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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小偷:第一章 搬家(1)

      清晨的豪恩斯洛是寧靜的,和白天繁華熱鬧的景象截然不同,幾棟二層紅色小樓裡悄然無聲,那紅色的屋瓦,還沒有燃燒與它相同的火焰般的熱情,它們安靜的佇立在街邊。

      一群白鴿的振翅,為一早靜默的街道添了點聲音。

      牠們在空中鳴囀,好像碧空中忽然下了一場潔白的雪。

      直到落地時,還是那樣躁動和不安分,幾隻原先試著鼓動翅膀回到藍白世界中,隨即又因散落的玉米粒乖乖站回原地,小小的頭一上一下地啄食著,昂首時還搖晃那顆小腦袋,東張西望,對周遭的事物感到好奇。

      眼前的食物吃完了就飛到前面,跟著車上飄散下來的食物。

      噢,車子,一輛貨車,為今日豪恩斯洛的清晨增加音量。白色貨車後座裝了幾大袋像是垃圾的東西,當然這不是回收車,上面還有多個行李箱,不難知道這是台搬家貨運車。

      大貨車快速且晃動幅度大的往前駛,後座的行李都左右搖晃,發出很大的噪音,使得向來寧靜的清晨變得不再沉默。

      坐在後座的男孩剛灑完一包玉米粒,他隨手把空袋子放在一旁,爽朗的涼風讓他不得不找個東西壓在上面,以免它隨風而逝。

      百無聊賴的看著那群沒了食物而不再跟上來的鴿子,他扶正了倒下的行李箱,但那全是徒勞,因為過不久它們又會倒在一邊,實在是太無聊了,男孩索性躺下來,仰望這片無垠的蒼穹。

      這幾袋行李可以透過外包顏色得知主人為何。好比說那艷麗的酒紅色,袋子裡面不外乎裝的是各種款式的衣服和胭脂品。深灰色那袋是其中最大的,它裝著一台裁縫機,主人是位裁縫師,他並不想因為搬家而丟棄這伴他無數歲月的寶貝。

      這戶人家昨天就已經將大型家具移至新家了,所以今日正式啟程的時候行李並不會太多──特別是男孩的行李。

      一個白色壓紋的手提後背包,裡頭裝著他全部的財物,學校的教科書、一架幾近支離破碎的模型飛機和幾個小公仔,他沒有除了模型飛機以外的玩具,那架飛機他是壞了就修、修了又壞,最後他不再使用它,而只是當成擺設,這樣就不會損壞了。

      模型飛機是身為裁縫師的父親送給他的禮物,包括一些公仔,大概從七歲開始,他的父親就不再買任何他喜歡的玩具,而全是書本,以及父親親手縫製的衣服,這讓他很高興,何況他還能在生日當天吃上蛋糕,所以也沒那麼糟。

      每當父親要帶他出去郊遊,或是買點什麼給他時,總是會跳出一個女人,頂著她那紅紅、往後繞成麻花捲的頭髮,用她艷紅的眼影怒瞪著他,然後是像抹了番茄醬一般的大紅色嘴唇不停轉換嘴型,以超快速度劈裡啪啦指責不完。

      男孩坐起身,側頭看向前座的動靜,左前座的女人打開窗戶,一手靠在窗邊手裡叼著煙,似乎是煙的味道吸引了鴿子,牠們朝女人飛去,後者煩躁的揮動手臂試圖趕走牠們,得不到效果後,女人嘖了聲,偏頭對男孩喊道:

      「凱希!別再給鴿子餵食了,牠們一窩蜂的往這裡飛!」

      女人的表情有些好笑,微瞇著眼,嘴角歪斜一邊,面目十分扭曲,她還在與頑皮的鴿子們僵持不下。

      被稱作凱希的男孩轉回頭,他看著壓在行李箱底下的空袋子,想著鴿子們會飛過來才不是因為玉米粒。

      一隻「鴿子」趁凱希不注意時停到了他的腳邊,他發現時欲用手撫摸,那隻鴿子卻發出啊啊的聲音,甚是刺耳和難聽,待牠飛離後,凱希才恍然大悟那並非鴿子,而是隻烏鴉,他怎麼能搞混,鴿子和烏鴉是那麼不同,而且全黑的鴿子更是少見。

      說到烏鴉,這一路上他還發覺不只一隻,怎麼回事?豪恩斯洛什麼時候被烏鴉佔據了?實在很不尋常。

      另外令他想不透的還有──父親告訴他,全家人要搬到公寓,新家離之前的紅磚房相差不遠的距離,可是打從出生以來,他還沒在這一帶見過公寓,何況是七層樓的高度。

      當他一度認為父親是在騙他時,車子停了下來,似乎是到了目的地。

      凱希迫不及待的轉身一探究竟,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大片待開發的草地,他顯得沒有太失望,他早料到這附近沒有公寓的。他坐回去原先的位置,等待父親繼續向前開,然而半點動靜都沒有,他又回頭查看一次,只見父親和那女人分別從左右下車,朝後座走來打算拿走行李。

      那件藍色襯衫的扣子快要爆開來,不論腰間的帶子再怎麼緊,仍是藏不住那啤酒肚,灰褐色的八字鬍長得略微擋住上唇,那樣的胖男人對後座男孩喲喝道:

      「拿好行李就下車,凱希!」男人邊說,邊拿走車上大半的行李,酒紅色那袋也一併拿走了。

      「可是我沒有看見公寓。」凱希還坐在原位。

      「噢,孩子,我們到了,你待會兒就能看見了。」

      凱希的父親沒有等他,便和只提一小個手提包的女人往前走,雖然心中有滿腹的疑問,但凱希還是跳下車,安靜的跟在後頭。

      他們走到大草地的前面,那裡有一道圍牆,牆上有個老舊的木製信箱,他看見父親將幾張紙投進裡面──那是房屋契約書和繳款證明單。

      凱希好像聽到了紙張被抽走的聲響,他棕色的眼睛盯著信箱瞧,想發現一些奇怪的事,想不到奇怪的事是發生在那待開發的草地上。

      沒有半點聲音,草地上憑空浮現出數棟建築物,原先暗沉、乾燥的草地,變成了明亮、熱鬧的景致。

      最奇妙的是,那裡竟然還有人!他們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若無其事的做著手邊的工作,好像驚奇的凱希才是特別的那一個。

      「走了,凱希。」

      在父親的催促下,凱希才回過神,然後他赫然發現眼前多了一道門,迂迴的線條有著濃濃中古味道,而且門已經是敞開的狀態,父親和女人都走了進去,他還愣愣地看著連同大門出現的門牌,上頭寫著「歡迎蒞臨──κοραξ公寓」,他學過一點簡單的希臘語,不過他也只知道那個語言的符號,不知其義。

      κοραξ是希臘語中烏鴉的意思,意味著這間公寓名為「烏鴉公寓」。凱希不明白取名的緣由,但他曉得,此刻他的背後是一大群的烏鴉在天空盤旋,或是在樹上目不轉睛地對著他瞅,瞥了一眼後方,凱希倒吸一口氣快步走進裡頭,大門關上的聲音顯示這門的年紀。

      胖男人知道男孩的疑問,他邊走邊和男孩說了許多有關公寓的事情。他能有時間和男孩長篇解說,是因為他們的目標是目前眼睛所見那棟最遠的建築,距離大門約有六百公尺。

      這是小型社區,由數棟大樓組成,也許建築師比較中意公寓的稱呼。

      凱希的父親──羅素.帕德森──在幾天前便相中這座社區,聽說評價不錯,幸福指數高,更牽動他搬家的關鍵要素即是因為它幾乎與世隔絕,不會有人打擾。

      在簽完合約和繳納好房稅後公寓系統就會確定入住,並且永久記得入住者,等於是登記完成,除非搬遷才會從名單剔除。非住戶是無法看見這棟公寓的,它對外界來說就像是一片待開發的草地,在公寓裡發生的任何事情絕對不會傳到外面,這是烏鴉公寓對住戶們的保證之一。因此帕德森先生才喜歡這個地方。

      這座社區有四棟大樓,分別為A、B、C、D,除了B棟是六層樓外,其他皆是七層樓,一層有五個房屋,帕德森一家的位置是在C棟,準確來說是C七之二。

      烏鴉公寓裡還有許多棟非住家的房子,羅素也才第二次來這裡,他不知道單從外觀來看這些建築是什麼。

      凱希在走到中間時,他的身旁有一座大噴泉水池,大約有二層樓高。在大門觀察時,凱希並不瞭解烏鴉公寓的總面積,從那裡看沒有太大,但他親自走到裡頭才知道,這裡真的很大,堪比大型超市,或者一所學院,他連從大門步行到C棟就花了不少時間。

      終於進到建築裡頭,一樓是大廳,或稱交誼廳,這裡沒有住家,而是提供給住戶休息或娛樂的地方,每一棟都有。

      交誼廳的最右邊是電梯,那台的電梯門是可以看到外頭模樣的欄杆式,電梯外圍有幾條細細的紋路,像極了蛇爬過留下的痕跡。

      左邊則是樓梯,不論是扶手還是階梯皆有幾條紋路,而且顏色很不明顯,需要靠近一點才看得清楚。

      大廳上頭有吊燈,雕刻不算細緻卻很典雅,只是燈沒有打開,導致即使是在白天也缺少合適的光線,此刻廳內空無一人,唯有走向電梯的帕德森一家,顯得有些毛骨悚然。

      凱希感覺清晨的微風是冷的,從門縫吹來使他發顫著,他趕緊尾隨進去電梯裡。電梯內的按鍵是羅馬符號,上面有黃褐色的髒污,似乎是定型了,在按下七樓按鍵後,羅素的手指沒有沾到什麼。

      不論是環境還是整體格局,凱希都覺得這間公寓很不錯,雖然不免懷念伴他十二年的紅磚瓦,但他想,他一定很快就能適應新環境,因為一切都不曾改變,也不會改變,那麼他就沒有理由需要改變。

      他還是得和同樣的人一起生活,從他睜開眼睛的那刻起,這點就沒有改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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