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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T 閃亮星─肆夕耽美稿件大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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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桐又看見了那女人。

    不知是多少次了,她在夢裡折磨著他。用她沾滿鮮血的雙手,緊緊扣著他的脖子。捏緊、再捏緊,直到他喘不過氣,從夢中醒過來為止。

    在夢裡,他感覺得到自己支離破碎的躺著,淡淡的霧氣籠罩著他。接著,一抹人影漸漸浮現,長髮狂亂的披散,身上、手上,和那件連身洋裝,都染上了艷紅。

    不是都說夢是黑白的嗎?就卿桐看來,這夢鮮明的顏色和真實的痛楚,反倒令人分不清到底是夢抑或是現實。

    卿桐約了好友到咖啡廳,想要藉由這個過程解解心裡的苦悶。

    「怎麼這麼突然?」嘉研攪著杯內的咖啡,問道。

    「突然想找人聊聊。突然覺得好累。」卿桐有氣無力的答。

    「你看起來很憔悴,到底是怎麼了?」嘉研向前傾了傾身子,擔心的打量起卿桐。

    卿桐嘆了口氣,把玩自己的手指,徐徐的說道:「我們中文系上星期去系上烤肉。」

    「嗯。」嘉研催促道。「說話速度快點。」

    「我那天為了要趕一天兩班的公車所以先走。結果走到站牌附近的時候──」

    卿桐聽見了微弱的求救聲。

    扭頭一看,才發現腳邊的護欄是垮的。在樹叢之間有個女人俯臥著,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走近,女人艱難的抬起頭來。

    她的臉上滿是血。

    恐怕是被不長眼的車子撞到,整個人飛向護欄所致。

    卿桐吃了一驚,下意識的要後退,不料女人竟伸出手來扯住他的褲管,氣若游絲的呻吟:「救我……拜託……」

    卿桐這輩子最怕的就是血,被女人這麼一抓,便慌得不能自己。

    即使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要叫救護車,他還是無法鎮定的留在原地。卿桐猛地踢開那隻沾了血的手,不顧女人悲慘的哀號,他頭也不回的逃離。

    然而,之後的日子,卿桐每天夢見女人要來找他索命,報復他的見死不救。

    「我好怕她真的死了,真要是那樣的話,就等於是我害了她……」卿桐自責的說道。

    嘉研默默的聽完事情經過,心裡大概也有個底。他嚴肅萬分的雙手抱胸,直盯著卿桐不停游移的眼睛。

    「阿卿。」半晌,嘉研終於開口。

    「怎樣?」卿桐狐疑的問。

    「這只是你的罪惡感在影響你的夢而已。」嘉研頓了頓,端起咖啡啜了口。又說:「別去想就好。再說事情已經過了,你還是要過你的日子──」

    卿桐瞪著手裡的咖啡,厚厚的一層奶泡,上頭的拉花式樣是一片葉子。卿桐看著看著,忽地,那葉子慢慢的化開,成了──

    一隻手。

   

    今天媽媽答應小卿桐一起去爬山,小卿桐樂壞了,抓起最喜歡的玩具車蹦蹦跳跳。

    卿桐突然惱怒了起來,將火氣宣洩在嘉研身上。

    「你又不是我,怎麼可能知道我的感受?你以為我沒有試著不去想嗎?就算如此,那女的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出現要殺我……」卿桐的語調越發高亢,使得其他正在談話的客人紛紛噤聲,皺眉望著拍桌站起的卿桐。卿桐自知失態,趕緊裝沒事般的坐下,同時對嘉研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

    「對不起。我有點太慌亂了……」

    「沒事。」嘉研不在乎的說。他想了想,提議道:「要不這樣吧。我們去系烤的山附近有一間北山醫院,說不定在你之後有人把她送到那裡去。剛好我有個阿姨在那工作,我請她幫忙打聽打聽那天有沒有人因為車禍被送進去。去看看吧。不管她的狀況如何,對你的心理層面多少有點幫助。」

      卿桐遲疑了一會才說道:「那就麻煩你了。」

    卿桐手裡捏著一張小紙片,上頭註記著樓層和病房號碼。向櫃台的護士說明是來探視親屬之後,護士不疑有他的領著卿桐來到走廊盡頭的房間。

    角落的儀器發出令人心慌的規律鳴叫聲。見到病床上的嬌小人影時,卿桐整個人一悚。

    那張臉雖沒了血,反而祥和寧靜,卻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可怖氣息。

    「那個,請問她的狀況……?」卿桐低聲問道。

    「哦,只有斷了一條腿而已。頭部受到輕微的擦傷,我們先幫她斷層掃描過了,沒有腦出血或頭骨碎裂的問題。就是意識還沒恢復。」護士使用略為做作的輕快語調說著,一邊瞄了眼卿桐。「照理說這種程度的傷害不至於讓她昏睡那麼久。」

    「是嗎。那就好。」卿桐鬆了口氣,然後音量稍微大了些。「所以就等她醒來就可以了。」

    「對。還有,等一下記得來填她的基本資料和繳費,她被送進來的時候身上沒有證件。」護士轉了轉眼珠,又問。「你怎麼知道這位小姐在這裡?她已經進來很多天了,卻沒有人來找她。」

    卿桐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胡亂搪塞:「她是我姑姑,幾天前說要來北山找人,結果一直沒有回家,想想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但也不敢確定,拖到今天才來這裡,因為這裡是北山附近唯一的一間醫院。」

    護士的好奇心被滿足了,也就感到無趣,於是說:「等等記得要來櫃台。」

    語畢走出病房,並掩上門。

    卿桐吁了口氣,扭頭將視線投向女人,胸口莫名的一緊。

    是不是當時叫了救護車,現在的妳就不會躺在這裡?

   

    小卿桐愣愣的坐在地上。

    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媽媽倒在地上。

    小卿桐緊緊抓著手裡的玩具車,剛才和玩具車長得一模一樣的東西撞上了媽媽。

 

    「如果她就這樣沒醒來,那就是我的責任。」卿桐喃喃自語。

    卿桐的身子不住的搖晃,他勉強用手扶住牆,怔怔的望著女人,猜測她的身分。

   

    小卿桐看見媽媽附近的地方有很多紅紅的水。他伸出手指來沾了沾,放進嘴裡。

    鹹鹹的。

    「對不起。」卿桐囁嚅著。

    當然,女人沒有回應。

    卿桐失神了片刻,猶疑的鞠了個躬。「所以,請不要再糾纏著我了!」

    越說越害怕,卿桐像個孩子似的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淚眼之中,他彷彿看見了女人睜開雙眼,坐起身來,無聲的咧嘴大笑,那嘴深邃而幽暗,幾乎要把他吞噬了去──

    卿桐每退一步,女人便前進一點。直至卿桐退到了門邊,手臂貼上了冰涼的金屬門把,才倏地驚醒。

    女人好端端的躺在床上。

    卿桐大口的喘氣,腦子一片混亂,奪門而出。

   

    小卿桐看見一個大人在見到他和媽媽的時候大叫,叫得他的耳朵好痛。為什麼要叫呢?

    不久之後,一輛閃著紅燈的車子開了過來,把媽媽抬了上去。小卿桐又哭又叫,不許任何人帶走媽媽,他不停踢著腳,一個叔叔給他打了一針,然後他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已經忘記是怎麼回家的了。

    卿桐只知道一件事情:他的生活就此改變。

    卿桐不再出門,一看到人就會畏縮想跑。暑假很快的過去,儘管嘉研和其他同學多次來訪,在門外喊著再不去學校就會被當掉之類的話,卿桐仍然不為所動。

    因為那不再重要。

    恐怕,只能以死來賠罪了。

    小卿桐在家裡醒來,好久沒有回家的爸爸哭得好傷心。

    可是,媽媽呢?媽媽在哪裡?小卿桐在房子裡到處跑來跑去,卻找不到媽媽和她身上香香的味道。爸爸忽然很生氣的抓住小卿桐,大力的打著他的臉。

    小卿桐不懂爸爸為什麼要打他,他只覺得臉好痛。

    爸爸說媽媽死掉了,死掉是什麼意思?爸爸又說,媽媽是在睡覺,要睡很久很久的覺。

    說完之後,爸爸把小卿桐抱得好緊好緊。

    卿桐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渾渾噩噩的,在夢境邊緣沉浮。他沒有夢到女人,卿桐清楚的感覺自己被困在一方黑暗,試圖離開,卻只是徒勞。

    媽媽睡著的時候是不是和爸爸一樣傷心呢?媽媽會不會醒來,和我玩?

   

    一直躺在床上,卿桐壓抑飢餓,偶爾喝口水,真忍不住了,就到浴室小解。

    是因為卿桐媽媽才會睡著嗎?小卿桐抱著被子,一邊哭一邊想。

    小卿桐舔舔乾裂的嘴,鹹鹹的味道還在。

    哭著哭著,他感覺爸爸走進他的房間,摸著他的頭,要他放心睡覺。

    『你還有爸爸。』

    所以,小卿桐在爸爸的懷裡沉沉的睡了。

   

    無意間,卿桐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

    因為沒有盥洗的緣故,他的身上發出陣陣惡臭。原本白皙的皮膚變得蠟黃暗沉,頭髮雜亂,沾滿了油垢。

    「這是……我嗎……?」卿桐撫上自己的臉。

    突然,卿桐縱聲大笑了起來,他驀地發現自己是如此的荒誕可笑。

    以前的他絕對不相信這種怪力亂神之事。

    怎麼被一個夢搞成這副德性?

    卿桐凝望著鏡子,直視自己的眼睛。雖然他不刻意去想,他的眼裡還是透露了深刻的軟弱。

    卿桐無力的把手貼上鏡面,額頭抵住那冰涼的光滑。

    「我在騙誰啊。」

    卿桐雙腳一軟,跪坐在地。

    他扯扯油膩的髮,低鳴著。

    像是呼應他的行為般的,敲門聲瘋狂地響起,伴隨著嘉研的聲音。

    「阿卿,阿卿!」嘉研心焦的呼喊著。

    這幾天來,卿桐一直沒去上課,已經警告他多次卻遲遲沒見到他的人。

    嘉研很擔心,卿桐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那天的會面時他就注意到卿桐詭異的臉色和過於偏激的態度。

    因此他特意前來找卿桐一談,即便前幾次的好意只換來一句「滾開」。

   

    卿桐茫然的仰起臉來,他沒有多餘的氣力趕嘉研走了。說到底,他不願意破壞這份友誼。

    於是,他使勁撐起身來,開了門。

    「有什麼事,說吧。」

    嘉研一瞧見卿桐的臉,駭異的大叫:「蘇、蘇卿桐,你這是怎麼回事?生病了嗎?」

    卿桐慘澹的笑了下。

    「你的建議根本就沒有用。見了她對我沒有比較好。」

    嘉研頓時明白了。他吶吶的問道:「你這幾天,是怎麼過去的?」

    「就只是睡。」

    「連……吃東西也沒有!?」嘉研不敢置信的捏捏卿桐削瘦的手臂。

    「嗯……」卿桐垂下眼。

    「你、你給我去躺著。」嘉研將卿桐往床鋪的方向推。「我去樓下的超商替你買點吃的,吃完了你給我去洗澡,你髒死了。然後好好養身體,有什麼事之後再說。」

    卿桐任由嘉研推著。

    睡意一擁而上,眼皮像是綁了鉛塊似的。

    待嘉研一關上門,卿桐支持不住,闔上了眼睛,與現實的連結也隨之切斷。

    墜入了無底深淵。

   

    小卿桐揉揉眼睛,發現周圍是濃濃的霧氣。他困惑的站了起來,摸摸身上濕紅的衣服。手裡抓著玩具車,衝出霧裡。遠遠的,他看見了一抹穿著連身洋裝的高挑身影。

    『媽媽,我終於找到妳了!』小卿桐驚喜的哭叫,奔向對著他微笑的女人。『終於、終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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