這麼離開,內心十分難受,更何況是跟洛基如親生兄弟的小海。

        「不好意思,再幫我上一瓶。」

        「喂!阿因。」小海突然從我背後竄出。

        「小海你也來喝酒嗎?」

        「是阿,而且有件要事要講給你聽聽。」小海緊張地回頭,重複數次後才安心坐在旁邊的位置。

        「先前洛哥說的雨中漫遊者,我碰到祂了。」

        「什麼!你都還沒喝怎麼就比我還醉了。」

        「我才沒有醉,而且這種現象還不只一次,祂剛才一直在我背後跟蹤我,從得到畫的那天,雨中漫遊者就出現在我家中。」

        「有這回事!」我除了震驚外想不到其他反應,我靜靜聽著小海的描述。

        「當晚,我把畫作掛在臥室,半夜起來上廁所時,畫作的少女卻神奇消失,留下一處人型的空白,我當時認為是太過傷心才產生錯覺,隔天早晨,少女回歸畫中,我放下緊戒,接著連續數日,每至深夜,少女會不知去向。」

        我們一邊談論此事一邊暢飲著啤酒,少一人的寂寞只有我們倆能體會,我回家後曾仔細思考背後的涵義,雨中漫遊者脫離畫的理由,其中必定暗藏我們無法窺探的秘密。

        隔日,小海打來電話,聽筒傳來小海紊亂的呼吸聲,「我在家裡老是聞到雨水和鮮血的味道,到深夜益發嚴重,家裡我整個翻遍,卻找不到奇怪的地方,我猜測那應該是雨中漫遊者的某種指示。」

        「那有什麼意義?我想不透。」我將內心的真實想法如實告訴小海。

        「估計這幾天還會有指示,我想先和你報備一下,畢竟你比較聰明,或許你能猜到祂的旨意,下次我會再跟你說明,祂說不定現在在監聽我。」

        小海的報備從這天開始愈加頻繁,逐漸變成每過幾小時都會跟我報備雨中漫遊者的狀況,可見他似乎被逼急了,他的情緒也變得不穩定。

        作為好友的我立刻著手調查此事的可能性,上網找尋許多資料,翻閱各式圖書館的書籍,種種訊息不外乎是受到詛咒等等的傳聞,我愈思考頑皮的真相卻躲得愈遠,與其稱呼為神,雨中漫遊者更近似於被詛咒的怨靈,一股寒意不禁由脊椎直衝腦門。

        調查的同時,小海不時將訊息已簡訊或是電子郵件傳來,令我更加毛骨悚然,內容如下:

        我始終無法了解雨中漫遊者傳達的意涵,祂一而再再而三的現身,夜晚是雨中漫遊者的活動時間,就在昨夜,我打算一探究竟,趁夜未眠死死盯著畫作,以為會找出答案的我大錯特錯,我經歷人生最可怕的一場體驗,詳細過程實在沒辦法以我的口語完美表達。

        一向精神抖擻,前一晚喝個爛醉,隔天依然神采奕奕的我,夜晚可說才是我的主場,然而昨晚卻使我險些被漆黑吞噬。

        我沉浸在雨中漫遊者的奇異美感,一時忘卻原先的目的,我猛然回想起,此時駭人的事發生,寶藍色的雨水正一滴一滴的掉落,彷彿我置身在傾盆大雨當中,雨水的湛藍在衣服上暈開,整個人被淹沒在名為藍色的異度空間,我從椅子上跌落,手肘傳來的陣陣疼痛使我確信不是作夢,那色澤我意識到那並不是現世的雨水,另一個世界確實在下雨。

        背景的漩渦如太空中的星雲增大,貪婪且任意妄為地蠶食空間,我直覺第一個想法是攪和的內臟,大腸、小腸、肝臟、胰臟等被一根棒子繞圈攪拌,捲成一團內臟棉花糖,胃酸本能地在胃袋分泌翻騰。

        雨中漫遊者在內臟棉花糖和寶藍色雨簾中漸漸隱沒,內臟棉花糖無情鯨吞雨中漫遊者的手、腳、身軀,像一頭永不滿足的飢餓兇獸,雨中漫遊者獻出心臟自願被吞噬,雨簾綻放的異樣色彩將畫面覆蓋,試圖抹煞事實與真相,完成最終的謝幕,畫作徒留下一面藍色。

        我驚恐地環顧四周,雨中漫遊者卻沒顯現在我身邊,我繃緊神經感覺祂隨時會暴露在我的眼角餘光,於是我將室內的燈光通通打開,連一顆小夜燈也不放過。

        滴答……滴答……滴答……

        滴水聲在耳中似教堂的大鐘敲響迴盪,我檢查浴室、廚房、天花板以及大大小小的角落,水聲的源頭一定是雨中漫遊者,唯獨這個可能性,魔音穿腦的滴水聲使我的精神快要崩潰,我甚至能聽出水滴的顏色是寶藍色和血紅色,隱約還參雜某種來自幽冥的魔性笑聲。

        現在的我草木皆兵,一絲的風吹草動都令我害怕不已,祂為何不肯當面露出真身?為何如此戲弄我?種種的理由有什麼含意?

        我受不了,於是聲嘶力竭地大聲斥喝,「神明啊!如果祢真的是神明,請告訴我祢想幹嘛,到底要從我身上奪取什麼?又或者要我完成什麼?」

        空蕩蕩的房子回應我殘酷的事實。

        當我被透過窗簾的陽光照射到,我才意識到已經天亮,滴水聲不知何時就不曾響起,重拾光明的我像個瘋子一樣,跑到陽台上放聲大笑,那宛如輪迴的夢魘結束了,或許該說,暫時結束了。

        我重新振作沉澱心情,一步一步靠近雨中漫遊者的畫作,藍色的畫布好似被遺忘的夢境一般無影無蹤,祂回歸到原本的位置上,依然在雨中漫遊,只是表情有些許不同,我也說不上是哪邊不同。

        祂似乎在微笑,嘴角較先前往上勾了點,不過並不是開心地歡笑,而是令我如頭皮被剝開般發麻的冷笑。

        以上的內容我反覆讀上好多次,又給雨中漫遊者添上一筆迷濛的薄紗,在溫暖舒適的春天仍能感受到發自虛空的惡寒。

        過幾天,我主動邀約小海喝一杯,要是不將他帶離至其他環境,他的精神遲早會崩潰,我也想當面聽聽最新的進展,我很害怕,害怕得手臂如癲癇症發作,害怕出現在我面前的小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瞧著煥發麥芽色澤的啤酒,頂端因為表面張力與杯緣顯現漂亮的弧形,溢出來的香氣耕耘出一座麥田,杯底蘊育出的氣泡新生兒接受宿命,一路漂浮至頂端與泡沫融為一體,人生為何不能和啤酒一樣單純、甘甜就好?

        「阿因抱歉我來晚了。」

        「沒事,人來了就好,你……你……」我差點就從座位上彈飛。

        果真不出我所料,小海承受不了雨中漫遊者的折磨,甚至更糟,小海的雙頰凹陷,眼神中見不著一分氣力,雙脣像是年九的牆壁一般龜裂,頭髮根部呈現一片泛白,身軀消瘦至原來的一半左右,簡直像是剛從墳墓中爬出來。

        「我呀……」我制止小海發言,要求他先坐下,否則那身體連一丁外力都無法承受,並且要他大口喝下一杯啤酒,再來慢慢詳談。

        落落大方的小海現在光是要握緊酒杯都略顯困難,喝下半杯的啤酒花上不少時間,勉勉強強是喝完,我看要小海喝上第二杯,恐怕他虛弱的軀體會無法接受而暴斃。

        「我左思右想許久,我著手調查許多資訊,依然查不出個所以然,著實不忍心看見你這副模樣,我認為你還是狠下心把畫扔了吧。」

        「萬萬不可啊,丟棄祂是會遭受天譴的,更何況這可是洛哥的遺物,視同我的血與肉,是我的第二條命,說什麼我也要讓這幅畫延續洛哥的精神。」小海激動得口沫橫飛。

        「天譴?難道你不覺得你現在的處境才是遭到天譴?」我質問小海。

        「不!這只是一項試煉,祂選上我,就像選上洛哥一樣,洛哥洩漏天機導致死亡,而被選上的我,將會完成洛哥沒完成的事,經不起考驗的人是無法擔當這般重責大任。」

        「要是你沒通過考驗,落得和洛基一樣丟掉性命的下場呢?」

        「那我願意雙手奉上我的心臟。」

        「值得嗎?」

        「至少洛哥認為值得,我不過是走過他走的路,並且完成他剩下未完成的路途罷了。」

        「你只會和他一樣走到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句話我並沒有說出口,只是兀自連喝二杯啤酒。

        小海現在和宗教狂熱者一般執迷不悟,雨中漫遊者究竟散發如此詭異的魔力,得以讓小海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我對於畫作的印象仍記憶猶新,那陰森至極的氛圍,炫亂的恐怖世界中保有幾分真實,雨中漫遊者的面孔我此生無法忘懷。

        不過我不明白,當晚同樣見證雨中漫遊者的我為何沒有成為小海口中的繼承者?為何雨中漫遊者不曾現身在我周遭?為何只有小海陷入不可思議的信仰狂熱?

        「雨中漫遊者移動的方式我見識過了,表示祂漸漸認同我,願意把秘密或是旨意告訴我,這是一項大進展,一旦放棄便會前功盡棄,我不想對不起黃泉之下的洛哥。」

        「你這麼執迷不悟?」

        「阿因你了解我的個性,我想去做的事情,即使上刀山下油鍋依然義無反顧地去做,為了朋友連性命都可以不要。」

        「是阿,看得出來你不要命了,以前我認識的小海是個豪氣的人,一口氣連灌下五杯啤酒也不成問題,現在我只認識一個喝一杯酒,手都抖個不停的半廢人,難不成你要真的當一個廢人才能理解嗎?」

        「我了解,我了解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才會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勸,我會和你反應雨中漫遊者造成的怪象,自然是我了解你,了解你的機智與好心腸,就算被你咒罵也好,我始終相信你的仁慈,我能依賴的人也只剩你一個人了,不是嗎?」

        我一口喝下剛開的啤酒,麥芽香氣在味蕾上奔騰,沁涼的黃金滋潤我的食道,將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怒視杯底殘存的泡沫。

        我很氣,很氣自己跟泡沫一樣無能為力。

        「阿因務必請你相信我,四十八小時!再過四十八小時!我有預感雨中漫遊者會在四十八小時內給我答案,四十八小時後若真的什麼都沒有,我會在你面前親自將畫燒毀,拜託你。」

        我一把拉住要跪在地上的小海失去彈性的乾枯手臂,「別這麼老套,哪有人還在演下跪這老把戲,這件事必須有個了斷。」

        小海語帶哽咽,「謝謝你,阿因。」

        我留下一筆錢在吧檯上,不看小海一眼獨自離去。

        雨中漫遊者不管祢是神是鬼也好,求祢放過可憐的小海吧,他只是個懷抱熱忱的傻瓜,何以遭受如此的對待?我這卑微的請求祢聽得見嗎?

        這兩天我無力將心力投注在工作上,老是想著小海那如佝僂老人的身影,被雨中漫遊者所囚禁在那詭譎的雨中世界,一閉上眼,這個影像便會浮現,在夢中甚至連成一連串生動可怕的皮影戲,小海被雨和漩渦吞噬,如同那信件中所言雨中漫遊者的消失。

        每經過一次,影像就益發真實,是否表示我將成為雨中漫遊者試煉的下一位挑戰者?小海的每字每句烙印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傳來陣陣的痛楚無時無刻提醒著我。

        兩天後,雨中漫遊者的旨意果真降臨。

        早晨我立刻前往小海的住所查看,是間十幾年的老舊公寓,每間窗戶還裝有鐵欄杆,樓梯間的牆面已斑駁長出壁癌,一觸碰扶手大量的暗紅色鏽蝕便會掉落。

        我來到小海的房門前,不論怎麼呼喊、按門鈴或是打電話都沒有人回應,迫不急待的我打算嘗試破門而入,豈料,房門根本未鎖,我直覺有人闖入,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探頭觀看。

        小海就倒在雨中漫遊者的跟前。

        我前去查看他的意識,只可惜當碰觸小海的那一刻,死寂的冰冷瞬間傳到腦袋中,沒想到當晚的不祥念頭一語成讖,小海成為一具遺體。

        此時,我的眼角餘光瞄到桌上一個異樣的物體。

        一小撮白色粉末撒在桌上,我當下便了解那是何種物品,雨中漫遊者的真實面貌豁然開朗,而非天上的神祉,一直以來就是存在人間的可怕惡魔。

        原來他們倆在高中時代沾染的惡習又重新找上他們,無從釋放壓力的他們,尋求所謂的神。

        詳閱過洛基的驗屍報告,的確不出乎我所料,我最要好的兩個朋友皆喪命在所謂『神』的手掌心上。

        他們倆錯把惡魔當作神祉信奉,將蠱惑的低語奉為圭臬,將謊言扭曲為真實,將折磨反轉為理想,不錯!祂是神!名符其實的死神,徘徊人間狩獵脆弱之人的死神。

      說來諷刺,小海接著在洛基頭七那一天離世,身穿哥德禮服得少女帶著他們倆,沐浴在異樣的寶藍色大雨,面無表情的少女臉上隱約浮現畸形的笑容,兩人越走越遠,迷失在無限擴大的漩渦之中。

        我暗中想盡辦法將整起事件壓下來,出於私心,我並不希望兩位好友的死因公諸於世人,這對他們的家人都太過於沉重,我不敢告訴他們實話。

       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將生命奉獻在打擊惡魔上面。

        筆記本的內容就記錄到這,我將筆記本捧在懷中,任由淚水洩洪。

        父親在大街上被毒蟲給殺死,他留給我這個不肖子唯一的東西就是這本筆記本,我如同筆記本中的洛基、小海遭受人間惡魔的魅惑,不聽父親的勸導身陷囹圄,事到如今,我才真正了解父親的苦心及痛心,我實在虧欠父親太多,他一生致力於討伐人間惡魔為傲、死不足惜,為了不讓其他人踏上他好友的後路,而我卻逆風而行。

        多麼可悲又殘酷的玩笑話啊!

        我的所作所為完全是將父親慘痛的過去從墳墓挖出,我是多麼的愚笨。

        我拭去滿面的淚水,未關閉的閘門仍舊將滔滔流水給湧洩出來,我決意痛改前非,擺脫人間惡魔的掌控,我將筆記本收藏至抽屜最深處,一同將我的現在埋葬,那個被人間惡魔束縛住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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