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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_傳聞將死之人必見幽魂

《假死症候群I    別以為死人就可以不用工作》

作者:響生

  

《楔子》

      季青時,男性,二十三歲單身,普通大學應屆畢業生。

      目前處境:求職次數五十戰五十敗的準.無業遊民。

      接下來要探討的並非什麼求職必勝策略、或是如何從人生谷底脫胎換骨的勵志佳話。

      本次要敘述的是──季青時死後的故事。

  

《第一章    此書主角一無是處》

      「郊區某殯儀館傳出停屍間內的遺體失蹤一事,現場無留下任何指紋或足跡等線索。失蹤的遺體身分為『胡文恩』,三十歲男性,生前死於割腕自殺……」

      ※

      九月二十一日。

      季青時挺直身子站在狹窄浴室裡的鏡子前,戒慎恐懼地調整西裝領帶的角度。

      確認鏡中的自己梳妝得體後,青時像是給自己打氣般對鏡中的自己露齒一笑,鏡中的倒影自然也回報一個有些生疏僵硬的笑容。這充滿正面積極到可說是欺騙自我的行為,充斥著迷惘社會新鮮人該有的笨拙氣息,甚至可說是有點愚蠢。

      前晚睡眠品質及格,身體狀態良好,心靈建設完畢,服裝及格不帶一丁點皺褶,屋外風和日麗。非常好,橫豎著看都是適合面試的良辰吉日。

      「嗯?」他才剛拍掉西裝上的微小毛屑,就聽見外頭傳來了門鈴聲。

      租來的學生公寓面積狹小,門鈴特別響亮,青時快步走到門口,也沒用魚眼確認來客就爽快地打開門:「來了來了……嗚啊!」他從半敞開的門看見訪客的剎那,立刻爆出像是青蛙被輾斃的悲鳴。

      一位外貌年紀約莫五十歲上下,燙著高調大捲髮,擦滿亮色指甲油的腳底踩著高跟拖鞋,花枝招展的中年女性正雙手交抱,用著就算用濃妝掩飾也遮不住魚尾紋的雙眼瞪著他。

      「怎樣?」女性速度飛快地直接掰住他打算當場關回去的鐵門,跟惡靈沒兩樣的攀了上來,「看到我就想關門,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嗎?」

      「沒、沒有,怎麼可能!您想太多了!」青時馬上抽回打算甩門的手,立正敬禮,「房東大人!」

      眼前的中年婦女當然是沒有理會他的狗腿行徑,繼續質問:「我說你這身打扮,該不會要出門吧?」

      「是、是的。等等有一個集體面試……」

      「行李呢?」

      「嘎?」

      「我說過這週內要搬出去的吧,行李收好了沒?」

      見青時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房東乾脆「滾開!」一吼,用充滿皺紋又塗著濃亮指甲油的手把青時撞到牆上,連高跟鞋也沒脫,逕自鑽進了青時的房間裡。

      看見完好如初、毫無收拾跡象的家當與私人物品,房東粗啞的女性低音再度怒吼:「我就知道完全沒動過!你這死兔崽子!」

      「……」

      「這是專門租給學生的套房,你如果還是學生的話我沒話講,但是你現在是什麼?你畢業多久了?早就不是學生了吧?三個月前開始我通知了你幾次租約已滿請遷出,你這準無業遊民是裝作沒看到是嘛!這樣我要怎麼跟接下來入住的學生交代!」

      「房東阿姨,那個,您──」

      「是姐姐。」

      「嘎?」

      「房、東、姐、姐。」

      季青時在心中嘖了一聲,只好重來一次:「房東姐姐,那個,您……」

      「怎樣?」

      「……您的肩膀……」妳不覺得妳的肩膀很重嗎?

      青時瞇著長期與壓力疲憊交鋒,心力交瘁帶有陰沉黑眼圈的雙眼,盯著從剛才在門口起,就「黏」在房東肩膀上的某個東西。

      是個體積約兩個巴掌大,外觀類似胎兒的某個人形灰水泥色物體,端正到詭異地坐在房東的肩膀上。從剛剛房東破門而入到現在潑婦罵街,身體扭轉舞動的速度簡直媲美印度寶萊塢電影,肩膀上的東西卻不為所動,因此青時才會在心中把「坐著」的狀態改為「黏著」。太神奇了,究竟是什麼新技術,實在黏得有夠牢固。

      房東看青時欲言又止,下意識瞄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當然什麼也沒看見,於是再次破口大罵:「有時間說這種屁話,還不快點給老娘收拾行李!」

      「不、那個──」

      「我等你到月底,這個月底前要是再不搬出去,我就親自把你的家當全部送到回收車!」

      碰!

      下令完最後通牒,房東瀟灑地甩上鐵門離去。隔著門扇,踩著高跟鞋的響亮腳步聲逐漸遠離。

      鐵門撞上門框的餘音回響在耳際,青時耳鳴陣陣,也忘了等等有面試這件事,只能像是軟體動物似的貼在牆上,然後腿軟的一屁股坐在地面。

      「走投無路就是這種狀況吧……」

      他掩住臉,嘆出悲劇等級的氣息。剛才房東肩膀上究竟是什麼怪東西,如今也懶得追究了。

      大學畢業一段時間仍無職,沒存款,無依靠,也沒辦法拉下臉回老家,如今又被下了月底滾蛋的無住處街友宣言。這下裹著報紙與紙箱入眠,凍死在河邊的日子也不遠了。

      「再這樣下去,乾脆去死還比較輕鬆……」

      「──我就成全你吧。」

      那是一陣宛若近在咫尺,清透到像是一根針穿入耳膜的嗓音。

      「……什麼?」

      我就成全你吧。那個聲音如此說道。

      領悟到這句話語和聲音的當下,發毛的寒顫竄上背脊,青時本能性摀起耳朵,朝身後瞪了過去。

      擁擠破舊的公寓房內,除了自己以外當然沒有任何人。

      室內靜謐無風,只剩下自己不受控制加快的心鼓聲。

      「……誰?」

      ※

      房東騷動之後的集體面試當然是慘敗,季青時憑著空前絕後的惡運與凡庸至極的能力,再度刷新了準無業遊民的新紀錄:求職次數五十一戰五十一敗。姑且先別提之後的求職道路,該如何在窮困潦倒的狀態下找到新住處,恐怕是首當之要。

      面試失敗的隔天,青時暫時將求職地獄拋之腦後,抱持著誠懇清新的心情來到了醫院。

      「蓮婆婆,最近身體怎麼樣?」

      他熟練地將輪椅推進電梯,等待樓層下降時,一如往常地對著輪椅上的老嫗寒暄。

      「最近關節一直很痛,今天總算好點啦。」

      「那真是太好了,畢竟前陣子總是下雨嘛。」

      輪椅上頭髮花白、皮膚乾皺到像是酸梅的年邁老人名為黃蓮,是青時老家的隔壁鄰居。為人和善風趣,從小就對青時愛護有加,十幾年下來,青時也認為蓮婆婆就像自己的祖母一樣,直到自己上大學搬離老家、甚至蓮婆婆因病住院後,他還是會定期來醫院探望婆婆。

      黃蓮這個名字很好記,青時也很喜歡。雖說是苦得要命的藥材,畢竟讓人印象深刻,蓮婆婆年輕的時候也相當自豪,直說是其名如人,一路上什麼苦都吃過了才有辦法熬過來。

      年事已高的蓮婆婆罹患了心血管方面的疾病,接連出現併發症,住在醫院也有一段時日。青時並不清楚詳情,只明白人逐漸老去後終究無法避免病痛,何況蓮婆婆本人也豁達的宛如旁觀者,他反倒不好意思多問病情。

      「你還沒打算回老家呀?」蓮婆婆沒抬頭看著推輪椅的他,盯著前方問道。

      一開口就被戳到痛處,青時尷尬地搔搔臉頰,「嗯……就不太想回去。」

      他可不是有家歸不得,但就是身世加上心中某股執拗的氣焰,搞得他就算即將身無分文也沒有打算投靠家裡的打算。總覺得就這樣回去,二十三年人生中毫無亮點的他只會顯得更沒骨氣而已。

      蓮婆婆換了個話題:「『原本』的老家呢?我聽你以前說過,你那裡不是還有個挺好的朋友?她怎樣了?還是說,已經沒聯絡了嗎?」

      「婆婆,別一直問這種問題,我招架不住。」

      「唉,我都快死了你還限制我的言論自由。」蓮婆婆嘆了口氣:「多愁善感的肖年郎。」

      但她也沒真的打算刁難青時,輪椅滾輪又在地上運轉了幾圈,蓮婆婆也隨著滑出弧線的胎痕,一併轉了個話題:

      「青時,我最近啊,常常看到『那種』東西。」

      電梯正巧來到一樓,青時倏忽間想起之前在房間的幻聽,不自覺打了個寒顫。他將蓮婆婆帶往醫院後方的庭院,有許多入院病患和家屬在此處歇息。

      「那種東西?」

      「嗯,就是電視裡常出現的那種……你也知道我也活不久了嘛,俗話不是說人快死了會看到千奇百怪的東西嗎?最近我眼前的世界就是這麼精彩。」

      閃過青時腦海的是「藍色水玲瓏」、「玫瑰瞳鈴眼」那種時代的電視畫面,附帶吹狗螺似的奇妙音效,還有某男性年邁主播那有點像是被壓扁搓細的、平鋪直敘的鎮定台詞。不只是音效和旁白,通常還會有某些不乾不淨的東西隨著毛茸茸的背景音樂竄出螢幕就是了。

      「討厭,蓮婆婆,別亂開那種玩笑啦!」

      「呵呵呵,關於『看得見』的事情,我挺認真就是了。」蓮婆婆咯咯笑了,笑聲有點像是要咳出假牙的巫婆,「青時,我沒騙你,像是我年紀大了以後,反而漸漸看見些年輕時看不見的東西……醫院尤其多呢,那些朋友。」

      蓮婆婆用著「今天天氣真好啊」的口氣道出這豁達過頭的話語,同時抬起皺巴巴的手,朝連結著庭院的醫院走廊指了過去。

      青時以為婆婆只是想嚇唬他,卻還是被那宛如枯枝的乾瘦手臂吸引,順勢望了過去。

      遠方走廊的斜對角。

      「婆、婆婆,您說的該不會是……穿著白衣,打赤腳,一頭散髮看不見臉的女人吧?」

      「唉呦,你怎麼知道?」

      「我、我猜的。」青時乾笑幾聲,冷汗以驚人的速度迅速竄濕背脊,他下意識握緊輪椅握把,「恐怖小說裡,醫院不都最常出現這種人嗎?哈、啊哈哈哈……」然後把蓮婆婆的輪椅像是電動除草機那樣九十度轉彎,甩尾似地推到距離走廊最遠的草皮上。蓮婆婆的假牙差點飛出去。

      午後陽光照曬著翠綠色的草皮、蓮婆婆、以及青時的烏黑短髮。

      被這片陽光普照所孤立,數公尺的醫院走廊,一位身穿破爛白衣、腳掌龜裂、長髮遮蓋住五官的纖瘦女子佇立在轉角,半截身子藏匿在牆垣,剩下半截宛如蛋糕的切面般顯露而出。

      青時眨眨眼。不算膽小,卻也稱不上膽大包天的他,沒來由地想起昨天黏在房東阿姨肩膀上的奇怪生物,疑似是木乃伊的乾癟小鬼;以及跳脫科學之力懸浮在他耳邊的奇怪聲音。

      完蛋,這下真的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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